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月黑风高

    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

    那么月黑风高的夜晚最适合做些什么勾当,答案也就呼之欲出了。

    临近亥时,本尼菲特城郊外的主道上,十几匹黑色骏马正在全速奔跑。镔铁打造的马蹄翻飞处,尘土飞扬,随着厚实的蹄铁不断提起砸落,人工夯实的地面表层,也在外来大力的扰动下,不断开裂、翻起,形成一个又一个比蹄铁面积略大一些的凹陷,飞起的土疙瘩,溅得四周都有。

    待到天明,步行赶路的行人和带着大队驮马运货的商,非使劲诅咒他们缺德不可。

    明天的事,自有明天的人去头疼,今夜一心赶路的骑士自是全然不惧。

    同样色泽的辔头、马鞍等物上头,不带有任何的私人印记或者铭牌,无法得知马匹的具体归属与来源。马背上的骑士一色玄色劲装,腰悬武器,腰杆并未一味挺直,而是随着坐骑的起落,轻轻前后摇曳,颇具节奏感与韵律感的同时,巧妙地卸去了颠簸导致的力道。单手控缰的他们,驾驭动作娴熟,举止刚健有力,鹰一般的目光不时扫视着道路两旁,警觉性相当的强。

    清一色黑色的骏马、再加上从头到脚清一色黑衣穿着,又蒙着面,这个时辰,这等打扮,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善茬。

    道路不远处的右侧,一座庄园隐隐显出了一丝轮廓。今晚没有月亮,自然也不会有星星,漆黑的夜色底下,视线严重受阻,黑黢黢的大小建筑,犹如大小不一的猛兽在悄然蹲伏,随时准备择人而噬。

    空气清新而凛冽,却涌动着令人不安的气息。

    “是那儿了么?”

    队伍当中,排在第二位的一名骑士问道。边问边稍稍放慢了速度。

    “正是。”

    带路的骑士默契地一拉缰绳,速度也放缓了下来,他稍稍侧着头回答,声音不大,但风中的吐字足够清晰,能确保后面的骑士听得清清楚楚。

    “下马!”

    开头问话之人,显然是一行人的首领,但见他手一挥,率先勒停了坐骑。就在马匹即将停下来的时候,此人已然翻身下马,稳稳地站在了地上。

    队伍中的骑士听到命令,也纷纷停了下来。从高速疾奔到下马站定,全程鸦雀无声,别说人,就连胯下的坐骑,都没有发出什么大的声响。再说此处距离庄园尚有一段距离,即使是在夜间,也应该不会惊动里头的目标。

    “老十三留下照看马匹。事急从权。”

    “是,老大。”

    布置完留守之人,首领鹰一般的目光扫了一圈部下众人,低声问道:“任务都清楚不?”

    “清楚。”

    每一名骑士都压低了声音回答道。

    “那就按老规距,分成三组,前后包抄,先清除周边与附属建筑,再到主楼会合,等待信号同时发起进攻。记住了,不管男女老少,一个不留!”首领特意嘱咐道,空着的左手手掌朝下重重一剁,做了个再准确不过的“斩首”动作。

    “大人说了,这回的点子很硬,千万别大意,出手务必干脆利落,越狠越好。”

    尽管面罩遮住了他大部分表情,杀气仍从首领的眸中,弥漫到他的四周,那股子冰冷的杀意,一干部下都能清晰地感觉得到。

    “明白!”

    骑士们又一次沉声应道。期间没有一人的应对,流露出过哪怕是一丁点的犹豫。这等斩草除根般冷血的行动,分明不是第一次执行,对于灭口的指令,没有丝毫的质疑或者抵触情绪。

    “出发!”

    首领很满意,手一挥,队伍便迅速分成了三个小队,每队四人,弯着腰,脚步放的很轻,交替掩护着前进,朝着庄园摸了过去。

    这个时候,庄园里头鸦雀无声,从外头看过去,一片漆黑。按照半个时辰前得到的最新消息,这是一座荒废了将近一年的庄园,平时就没什么人,留下看门的老头难耐寂寞,时常开小差,此刻要么照常溜号,要么已经睡熟了。整个庄园之中,就只剩下此行的目标还醒着。

    眼下醒着不要紧,要紧的是确保目标与主人会面之后,便陷入永恒的睡眠。

    顶着深秋呼啸的夜风,呈“品”字型排开的三个小队,悄然迈入了草丛。

    缺乏人手照看与日常养护的庄园,不可避免的长满了野草,足足超过半人高的草到处都是,连从庄园大门通往主楼的通道上,都时不时长出一丛一丛的野草来。夯实了路基并且铺有石子的通道,照样抵挡不住地面植被那旺盛的生命力,何况是根系发达、出了名“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杂草一类?此刻野草茂密,再被寒风吹拂摆动,正好掩饰一行人本就轻微的动作。

