稷下,石道上。
“好,好,好!”
孟轲听得季秋毫不犹豫,昂首回应,一时间精神一振,不由对其高看三分,继而连喝三声,一扬袖袍,侧着身子,便行引路之举,道:
“那便请季先生,与我前来!”
稷下的学宫祭酒孟子,踏在这大道之上,示意季秋并行。
老者要带着这少年人,去往稷下内部,见识见识什么叫做真正的,百家争鸣!
二人并肩,一边走着,孟轲一边慢声询问:
“既要传道,必将要有自己宣扬的学说,或者是可以踏上超凡的道路。”
“不仅如此,你还需要在这稷下的‘争鸣堂’内,在百家诸子的见证之下,得到这些同辈的承认。”
“如此,才能有传道的资格。”
“敢问季先生,有何独到的学问主张,或是超凡的道路否?”
孟轲一直前行,并未回头。
他方才已经打量过季秋了,而且能隐约察觉地到,这个年轻人是确确实实,有着真材实料的。
不谈学说如何,只言其一身气血沸腾,就不逊于兵家那些锤炼肉身的大家,再加上那李老疯子常年念叨的‘气’...
此人浑身上下,都透露着神秘的气息,再加上夫子的背书,在这稷下称一声先生,也不是没有机会的。
只不过,确实是年轻了些,容易引起他人不忿。
但要是此子当真有着独特的见解或是道路,可以折服众多‘散士’与‘学子’。
先生之名。
自是当之无愧。
孟轲心中想着,耳畔声音随即回应而来:
“当世显学,儒门之仁,墨者之义,我均有涉猎,是以学说见解,在下于此二脉分支之下,可辟一门‘太平’学说。”
“此法,以治世为根基,乃宣扬人治之学,有屠龙之术也,更可从中觅得超凡,应有几分可取之处。”
“另外,兵家气血,锤炼身躯,我也有所涉猎,有一门淬炼真气,开辟穴窍,打熬肉身之法,可传于门下。”
顿了顿,季秋手掌抬起,这稷下绿荫环绕的灵气,自发汇聚而来,于他只掌之间,形成了一道蕴满灵气的气团。
随后,少年缓声继续道:
“我曾听闻,稷下学宫隐居着一位,以‘道’为学说,研究天地之气的大宗师。”
“正好,我一身所学的根基,便是追寻这天地之‘气’,讲究的也是食气者神而明之,驻世不死,朝游北海,暮苍梧也!”
“驭气之术,可显化水火,降服风雷,御剑化虹,于百里之外,谈笑取他人首级。”
“虽此道,尚未问鼎至高,但依照我之观念,走到最后,当是人定胜天,哪怕媲美神圣,甚至超越神圣,也未尝不可!”
“不知孟先生,以上种种法,可否叫我于稷下学宫,立稳脚跟?”
在大炎与太平之世,季秋遍观经籍,其中多为儒道经典,更涵盖了墨者之义。
后又修兵家之武道,根基乃是炼气道途。
如此,合儒墨兵道四家之言,哪怕是在这稷下,能够超出季秋之右者,想来诸子之中,亦是寥寥!
果然,随着他这一番自信的话语递出,孟轲忍不住看了他手掌气团一眼,脑海里浮现出了某道身影。
“果真相像!”
孟轲喃喃一句。
天地之下,万物之始,有‘气’而生,此乃阴阳开辟,万物复兴的根基。
开辟道家学说的那位,就是这般说的。
只是能听懂他之所言,并踏上那所谓‘炼气’之途的修士...
莫说是这稷下,纵使是数遍天下,门徒也不过只有数十人而已!
绝大多数的凡民,连感应到那股气都做不到,哪怕是这稷下的诸子,也有很多人捕捉不到那所谓的‘气’。
因此,道家的学说,一直以来地位都有些特殊。
特殊的地方就在于,这门流派的人数,甚至比之百家末流,都有所不如。
但开辟这门流派的掌舵者,却又是百家之中,最为顶尖的强者。
这自相矛盾的前提,让道家的名声不显,炼气的修士,则相较于其他流派的学士,要更加稀少不已。
没想到眼前这少年,竟也是一位炼气士!
