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翱将的声音一点一点的入侵靳茉的耳朵。
两人四目相对。
靳茉眸子微沉,哑声道:“你确定?”
栾翱将咬唇道:“你不愿意?”
虞卫是皇上,以前从未服侍过人,不愿意接受,她也没不惊讶,但之前看她对靳母和对门的李姨这么平民,还以为她会接受。
栾翱将眉头微皱,沉默地看着摆放在洗漱台上的一排洗发水沐浴露……
“你不愿意就算了,我自己会洗。”栾翱将抱着衣服,扭头道,“你出去吧,我要洗澡了。”
一阵脚步声渐渐远去,“吱——”老旧的厕所门被轻轻关上。
听见门声,栾翱将重重的呼着气,发着闷气。
“做什么人,还不如做鬼好,不用洗澡,不用走路,还不会生病——”
“可做人才能吃到好吃的,做鬼可吃不到。”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这窄小的厕所响起。
栾翱将猛地转身,发现靳茉站在门后浅笑着看她。
栾翱将立马提起精神,质问她:“你怎么还在这,不是都说我要洗澡了吗?”
靳茉走了过去,浅笑道:“不是你让我服侍你吗?我答应了。”
靳茉站在栾翱将面前,微微弯头,与栾翱将齐平,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柔声道:“抱歉,我没考虑到你第一次用这种现代的东西,可能不太适应。”
靳茉温柔的声音,一下子让栾翱将忍不住放下身上的尖刺,靠近她。
“靳茉,我刚苏醒,不会用……”
“我知道,我教你。”靳茉看着栾翱将,认真道,“无论是明天还是未来,我都会陪你,慢慢了解这个世界。”
栾翱将捏紧了怀里的睡衣,点头道:“好。”
栾翱将苏醒的原因一直很单纯,单纯地想杀虞卫而已。
至于杀了虞卫后,她会怎么样,她没有想过,也无需去想,无论怎样,她已经达到自己的目的。
但现在,她跟靳茉结下婚契,拥有肉/身,能吃能走能睡,甚至还需要洗澡。现代的一切对于她这个外来者来说,是陌生的,是未知的。
但好在……靳茉会陪她。
而此时的靳茉,已经松开了栾翱将,站在花洒旁,水流从花洒头喷洒而下,淅淅沥沥地打在冰凉的地砖上。
靳茉拿过栾翱将怀里的新毛巾,走到洗漱台前放在脸盆里用热水泡洗,低头望着脸盆里的毛巾,声音低哑道:“你把衣服脱了,然后站在花洒下淋浴,就好了。”
“哦。”
脱衣服的声音配着水流的哗哗声传入靳茉的耳朵。
但很快,栾翱将懊恼的声音在这不大的厕所响起,“靳茉,这裤子我怎么脱不下来?”
靳茉一扭头,雪白的肌肤印入她的双眸,栾翱将单手城墙,艰难地脱着裤子。
靳茉:……真是要命。
栾翱将被这牛仔裤弄得很烦,现代的裤子也太难脱了,不像她以前穿的服装,一解腰带,就很容易脱下来。
没办法,她只能向靳茉求救,“靳茉,你能过来帮帮我吗?”
