面对柳倕儿的真情表露,金洬放下筷子,现在她没了吃饭的胃口,只想搞清楚柳倕儿为何要这么做。
“德贵妃说这话不怕贤贵妃听见?”
要知道柳倕儿虽身为贵妃,在后宫中却以对各种事不管不问是而出名,是名副其实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今日和转了性子一样,直接表态要和俞明婵作对,这路数实在是让金洬摸不透。
柳倕儿眨眨眼,“蓝髓宫昨日才审过,真有老鼠内务府早挖出来了。”
“确实。”金洬的表情未变,心里却生出试探之意。
同时她想到,即使柳倕儿是假意投诚,对自己也没有坏处。
想开的金洬对柳倕儿说,“那麻烦几日后德贵妃过去见见薛英小姐,有些话我觉得该告诉她。”她要通过柳倕儿之口把那个替身的事告诉薛英。
柳倕儿领会金洬话里藏着的意思,不过她出于谨慎她确定了一下,“是那些传闻?”
点头金洬克制住笑意反问,“难不成德贵妃真觉得薛英小姐像程家二小姐?”这种问题纯粹是难为柳倕儿,柳家和程家几乎没有接触。
更别提柳倕儿回到永平时薛英已经被母亲带到觑城投奔舅舅薛远道。
“像与不像,不是你我说了算。”柳倕儿没有正面回答金洬的问题。
“是啊,这确实不是你我能管。”说话间金洬实在是忍不住笑出了声,她很聪明的没有用拙劣的演技遮掩,而是实实在在的抬高嘴角,谁能想到那个传闻比真的还真。
正如金洬所想,在柳倕儿眼中她这个笑充满了嘲讽。
柳倕儿不由自主的回忆起这几日发生的事,自从薛英病好后再没提过小侍女,好似柳佛英没有存在过。
兴许她根本不知道一个仆人的名字。柳倕儿漫无目的的想,谁会想为仆人纠缠不休。
就像以前的我一样。柳倕儿回忆种种过往,只觉真的是报应,但为什么这报应不在自己身上。
身在萃苑的薛英对蓝髓宫内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她正在春柚等人的伺候下梳洗打扮,向辉今日请她和俞明婵去宫中慈安寺听经。
春柚和桃兰挑选着首饰,衣服已经换好,选了个比较低调的款式,不能太素更不能抢了俞明婵的风头。
“金子是不是太招摇些?”桃兰拿着沉甸甸的步摇,觉得和这身衣服不般配。
“不行就先用从弄月小筑带来的首饰,那些简单。”一看步摇的形制春柚便赞同了桃兰的看法,“内务府这次送来的都太奢华了。”
别说贵妃用,说是皇后用的春柚都相信。
桃兰跟着点头,她感叹,“可能出了十五咱们又要搬家。”萃苑并不能算后宫的一部分,薛英在这里住颇为微妙,让人猜不准向辉是想给她名分,还是仅出于礼仪。
打了个还欠薛英坐的时间太长感觉困了,她比出手语,【快点】
两人同时闭嘴,过了几秒,薛英听到春柚小声问,“那小姐想戴怎样饰品?”她们实在是选不出来。
薛英不为这方面困惑,她扫视珠光宝气的首饰盒,从里面挑了几样,其中以一个金锁样式的项链最为惹人眼目。
金锁背面刻着八个字,千形万态英石之姿。
可惜薛英没有细看不知道背面的文字。
桃兰和春柚更不知道这八个字的意思,只当是普通装饰为薛英戴上。
最后薛英披上她从努金部带来的雪狐裘,吩咐桃兰留下,只带春柚去慈安寺。
车辇在门外等候多时,薛英熟练的摸出用彩带编的绳子,上面串着的是银子做成的铜钱,她托春柚交给随车辇而来的宫人,当做新春赏钱。
因为不是用自己的钱,所以薛英给的非常大方,一串足有十几枚。
收到赏钱的宫人全部都喜笑颜开,对薛英更是殷勤不少。
上了车辇,薛英放下小帘子挡风,紧接着往椅子后一靠,闭目养神起来。
昨晚她召集桃兰春柚朵颜三人打麻将,打到很晚才去休息,以至于早上差点起不来。
要是缙云在就好了。薛英会想去上年春节,她拉着缙云打牌打了个通宵。
缙云的牌运极好,弄得薛英都想过完年把缙云带去赌坊试两把。
载着薛英的车辇走的很慢,大概三刻钟才到慈安寺门前。
隔着院墙薛英都能闻到烟灰的香味,她在春柚的搀扶小心下车,门口高和正等着她。
“薛英小姐来的真早。”高和的笑容恰到好处,既不过分谄媚,更不带有傲慢,他领宫人们迎接薛英,“高僧还未到,陛下说薛英小姐可以先去上柱香。”
【陛下在不在】
薛英比出手语,她看到高和还以为自己来迟了。
高和听到春柚念出的手语后回答,“陛下在后院。”他表情未变,脑子里却想到今早向辉起了个大早,好好收拾了一番,在镜子前端详良久,最后还问高和对他衣着服饰的意见。
向辉前所未有的举动让高和一时间差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幸好皇帝真正的心思不在衣服上,对高和干巴巴的奉承完全没有注意。
相比向辉的用心,早高和眼里薛英打扮的就随意多了。
【麻烦高公公】
