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子没想到施茜如此固执,梦里梦外如出一辙。
破梦境只有二者死一个,这种办法出梦境不会伤到魂魄,若是天界的人强行来破梦,包括佛子在内,都会受到不可估量的伤害。
从前佛子见过因为被强行破梦魂飞魄散的例子,他觉得再隐瞒也没意义。
毕竟天界不是吃素的,找到这里是迟早的事情。
所以他拍了拍施茜的肩头,拦住了她:“若此事与我性命无关,我由着你二人胡闹。可事不宜迟,你若不想谢祁晏死,就按我说的做。”
佛子不确定施茜信了几分,她面色平静,静静地听他把前因后果大概交代了一遍。
施茜太平静了,静的佛子生出了一丝荒谬,笑问:“你不会早就记起来了吧”
施茜摇头,垂眼遮住了所有情绪。
一直到回府,施茜的脑海里都不停的浮现桃林景色,她自知端倪,根据谢祁晏的反应也能猜出来一些。
她是想不管不顾,但佛子说,若是被天界强行破梦,谢祁晏从前受过天谴,再遭一次必然魂飞魄散。
施茜刚进府,就见谢祁晏满眼担忧站在门后,他穿着一身黑色,沉稳的站在那,她心里就泛起了波澜。
谢祁晏来牵她的手,她没躲。
谢祁晏抑制语气中的焦急:“去哪儿了”
施茜扯出一丝笑:“想见见世面。”
谢祁晏问:“闷着了明日带你出去玩,可好”
施茜点头:“我想去桃林。”
谢祁晏却脚步一顿,扭头看她:“你见了什么人”
施茜俏皮的眨眼:“我见了可多人,但都没你好看。”
谢祁晏还想再问,但施茜扯了扯他的衣袖,像是撒娇一样低声说:“我很累了。”
谢祁晏只好依着她。
天色渐暗,谢祁晏坐在屏风外看书,灯火摇曳,施茜躺在屏风内的榻上,隔着屏风看他。
谢祁晏似有所感,语气轻柔:“你睡了,我便走。”
施茜:“我睡不着。我们什么时候成婚”
她的话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生生叫人思路都拐了个弯。
谢祁晏:“不急。”
施茜:“有点急。”
其实她本意不是这个,但说出口,总觉得怪怪的,恨嫁恨得咬牙切齿那种。
施茜沉默几秒,觉得自己脸都丢尽了。
谢祁晏起身,朝着屏风这边走了过来,施茜生出一丝羞愤,伸手把榻上的薄纱拽了下来,谢祁晏轻笑一声,走来坐在榻边,也没拆穿。
谢祁晏:“今日见了谁”
施茜不吭声了。
她想了想,还是拉开了一点薄纱,探出脑袋,眼睛灵动:“见人家成亲了。”
谢祁晏皱眉,伸手悄悄地抵住了施茜的下颌:“只是这样”
施茜点点头,伸手拉住了谢祁晏的手:“我怕你再不娶,我就不想嫁你了。”
谢祁晏松开眉心,刚想说什么,却突然顿住了。
施茜只穿了薄纱入睡,里衣薄薄一层,她又长得妩媚,一番动作下来,薄纱要落不落。
勾人。
谢祁晏移开了视线,轻咳一声:“你睡吧,夜深了。”
施茜躺了下来,却没松开谢祁晏的手。
谢祁晏想挣开,但她无辜的看他:“不是说等我睡了才走”
自己选的石头,砸死也得忍着。
谢祁晏气笑了,他坐的板正,目视前方,眉眼俊郎,此刻不知道在发什么呆。
施茜挠他手心,总之就是睡的不安分。
谢祁晏对她,总是温柔,所以施茜很容易就忘了,他性子淡漠,凶起来也是真的吓人。
谢祁晏俯身摁住她乱动的腰时,施茜愣了一会儿,干巴巴的问:“你怎么了”
谢祁晏只是手上微微发力,眼底没有一丝笑意,见吓到了施茜,他懊悔却已经晚了,索性一错到底:“施茜,我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施茜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这句话,她甚至还委屈的去勾谢祁晏的手,半晌懂了,瞬间羞红了脸,下意识就去推他。
可谢祁晏纹丝不动,离她很近,见她眼圈泛红,才道:“现在,还睡不着么”
这谁还能睡着!