靳茉喉咙滚了滚,松开手里正在热水里揉搓的新毛巾,迈步朝栾翱将走去。
这个澡两人洗了近一个小时。
为什么是两人呢,因为栾翱将的不适应,被花洒得水淋的痒痒的,爱乱动,便把一旁本就煎熬的靳茉淋成了落汤鸡,最后还推着靳茉出去拿睡衣进来,两人一起洗。
靳茉在这一个小时内,双倍煎熬。
不过也幸好在洗澡,身体的反应掩掩就过去了。
靳茉的煎熬,栾翱将是体会不到的,因为她根本就不觉得有什么。
死前她虽恨虞卫,但终究是她的妃子,每晚还被虞卫强制睡在一起……她死后苏醒,遇见的人也是有着虞卫相貌和灵魂的靳茉,她根本就不觉得与靳茉坦诚相对有什么不行。
两人之间还是栾翱将先洗完,在栾翱将走出淋浴范围擦身子穿衣服时,靳茉飞快将水从热调到冷,她要让自己保持冷静。
说了不能碰栾翱将,就是不能碰。即使她再怎么渴望将栾翱将狠狠按在床上亲吻索取,也要克制。
发现靳茉还在洗,栾翱将把手伸了过去,原本是想拉靳茉出来,结果被淋了一手的冰凉水。
现在已入秋,这个天气洗冷水澡,靳茉怕不是疯了。
水声消失,靳茉转身拿毛巾擦着身上的冷水,朝栾翱将浅笑道:“我热。”
她身子热,需要降火。
栾翱将皱眉,但也没说什么,只是自顾自地穿好还算宽松的睡衣,等靳茉也穿好睡衣,就和她一起走出厕所,回房睡觉。
靳茉在关厕所的灯时,望了眼桶里她们换下来的衣裤,笑了笑,关灯关门走人。
栾翱将现在,应该还没有自己洗衣服的意识,毕竟以前无论是在王府还是在皇宫,栾翱将都没洗过衣服,自有婢女清洗。
两人回到靳茉的房间,栾翱将第一时间爬上床,把自己塞进被子里,在床上转了两圈,“舒服……”
今天的运动量对于栾翱将来说太大了,让她感觉很累。
“做人好累,要走好多路。”栾翱将双手抓着被子,露出一颗可可爱爱的脑袋,眨巴着眼睛道。
以前做人出行坐轿子,做鬼出行靠飘,但现在做人出行靠走,好累啊……
靳茉拿起在床头充电的手机瞥了一眼,现在已经十点多了,栾栾应该困了。
靳茉放下手机看过去时,发现栾翱将侧躺着抓着被子枕着枕头闭眼睡觉。
靳茉轻轻上床,坐在栾翱将身旁,伸手撩开她散落在脸的头发,静静地看着栾翱将的睡容,唇角微微扬起。
她不知道自己做了多少世的任务,那些任务又是做什么的,她不爱记,她也不想记。唯一让她牢牢记住不肯忘的,就只有栾翱将一人。自从栾翱将死后,靳茉的世界,就已被栾翱将毫无缝隙的占领。
现在她能回到她身边,靳茉的高兴是无法用言语能表达的。
靳茉在栾翱将身边躺下,侧躺着,看着栾翱将的睡颜,悄悄笑着。
“唔……”良久,栾翱将突然眉头紧蹙,一双手胡乱挥着。
“父亲……大哥……二哥……三哥!你们不要死……不要……不要……”
栾翱将额头不停地冒着冷汗,双手胡乱挥着,沉沉地陷入噩梦当中,那个困扰了她多年的噩梦。
靳茉双眸暗淡,她轻轻抓住栾翱将的双手,将她带入自己怀中。栾翱将一入她一怀,立马将她圈进,浑身发颤。
靳茉心疼,却只是抚着栾翱将的背,在她耳边小声着:“栾栾,对不起……”
抓着靳茉衣服的手慢慢攥紧,栾翱将咬牙,泣不成声。
最后一人一鬼都在这拥抱中睡了过去。
沉睡的栾翱将眉头一直紧蹙着。
-
夏天的西北,白天炎热,但晚上凉快,昼夜温差大,栾翱将半夜醒来,怎么也睡不着,便悄悄趁侍女姐姐不注意,凭借灵活的身手,爬上了屋顶,躺在屋顶上,跷着腿看着月明星稀的夜空。
突然,一记轻微的响声落入栾翱将耳中,她坐起身定睛望去,只见两个黑衣人从她小院门口飞快窜过。
乱翱将眯眼,连忙跟了上去。栾翱将的身手一直不差,曾经的她,也做过当女将军的梦。
好你个小偷,偷东西偷到我家来了?也不看看这是个什么地方!镇国大将军府是能随便进的?
栾翱将立马拿出曾经栾父派人专门为她打造的暗器,朝那两位黑衣人小偷射了过去。
不知射中还是没射中,但那两个小偷似乎发现了栾翱将,立马分开往两边逃,一下子就消失不见。
这可把年轻气盛的栾翱将气到,栾翱将也不跟了,直接双手叉腰大喊道:“来人啊!抓小偷!有两个小偷闯进来了!”
栾翱将这一嗓子,整个将军府都听见了,四处的小院霎时亮起灯,将军府今晚通亮。
很快,栾父以及三位兄长都跑了出来问她什么情况,最后彻查将军府,结果一根小偷的毛都没发现。
栾翱将不信,那两个小偷肯定还藏在府里!
栾父伸手作势要敲栾翱将的头,“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屋顶上去,也不怕摔着。”
栾翱将飞快往旁边跑,躲在自家三哥栾翱成身后,抓着他的胳膊嘟嘴道:“要不是我跑屋顶上,有谁能发现那两小偷呢!”