    特制的薄底快靴,轻踩在泥地上面,悄然无声,借助时而剧烈摇摆、时而稍稍降低摆幅的长长野草,黑衣人迅速朝着庄园主楼的所在摸了过去。

    打头的首领心静如水,眼前看到的一切事物与情报相吻合,反握的匕首也就一直贴着小臂收好,仅仅处于随时可以激发伤人的状态。

    庄园属于一名不久前刚刚破产的富商所有,整体布局比较规范,换言之没什么特别之处。中间是一座三层高的建筑,带有露台、高而窄的窗户,门口连有悬挑的雨棚,供人出入时遮风挡雨;左侧是两层高的副楼,风格与主楼保持一致;右侧是一个占地颇大的池塘,夏日据说长着许多荷花,这会子当然连残荷都剩不了,水面上空空荡荡的,毫无生气;

    在被主楼遮挡的左后方,其实还有一座平层的副楼,供下人居住;稍远一些的右斜后方则是一座马厩;按道理,这些地方也应该荒废了许久,连个鬼影都没有。

    鬼魅般的黑色身影,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抵达了各自的既定位置。

    过程出乎预料的顺利。

    想想也是,这见鬼的天气,外面又黑,哪怕目标里头有个六级的射手,警觉性和视觉能力方面都没得说,可惜那是白天的事情了,总不会冒着凛冽的寒风和接近零度的严寒,一直躲在室外的某个角落,静静观察着外头吧?猫着不动,别说不外放斗气护体,即使他真的不担心暴露自己,斗气也不见得能支撑多久。

    再说了,就算人扛得住,武器也不见得能行。射手一身本领全在弓箭上头,低温对弓弦的弹性和韧性都很不友好,夜间过高的风速也会影响箭矢的飞行轨迹,进而严重影响命中率。

    最让人忌惮的射手尚且如此,擅长野外战斗的山地矮人、走骑士路线的黑大个、躯体羸弱的牧师就更不用说了,以短击长,遇上专司暗杀的他们,简直就是白给。

    首领心头更定,他控制住呼吸的频率和速度,免得口中呼出的热气,暴露了自身的存在,然后做了个手势,最先到达主楼边上的两个小队,随即分出一队直奔后头的副楼和马厩。而他则带领自己的另外一队,绕到左侧副楼的边上,开始潜入。

    至于被石子通道隔在右侧前进的那一队,由于受到池塘的阻挡,加上路程要比他们远得多,此刻虽未到达主楼,却无疑正按照计划,扫荡起池塘的四周,务求将种种可能导致意外发生的隐患,统统消灭在风中。

    很快,分头行动的两个小队,又一次出现在会合地点。从各自气定神闲一脸轻松、期间也没有任何打斗声外传来看,此番的“清除”作业并未有任何的阻碍。

    实际上,带队的两人同时举起了左手,握成空心圆圈的手势表明,负责扫荡的区域空无一人。

    到底是年少气盛,又兼且江湖阅历严重不足,自以为手中握有证据甚至是人质,个人自身的战力也很不错,便放松了警惕,竟然将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同一座建筑里头,想不被他们一网打尽都难。

    想象着目标瞪大双眼死不瞑目,年轻的脸上充满惊慌失措而又难以置信的表情,首领露出了胜利的微笑。这时候,建筑对面的角落上,现出了几个熟悉的身影,看到对方示意“一切正常”的手势,首领一挑眉,手掌分别冲着左右连续挥动了两下。

    于是乎,早前负责搜索马厩等处的四人,迅速包抄到主楼的后面,准备从后门进入;

    对面角上的一组赶到所处山墙的中间,开始搭设人梯,悄悄爬向了二楼的窗户;

    首领则带着麾下的小队,一面收敛全身的杀气,一面动作敏捷的展开行动,前头两人刚刚爬上二楼的露台,便又一次搭设起人梯,供后续的同伴爬上三层。

    如同长着厚厚肉垫的猫科动物,黑衣人攀爬期间的一举一动,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加之夜风尖啸,就算砖墙的后面就站着佣兵守卫,相信也察觉不了他们的存在。

    不过是半分钟不到的工夫,由一十二名精悍杀手组成的三个小队,便已完成了潜入主楼的任务,着手清除威胁。

    倘若有的话。

    大约一刻钟后,一辆外表朴实无华的马车,缓缓驶入了庄园。

    “老爷,咱们已经到了。”

    身材娇小玲珑的侍女卡玛拉,一手提着灯笼,一手轻轻拉开了车门,笑吟吟的禀报道。开门之前,她貌似随意地扫了一眼主楼的左侧,很容易便看到了某个特殊的印记,黑衣人首领按照约定留下的这个记号,使得她心情很好,对于今夜拜访成功的把握,又额外增加了两成。

    现在已是八成之多了。

    莱德侯爵从挂着“气死风灯”的马车上下来,打量了两眼荒凉的庄园,又认真看了看内里一片漆黑的主楼,他自失的笑笑,说道:“既然已经到了,那就进去吧。”

    “是的,老爷。”

    卡玛拉恭声回答,随即提起灯笼,一旁引导。

    一切听起来、看起来都很正常。

    仿佛一脸平和的侯爵大人,此番前来,并非被某封书信胁迫,也并非出于担心某些见不得人勾当曝光的可能性,而不过是一次十分正常的友朋之间来往,或者说应邀到访更加合适一些,平常之又平常。

    虽然“一向心善”的他,早早派出了潜伏在暗处的私人暗杀力量。

    连对付前任侯爵夫人与一应子嗣,都舍不得动用的那股黑暗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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