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一日,开学第一天。
往常的八点钟,正是冰帝学生们陆续走入学校的时间,但是今天却有些不同。
平时足以同时驶入几辆轿车的大门,此时却被电动栏杆阻拦,只留下一个不大的侧门,因为太过狭窄,每次只允许两三人通行。
冰帝门口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很多学生在队伍中焦急的等待,还伴随着不解的小声的议论声。
清水也在队伍中,心里疑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想看前面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人太多,把视线堵得严严实实的,根本看不到。
手机在不停的振动,清水拿出来看,果然班级群组已经炸了锅。
“年级主任和风纪委员会在门口检查,各位同学一定要注意好仪容。”最早的一条是班主任老师发的提醒。
后面则是一连串的学生的抱怨。
“诶,不会吧……”
“以前从来没检查过的……”
“例行检查吧,没什么可担心的。”
“我绝对会迟到的!”
最初还是这样抱怨的语气,但是很快的,抱怨就变成了哀嚎。
“老师!!我被记名了!因为没有背学校统一的书包。”
“老师我也是,我是因为穿着运动装,但是我是田径部的,早晨有部活啊,临时去换根本来不及。”
“老师!我的头发被判定染发不合格,要求限期整改。”
“我也是,说女生不可以披发……”
群组里的发言越来越多,每一条都在圈班级的负责老师。
老师只回复了一句话,大家一定要按照学生手册的规定来。
“什么啊,为什么不提前通知!”
“学生手册这种东西,哪个学校还在遵守啊。”
群里的消息在不断的跳出来。
清水看着消息,跟随队伍移动到大门处,发现侧门里面站着两排五六个风纪委员,每个年级的年级主任也站在那里,他们的表情都很严肃,对走进学校的学生逐一检查,排在清水前面的很多学生都被拦下记名,抱怨声不停。
清水在进入校园的时候倒是很顺利,她往教室走的时候,看到很多学生急匆匆的朝着学校贩卖部的位置跑去,似乎都在赶着去买学生手册。
和所有学校一样,冰帝也有学生手册,外观设计的非常漂亮,一年级入学时随着制服一起发放,如果丢失了,也可以去学校内部的贩卖部购买,售价是380日元一本。
手册的前半部分是冰帝历史、校规、学校主要部门的联络电话,邮件地址等,剩下的一半则是空白,可以作为记事本使用。
所谓的校规也是中学普遍的规定,例如不能染发,课间不能离校和吃零食,不能课外打工等等。
但是学生手册这种东西,大多数时候都只是摆设,并没有多少人会认真去读,以前冰帝也从来没有拿手册规定去要求过学生。
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却会突然袭击,做全员检查。
而且更让人奇怪的是,风纪委员属于学生会,清水是学生会的人,却没有提前收到任何要检查的消息。
学校的布告栏上很快贴出了新通知,要求大家严格遵守学生手册,还特别提醒,对于检查不合格的比如染发的学生,本次不公示,仅警告处理,要求尽快染回黑发,否则的话会给予停学处罚。
通知一出,全校学生顿时炸了锅,有不服气的学生组队去教师室抗议,学校的老师们似乎铁了心要整顿风纪,第三节课的课间,抗议学生的名字就出现在布告栏,就贴在被罚休学两周的学长的通知旁边。
平时课间在校园里跑来跑去的学生的身影几乎消失,就连教学楼的走廊里也没有人再大声说话,大家不知道学校整顿校纪的原因,但是没有人愿意再往枪口上撞。
新学年重新分了班,忍足、泷和牧野他们还在同一班,唯独清水一个人被分了出去。
新班级里她几乎没有认识的人,算是全然陌生的环境。
之前班级都是按学号排座位,但是这次第四节课后,班级老师却让全班学一起抽签,以此来排座位。
清水抽到了女生10号。
如果按照之前的学号排座,她应该坐在前排座位,但是现在却被安排到了最后排。
她刚放好书包,旁边座位也来了人。男生10号是向日岳人。
“我的同桌是你啊清水妹妹。”向日猫眼闪了闪,很干脆的和清水打了招呼。
清水回了句请多关照。然后看到向日坐下,从书包里往外掏东西。
一盒一盒的全是各种各样的点心。
边拿着,向日还很大方的问清水要不要吃。
清水摆摆手,说不要,她想起学生手册有不可以带零食到学校的规定,就顺便提醒了下向日。
向日却满不在乎:“我是网球部的,不会有问题的!”