栾翱将说完,突然发现自己抓着的胳膊颤抖得厉害,栾翱将皱眉,立马关心道:“三哥,你手臂怎么了?”
栾翱成的贴身侍卫立马接话道:“小姐,三小将军今天练剑练太久,把手给练伤了,所以您还是别碰三小将军的手比较好。”
“啊,我不知道啊,严不严重,叫军医来看了吗?”栾翱将作势要去看栾翱成的手,被他躲开了。
栾翱成摇头:“小妹,我没事,只是有点扭着了。”
一旁的大哥二哥也关切道:“三弟,真没事?别太累着自己了,练剑练太多也不好。”
栾翱成点头:“好,我知道了。”
栾父适时开口,严肃道:“阿成啊,练剑固然重要,但身体还是最重要的,欲速则不达。你先回去吧,好好休息,这一周就待在你房里看书养伤,别外出了。”
栾翱成点头:“是,父亲。”
栾翱成是最早离去的,然后是栾父,而栾翱将则是被她的大哥二哥给架着回去的。
将军府也慢慢地恢复平静,不过第二天晚上起,夜间巡逻的侍卫明显增多了。
-
晨光熹微,栾翱将早早醒来,顺带还把靳茉给弄醒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两人换好衣服出门,就闻到了一股香喷喷的味道。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激动。
好香好香!一定好好吃!
正巧靳母端着一碗粉出来,发现已经起床的两人,笑道:“阿茉阿栾起得可真早,快去刷牙,刷完来吃早餐!”
靳茉点头,双手按在栾翱将肩上,推着她一起走进厕所洗漱。
靳母看着一前一后走进厕所的两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阿茉能有玩得好的互相照顾,她也就放心多了。
早餐好香,不仅有粉,还有靳母自己做的配菜以及地瓜饼,红薯皮……
靳茉接受良好,倒是栾翱将吃的时候,难嚼,一口吃好久都没能咽下去,让靳茉忍俊不禁,引得栾翱将瞪了她好几眼。
等三人吃完,靳茉和栾翱将把桌面收拾干净后,靳茉对靳母道:“妈,我和栾栾去爬山,看看山上的风景。”
他们村有一座不太高的山,就几百米,爬也不是很累。
“爬山?”栾翱将疑惑,“我怎么不知道?”
靳茉从冰箱拎出一袋水果,抓起遮阳伞,拉着栾翱将往外走,扭头对靳母道:“妈,我等会儿先去看看山脚下的楚奶奶。”
靳母挥手:“好,对了,记得带阿栾好好转转,我们村还是挺漂亮的。”
靳茉:“知道了。”
突然,快走出小院的靳茉被栾翱将扯了一把,靳茉转头:“怎么了?”
靳茉顺着栾翱将的视线看过去,看见了角落晾衣杆上的衣服。
“昨晚半夜起来,就顺手洗了。”靳茉道。
栾翱将有些惊讶:“你洗的?”
靳茉点头:“嗯。”
栾翱将指着自己:“把我的也洗了?还有我的内衣裤?”
靳茉闻言了然,伸手拍了拍栾翱将的肩膀,笑道:“没事,老夫老妻了……”
栾翱将眼神复杂地看着靳茉,喊了她的本名:“虞卫,看来你真是放下你皇帝的身份了。”
靳茉点头:“实不相瞒,早放下了。”
都那么多世了,除了没放下栾翱将,什么都放下了。
“栾栾,真正放不下的人,是你。”说到最后,靳茉道。
栾翱将闻言,抿了抿唇,往前走了一步,避开靳茉放在她肩膀上的手,扭头看着靳茉:“你不告诉我你杀我父亲的理由,我就永远放不下。”
杀父之仇,如何放得下!