薛英一听向辉在后院莫名松了口气,但很快她打起精神,真去带着春柚去上香。
慈安寺这会的人还不多,再加上皇帝在,大多数地方都戒严,只有中间的大殿还开着,方便宫人来祈福。
薛英没有挑剔,她径直带着春柚去了中间的大殿。
宫中的香火是随便拿的,但薛英不好意思白拿,摸出几枚银铜钱投入功德箱。
赠香的僧人阿弥陀佛一声谢过薛英。
走进殿内,供奉的菩萨低垂的眉眼看着来往香客,薛英微微仰头,看着菩萨身后的壁画久久未动。
“施主可要求一签?”一位老和尚来到薛英身边。
老和尚慈眉善目,可能是看薛英不说话以为她有心事。
听到有人叫自己薛英转过头,她对老和尚点点头,老和尚察觉出来薛英无法说话但听得见。
拿来签筒,他交给薛英,“解签的师傅就在后面的屋子里。”
薛英拿着签筒抖了抖,一枚竹签掉在地上,春柚赶忙捡起交给她。
这时候两人发现老和尚不见了。
低头薛英看竹签上的字,终日乾乾,夕惕若厉。
这签文的可真有意思。薛英腹诽,在终日乾乾,夕惕若厉的后面还有无咎二字,说的是白天做事晚上反思没有灾难。
“小姐要不要去解签?”春柚没见过这句话,只觉得玄妙。
薛英寻思时间应该还早,便比出好的手势,与春柚一同前往后面的房间。
到了门口小僧拦住意图跟着薛英进去的春柚,“主持说过只能一个人进。”
春柚一听不高兴了,先前事给她的刺激太大,使得她完全不敢放任薛英独自前往。
【陛下也在附近】
【无事】
薛英对春柚的担心不以为然。
欲言又止春柚想说先前薛英受伤的时候陛下也在,奈何这话过于大逆不道,仿佛在说向辉是丧门星,春柚不该也不能开口。
“那奴婢就在门口守着。”春柚说话间瞪了眼拦着她的小僧。
薛英哭笑不得,比出安慰春柚的手语后才进了屋子,进屋后里面坐着的人赫然是刚刚的老和尚。
“老衲还以为施主不会来。”老和尚接过薛英递来的签,“这签文可是稀奇,不像是女子所有。”
“施主你最近可是在谋划大事?”
愣了一下薛英拿起桌案前的笔写出,【事无大小全在人为】
“自助者,天助之。”老和尚看到薛英写的话再问,“施主要不要见一位贵人?”
薛英脸色微变,心中有个声音告诉她,必须答应。
【见】
这个字可谓是力透纸背。
老和尚起身离开,薛英的心跳开始加速,不出一会她听到脚步声,轻巧而熟悉。
程雪乔出现在薛英的对面,她坐到老和尚先前做过的位置,两人相顾无言,过不知多久,她才勉强的笑了下开口说,“好久不见妹妹。”
薛英鼻子一酸,眼泪险些下来。
【好久不见】
提起笔薛英低头写下这句话,她挺直的腰背微微弯曲,肩膀垮下来,像一株被水浇过的棉花。
“你来是要做什么?杀了向辉?”
【我是来见你】
写完薛英抬起头,她的眼中水光闪烁,她想写一起走,奈何手中的笔仿佛有千斤重,无论如何她都写不出。
程雪乔一下子看出来薛英的心思,抬手她擦去薛英眼角的眼泪,“英娘,你想带我走。”她太熟悉这个妹妹,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程雪乔都怀疑向辉不杀程家的女人,就是为等她这个妹妹自投罗网。
假如程雪英还活着的话。
“那你甘心吗?”说完她收回手。
【什么意思】
薛英的反应比程雪乔预想中要冷静太多,她看着薛英略有些迷茫的样子又笑了笑,“英娘啊,你知道吗,程家只想要一个皇后,不在乎是我还是你。”
“三年前,我提议让你嫁给向辉,正是想若是日后真出事,还有机会保全程家。”
这句话如晴天霹雳,薛英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耳中如有轰鸣,她从来没想到还有这层意思。
薛英眼睁睁看着程雪乔起身,并且听到程雪乔说,“妹妹,你总觉得是姐姐天真烂漫,实则你才是那个全想要的人,可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
“程家以灭,莫要为前尘旧怨再毁了自己。”
薛英闭上眼,她以为自己会哭,却没有一滴泪掉下来。
在听到程雪乔最后那句话的瞬间薛英在想,她是怕我杀了向辉,还是怕我不愿意报复。
薛英看不清程雪乔的真正意图。
但她知道,自己确实不甘心。
她不想一走了之,她的理想夙愿皆在这片土地,带程雪乔走不过是个借口,是欺骗自己放下执念,放下向辉。
实际上薛英根本放不下,她总是以为他人好做掩饰,因不想与姐姐为敌所以逃避,因不知如何面对向辉选择离开。
薛英握紧拳头,突如其来的羞愧击中了她,恍惚中她忘记自己是怎么走出这个房间,只知在大殿时她不敢再看那尊菩萨。
其实她不敢直面的何止是向辉和程雪乔。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