但是中午网球部训练回来,向日却有些沮丧的把点心重新放回到书包里,看样子网球部也不再享受特别优待。
他还跟清水借了学生手册,坐在座位上认真的翻看着。
学校贩卖部的学生手册在入学当天就脱销,清水的学生手册也在那天被借出许多次,不知道在多少人的手里流转过。
放学的时候,泷出现在教室门口。清水以为他是来还学生手册,结果看到他没有换运动服,连书包也收拾好。
“今天没有网球部的练习。”泷回答她这个疑问。
不仅仅是网球部没有课后练习,许多的社团都在今天放假。
课间的时候就有很多人匆忙的预约美发店,准备放学之后去染发,还有给服装店打电话要去订新制服的学生——学生手册也有规定,制服不能随便更改样式。但是冰帝女生入学之前多少都会修改下制服,比如腰部修型,剪短裙子。
开学第一天,整个冰帝人心惶惶,人仰马翻。
可是,泷看上去却并没有受到影响,双排扣的大衣敞着怀,斜背着书包,他的手里握着一个圆形计量器,每走一步,就按一下。
清水好奇凑过去看,发现是一个计步器,上面的数字是8914。
清水笑泷,如果要记步数的话,手机不就自带着计步器的功能嘛。可是泷却说那样就没意思了。
边说着,他前进了三步,手中的计数器也连续按了三下。
就这么走走停停,从学校到车站平时十分钟的路,他们走了半个小时。
等红绿灯的时候,泷终于停下计数,他双手抄在外套口袋,凝视着红绿灯前倒计时的数字,突发奇想。
“喂,清水,我们去赏樱吧。”
之前泷确实有提过要等春天一起去赏樱,但是赏樱这种事,不是应该找个好天气,提前做好准备,便当地垫一应俱全的时候才会去的么。绝对不会是现在,没有任何准备的,开学第一天放学后的四点钟。
许多个念头闪过,又被清水驳回,在红绿灯的秒数即将归零之时,她飞快的回答:“好啊。”
我知道赏樱的好地方。泷这么说着,带着清水穿过cbd,进了一条安静的小路。
周围都是独栋的住宅区,行人却不多,偶尔看到有私家车驶过。顺着路一直走,尽头是石阶。
他俩顺着石阶往上走着,眼见快要到了。泷突然拿手捂住清水的双眼,说要给她惊喜。
“1、2、3、4……”大约数到第十个数字的时候,清水感觉到自己似乎站立在了平地之上,能感觉到有微风吹动着头发,空气里是春日傍晚特有的味道。
“好了。”泷移开盖住她眼睛的手。
清水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颗极大的樱花树,映着落日,树上的每一朵樱花都闪烁着奇异的光。
她为眼前的景色倾倒,半天没回过神来。
见清水这副模样,泷的脸上浮上类似小孩子般得意的笑容,忍不住想像之前一样伸出手指去戳清水的脸颊。
但是手伸出去的瞬间,泷看到清水的侧颜。
在安静凝视眼前一切的侧颜,春风卷着樱花瓣吹过,樱花和少女的头发一起随风飘起,那一瞬间,眼前的一切仿佛定格。
泷伸出的手指悬空着,轻轻握了握,似乎要抓住这半空之中的虚无。随后他收回手,悄悄按在左胸的位置,轻轻抓紧。
感觉到心里酸酸涨涨,有什么情感逐渐按捺不住,想要大喊。
泷是行动派,马上的他的双手拢在嘴边,对着山下大声的喊:“喂~~”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有点吓到清水,她瞪圆眼睛看着泷,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大叫。
但是泷却丝毫不理会,继续对着山下大喊:“冰帝校规什么的,见鬼去吧~”
他想要反抗的不止是校规,新学期开始,泷对于网球部的训练越来越觉得厌烦。