每一位怀揣着‘知识’的先驱者,都应受人尊敬。
想起稷下学宫建立的初衷,即使孟轲贵为学宫祭酒,即将学说大成,半只脚迈入亚圣的地步,也是不由肃然起敬:
“若是如此,那季先生当能在争鸣堂一鸣惊人,叫诸子与百家学士,刮目相看了。”
二人一路前行,孟轲对于这少年的了解,也随着不停交流,开始慢慢加深。
这确实是一个极具涵养,不似少年,有着真才实学傍身的人。
孟轲心中再一次确定。
穿过那漫长的青石大道,季秋与孟轲一路并肩。
而少年的目光,也是时不时的,向那林间传来的争辩之音望去。
在他的视线内,只见那桑榆树遮掩的林地之间,有着一张张石桌石凳布置整齐,错落有致,形成了一个又一个天然的讨论圈子。
在其中,不仅有诵读百家经文的朗朗书声,更有激烈争论的辩道之声,屡屡不绝。
“当真是学风淳厚。”
季秋赞了一句。
也只有保持着这种求索的精神,这座名为稷下的学宫,才能诞生出最初的超凡。
不然,力量又岂能是这般容易获取的。
正想着,不知不觉间,季秋已与孟轲走过了很长一段距离。
他们在不少散士与学子的瞩目下。
走到了一座方方正正的庭院之前。
这是一座宽阔的露天广场,其中长长的石板坐席分列两侧,自低到高,依次朝上,看上去足足可以容纳上千余人。
而在庭院之外,一道古老的石碑屹立于季秋与孟轲的面前。
那上面记载着两句话:
‘百家争鸣,推陈出新。’
一口古钟,高悬于左侧。
孟轲驻足于此,最后看向季秋,笑问道:
“季先生,此地便是我稷下学宫,若想开宗立派,就必先踏过的‘争鸣堂’。”
“你现在若是觉得自己对于诸流派的学说,研究尚且不算严谨的话,可以暂时不入。”
“但要是当真选择开辟流派,称一声‘子’的话。”
“就没有退的余地了。”
“因为学术与前进的殿堂,既走在了路上,就没有退缩的选择。”
“你要想清楚。”
看向季秋,儒衫老者严肃讲道。
凡称‘子’者,不单单只是指的修为,还要在某一条超凡道路上,有着属于自己独到的见解。
也只有做到这样,才能算是某一个流派的领袖,先贤。
不然,最多也只是散士与学生而已。
对此,季秋并未退却,只是点头:
“我既跟随孟先生一路而来,到了此地,自然做好了准备。”
“只是不知,我辈该如何过了这争鸣堂?”
少年的目光向内望去,随口便问。
而看到他做好了准备,孟轲也不再多言,只是讲解道:
“我稷下学宫的规矩,凡诸子百家的名流来此,开设讲学之道,则必先要有真才实学。”
“是以...”
“入争鸣堂,便是要在这里,论道诸子,以一家之言,会战天下名士!”
“即使不能折服所有,但只要能以自家见解,得到诸子认可,便有了资格与我等,名列一席!”
“既季先生选择,那我自当遵循你的意愿。”
深吸一口气,孟轲表情前所未有的认真,甚至带着些神圣的意思。
只见他大袖一挥,那古老的铜钟当下叩起,连鸣九响,震动稷下学宫!
争鸣堂前,论道钟响!
代表着的涵义,便是又有一尊大贤宗师,踏上了稷下的土地,并要以一家之言,于学宫开经讲学!
这是意义深远的事情!
如今尚于学宫常驻,并且能称‘子’的百家贤者,不过也只有三十余人而已。
而眼下,若是能再添一人,就相当于是又有一条道路,陈列在了求学的散士与学子面前。
对于这个时代的求学者而言,最为珍贵的,就是前路与知识!
是以,没有人会将其当做儿戏!
方才季秋走过的林地之中,那些本来激烈争辩,或是诵读经文的学士们,声音戛然而止。
随后不约而同,都将目光望向了争鸣堂的方向。
“又有外界的先生,要入稷下讲学了!”