但施茜不敢说,她闷声闭眼,一会儿,腰上的手终于离开了,她悄悄睁开一只眼,却吓了一跳,因为谢祁晏吻了上来。
他的吻温柔,不似刚刚那般凶。
施茜被哄到,也羞的无可救药。
谢祁晏还是没能等到施茜睡着再走,他吻完,站起来脚步匆匆就走人了。
施茜在身后笑声不断。
他一回头,床上的人儿又赶紧闭眼,生怕把他招回来。
谢祁晏留下一句话。
“下月我们便成婚。”
这是真把他惹急了。
说到做到谢祁晏,第二日佛子途径府外,只见进出人手多了三倍,抬进去的都是奇珍异宝,新鲜玩意。
佛子是在心爱之人被天界处死那日失去了情绪,他停止了挣扎,选择叛天。后来在人间游荡,他什么都尝试过,可从前的喜怒哀乐不再属于他。
他想他留着一口气,就是要把天叛到跪地求饶。
佛子擅傀儡术,也变成了自己手里的傀儡,心底幽寂,笃定从此封心,忌大喜大悲。
上一次的情绪是思念与痛恨,是在一个月圆夜,他一人饮酒,傀儡翩翩起舞,酒过三巡,素来不醉的他眼前朦胧,总觉得那月近在眼前,而他的心上人也站在那,问他,过得好吗。
过得好吗佛子难过的要落泪。他想说不太好,你不在的每一日都难熬。
那时佛子惆怅,不敢伸手碰月亮,也不敢看她,怕梦碎酒醒。
他好思念从前,但总是回不去的,于是他恨上了月圆夜,也恨自己。
不过那是几百年前了,这一次的情绪是遗憾。为即将到来的悲剧遗憾,为戏本子的结局遗憾。
佛子心生怜悯,缠绕的佛珠泛出金光,可他丝毫没有察觉。
他知道一定是施茜听了进去,但她最后一则心愿,当是与谢祁晏成婚。
佛子离开不久,谢祁晏就同施茜出来了,他们要去桃林。
谢祁晏其实不太想带施茜去,总怕那里让她想起来什么,但施茜一撒娇,他就没招。
惹的丫鬟暗笑好几回。
梦里的母亲也无奈叹,说他算是栽在施茜手里了。
可他想,也就是施茜,他才愿意。
施茜一进桃林,就觉得胸口被难过充斥,心痛难耐,但她强忍着不适,走进了这片桃林。
记忆深处却传来一些话,好像是她躲在屏风后,偷听到的。
“今日的蟠桃这么甜,有些上神都求之不得,咱们施茜上仙为何——这都不要”小仙好奇,毕竟这蟠桃珍贵,数量有限,每年赏赐都叫一些人争个头破血流。可今年天帝说赏给施茜,施茜当场就拒绝了。
另外一个小仙资历久些:“上仙不喜与桃字有关的东西,你可千万记住。”
“啊可过两日赏桃花,上仙去不去天界桃花与凡间不同,听说很是稀罕。”
“去不了,尤其是桃林,上仙去一次就要大病一场,你可千万别去瞎献宝。”
施茜回过神来,发现许多记忆都争先恐后的浮现,她面上依旧波澜不惊。
“上仙,你怎么又挨了罚,快些抄吧,明日星君便要呢。”
小仙急躁,见她发呆,比她还急。
小仙恨不得替施茜写,凑近一瞧,发现天界特制的纸张上,上仙不停的写谢祁二字,最后一个晏字,每写几笔,这三个字就一起消失了。
——天界法令,是忌谢祁晏的。
小仙吓坏了:“这可写不得。”
上仙终于放弃,跪坐在书桌前,半晌才说:“他及冠时,我一直想说一句话,但我忘了。”
天界要她忘,便不能不忘。
有一句话,想说了许久。
施茜下意识看向谢祁晏:“你及冠后,我也会一直在你身边。”
她说完以后,顿了顿,抬手摸了摸脸颊,发现眼泪早就掉了下来,滚烫,连同心尖一起发痛。
施茜不受控制的深呼吸着,谢祁晏满眼懊悔,他俯身拥住她:“我们走吧。”
就算记起什么,也就当忘了吧。
他要到了迟来了几百年的承诺。做到了及冠后想做的事。
够了。
真的够了。
施茜呜咽起来,她在昏倒前,隐隐约约听到谢祁晏说:“我不恨了。”
桃花的香气扑鼻而来,天边卷起狂风,吹落了花瓣。这让谢祁晏想到几百年前,此情此景,她也是这样疲倦的昏倒在顾邵怀里,带着他全部的念头,离开了他。
坠魔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鬼魂环绕,声声质问,谴责他不该对神仙动心,落得这般下场,全是活该。
谢祁晏想,是啊。
可他想到施茜昏倒前掉的眼泪,硬生生扛过了天谴。
那时爱恨两难分,她的眼泪掉在心上,便抹不去了。
如今亲手抚掉她脸颊上的泪痕,了却遗憾,吻她脸颊,好像这几百年的挫折苦难都没有过。
从前有鬼魂问谢祁晏,若重来一次,还会爱上她吗。
他应该说不会了。
那时记忆被天界抹去一大半,给他留下的只是对施茜的憎恶。可他在这个问题里,仍然诚恳的答,会,我一定还会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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