看着栾翱将大步往外走,靳茉只觉得自己嘴贱。这么多世了,她在栾翱将面前,还是这么不会说话。
靳茉按了按太阳穴,跟了上去,然后一把牵住了栾翱将的手,怎么都不肯松开。
栾翱将瞪了她一眼,也没挣扎了。
靳茉是霸道的,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
两颗原本相爱的心,因为这个杀父之仇横在中间,怎么也不能相贴。
栾翱将在等靳茉的理由,靳茉也头疼得很。她不止一次想直接告知栾翱将原因,但每次话到嘴边,她又会把话重新咽下去。
不能说。
这三个字深深地刻在靳茉心里。
靳茉强硬地牵着栾翱将的手一起来到了山脚下的楚奶奶家。
靳晓晓死了,楚奶奶离异的儿子儿媳更是指望不上,以后可能就楚奶奶一个人了。
“咚咚”靳茉走进小院,在房门上敲了敲,“楚奶奶,是我,靳茉,来看看您。”
屋内突然响起急忙的脚步声,很小,落在靳茉耳朵里,却很清楚。
“吱——”房门打开,楚奶奶一个人站在门后,看见靳茉后笑道:“阿茉啊,你什么时候回村的啊?进来坐进来坐。”
楚奶奶热情地将一人一鬼迎了进去。
“楚奶奶,这是给您带的小水果,您没事时就可以吃点。”靳茉将水果放在一旁的柜子上,笑道。
“哎呀,客气了,来楚奶奶这还带什么水果,人来就行啦。”楚奶奶笑眯眯道。
靳茉瞥了一眼餐桌,一碗看上去很丰盛的粉,里面有肉有鸡蛋,旁边还摆放着萝卜干。
老人生活得挺好。
可是,为什么楚奶奶一个人住,会有两把拉开的椅子?
这个房子里,如果把栾翱将算是人的话,还有第四个人在。
靳茉扶着楚奶奶坐下,笑问道:“楚奶奶,你是在吃早餐吗?”
楚奶奶的视线在餐桌上逗留了一瞬,笑道:“嗯,就算一个人,也要吃早餐呀。”
靳茉点头,随后一脸关切道:“昨晚我带我妈去了镇上医院看病,好像看到您了,您生病了吗?”
楚奶奶猛地看向靳茉,但很快就避开了靳茉的眼神,笑道:“老毛病了,不打紧。”
靳茉轻笑,眸光流转:“楚奶奶,昨晚在医院,扶着您的人是谁?”
楚奶奶这会儿是真的有些慌了,手臂都有些抖,她强撑着道:“不认识,可能是看我一个人去看病,好心扶我。”
靳茉点头:“这样啊,下次我要是在村里,您不舒服,就去喊我,我送您去医院。”
楚奶奶连忙点头:“好好好。”
靳茉也没多打扰,随便说了几句,就牵着坐在椅子上一直默默听着的栾翱将走出了楚奶奶的家。
两人刚走出小院,就听见身后的关门声。
靳茉偏头,笑问栾翱将:“刚刚在楚奶奶家里,感觉到鬼的存在吗?”
栾翱将瞪她:“你带我去这楚奶奶家,就为了让我看她家有没有鬼?”
栾翱将咬牙切齿:“没鬼,倒是有一个人,躲在一间屋子里。”
靳茉抿嘴微笑,伸手揉了揉栾翱将的头发,探头在她耳边神秘兮兮道:“可是楚奶奶唯一的孙女,半年前就去世了。”
栾翱将睁大双眼:“刚刚楚奶奶是不是说了就算只有她一个人……”
栾翱将好奇心起来了,她抓着靳茉的衣袖问道:“既然如此,那么那个故意避着我们的人,是谁?是坏人?”
靳茉摇头,她朝栾翱将挑眉笑道,“走吧,我们去守株待兔吧,兔子,会出来的。”
山脚下就两户人家,一户楚奶奶家,还有一户靳美悠的养父养母家,养父和靳美悠在外打工,靳美悠那小弟在读高三,学习压力大,养母便去县里陪读了,所以房子空着没人住。
四处都是茂密的大树,最后听从栾翱将的建议,她们上树待兔。
没等多久,就等来了兔子,一位全身遮掩的黑衣服兔子。
兔子似乎是想外出,背着书包握着手机行走匆匆,但很快就走进了靳茉和栾翱将的守株待兔区。
“刷——”靳茉从大树上一跃而下,脚尖轻点,平稳地落在枯枝叶上。
兔子恐慌,立马转身想要跑,结果就看见陌生的栾翱将挡在她面前,张开双臂,不让她离开。
靳茉步步紧逼:“昨晚陪楚奶奶去医院的人,是你吧?”
兔子急了:“关你什么事?别挡路,我要离开。”
靳茉摇头,掏出手机:“不行,我可不能让你就这么走了,你偷偷住在楚奶奶家,也不知道你是好是坏,我还是报警吧,让警察叔叔来听你的真话。”
兔子冷酷,狠狠刮了靳茉一眼,就想往外跑。
靳茉在她跑过她时,单手那么轻轻一晃,就夺走了兔子脸上的口罩。
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靳茉眼前。
“靳晓晓?”
兔子有着跟她记忆里的靳晓晓一样的脸。
但她确定,真正的靳晓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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