“这次,是哪家的先生?”
有人眸泛异彩,猜测了起来。
“儒、墨、法、纵横?亦或者是其他百家的大宗师?”
“只是不知道,是哪位有名的大家当面!”
有人放下了竹简,面上隐有意动。
“上一次争鸣堂论道,还是五年前的儒脉荀子,以‘人定胜天’之说,博得了满堂喝彩,开辟了荀学流派!”
“就是不知道,这位先生又是何方神圣,能提出何等见解?”
“诸兄,何不同去,一观争鸣之盛景?”
“须知道,这可是几年都不一定发生的大事!”
有人兴奋的起身,当下就要踱步而去,呼朋唤友了起来。
诸如此景。
偌大稷下学宫,皆是如此!
这便是,那名为‘争鸣’的露天广场,为何席位如此之多的原因所在了。
争鸣讲道,既是开一流派,只单诸子认同,又有何意义?
每一名走在知识与超凡道路上的学者,都应该勇敢的定下属于自己的判断。
贤者与宗师们的学说,也是有着一大堆的拥护者的。
而他们讲学的意义,就是为了后进的人族,能够走在由得他们开辟好的前路之上,走的更加顺畅。
这些学说与道路,哪怕最开始并不完善,但一代又一代的不停积累之下。
终将也会在未来的某一日,成为真正的通天大道,自此一片坦途!
这,便是诸子百家,稷下学宫存在的意义。
为凡民与人族,踏出前路!
一时间,各家学士闻讯赶来!
稷下学宫求学的百家学者,来来去去,去去来来,大概拢共约有近两千人。
这一下,几乎将整座学宫,都给惊动到了。
至于站在这学宫的诸子。
也都收到了‘争鸣’的讯息。
...
儒家,讲经堂中。
近十年来,声名最盛,被誉为继夫子与孟轲之后,文脉最为有望封得圣名的荀况,放下了手中的竹卷。
而在他讲经之下,那一众学子,也都被外界的论道古钟惊动,不由举目望去。
这一身青衫,面容棱角分明的儒士,听得动静,将眸光向外望去,当下爽朗大笑一声:
“继我之后,又有贤者踏上稷下,欲与我辈并肩!”
“且去,且去!”
“看看到底是哪方流派的宗师,来这稷下扬名百家?”
说罢,青衫人影收拢竹卷,大步迈出。
余下学士面面相觑,连忙跟随其上。
...
墨家。
简单的朱红阁楼内,一架古琴之前,有一面容平静,一身简朴黑衣,面上饱经风霜的中年,站起身来。
墨门为当世显学,又主张兼爱非攻,是百家最为接近凡民的流派,放眼七国,九流之间,皆有墨者的身影。
其中能有诸子功业者,更是不在少数。
而作为当世名扬天下,诸子百家的圣地之一,稷下学宫。
自然不可能少了墨者的坐镇。
刚好凑巧,墨者的当代钜子,开辟了墨家学说的墨翟,如今正好在这稷下学宫暂居。
正正好,就撞上了论道钟响,百家争鸣的事儿。
墨翟背着手,听闻到了那楼外的沸腾喧闹,于是径直便走向了门外。
稷下争鸣,此等事件,哪怕是对于他而言,也是值得一去的。
不为其他。
只因凡是能过了学宫祭酒孟轲耳目,继而开启争鸣堂,论道诸子的人物。
自不会有差劲的。
此去,若能再见一位百家诸子诞生,当是幸事!
为人族贺!
...
除却儒、墨两家外。
法、兵、名、农、医...
纵横、阴阳...
等等诸流派。
凡是得空的诸子大贤,也是先后起身,整理衣备,便往那处被孟子叩响古钟,随即召开的争鸣堂而去。
本来空无一人的露天广场。
随着季秋到来。
顿是风起云涌!
足以容纳一千多人的石阶席位,被到来的学士争先恐后,鱼贯而入,很快便座无虚席。
可谓是人山人海,沸沸扬扬。
他们,都是前来观摩的。
看看究竟是哪位大贤,
将在这稷下学宫的历史之上,再度添上名讳!
继而,名震八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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