自己费尽心思组建起来的乐队,也毫无进展。
春假时候,他被母亲叫回田园调布的家参加家族聚会,原本想着和父亲缓和关系,结果父子之间又是一场争吵,最后落得不欢而散。
许多的烦恼,许多的烦躁汇集到一起,让人快要无法承受想要爆发。
就这么宣泄的喊了几句,他过来拉清水:“你也来你也来。”
清水想了想,深呼吸,也对着山下大喊:“冰帝的校规……太严格啊啊啊啊……”
即便是发泄,她也没有说太出格的话,但是今天一天在学校里感染到的压抑情绪,此时随着回声一扫而光。
“诶~我真该把刚才那一幕拍下来。”泷用指比了个镜头的手势,将清水的身影圈在其中,用欢快的语气说着:“就连冰帝学生会一向内敛的秘书长也都对校规不满呢。”
“别这样。”清水心情畅快,语气也跟着轻快起来:“说起来。泷你不用去染发么,你的发色明显也不合格啊。”
泷的头发倒是干爽利落,并没有太出格,但是头发的颜色却是浅茶色,白天走在校园里十分显眼。
“网球部是特例。”泷说。
“就算你不用……向日君的红发,二年级凤……君是么,他的银发也不用么?”清水回忆着网球部的成员:“还有迹部会长,那么显眼的金发……”
“你不知道么,迹部是混血儿啊。”泷这么说。
“……原来这样。”清水原先也疑惑过,迹部的金发也罢,之前和牧野吉本也八卦过,迹部蓝色的眼睛是不是戴隐形眼镜的问题,倒是没想到是混血儿。
她想着什么时候也把这个消息告诉牧野她们,但是在泷看来,她这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像是对迹部产生了什么兴趣,就忍不住不爽起来。
但是吃醋这种情绪应该怎么表现出来呢,又不能像小孩子一样直白的说出来。
不,或许像小孩子那样,直白的说出来,我生气了,反而更好吧……
这么想着,他偏头去看清水,恰巧清水也转过头来,两人四目相对,清水问他:“怎么了?”
泷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清水坐在树下,看着山下的灯火慢慢的亮起来。
泷不知怎么想的,爬上了樱花树干上,原本也是安静的坐着看远处的万家灯火,不一会却换了姿势伏在树干上。
“呐,清水。”他的声音从樱花树上传下来:“你知道吗,樱花的妖精……”
“不知道呢,是什么样的?”清水倚在树干上,微笑着问。
“这样的……”泷的身体都藏在开的繁盛的樱花中,只露出垂下的手。
“喂喂,这位小姐,有没有兴趣跟我一起去桃源乡啊。”他用半开玩笑的口吻邀请着。
“可以哦。”清水并没有回答,轻飘飘的给了肯定的答复。
“那么……梦中的世界怎么样,要不要一起去呢。”玩笑的话还在继续着。
“可以哦。”依然是肯定的回答。
“这样啊……这位小姐,如果是地狱的话,也一起吗?”
这次清水没有马上回答,但是并没有过太久,她很干脆的拒绝。
“不要,那可是地狱,我才不要去那种地方。”
“这样啊——”从樱花树上传来的,听起来似乎有些失望的语气。
“那么,五月……结婚……”
“什么?”
“结婚仪式,一起去吧。”泷邀请:“我哥哥的婚礼。”
“那个雅也先生吗?”清水想起来曾经见到过的泷的兄长,是个吊儿郎当,奇怪的男人。
“不是雅也哥,是二哥……双胞胎那位。”泷解释说。
“可以哦。”也是肯定的答复。
“那么,就没有问题了。”泷轻声的说着。
少年的手依然从樱花中垂下,像只猫咪懒懒的伏在树干上,对着渐渐亮起的灯眯起了眼。
“泷。”坐在树下的清水突然叫他。
“嗯?”他漫不经心的应着。
“很抱歉,不能和你一起去地狱呢。”她站起身来,举起手,突然握住泷从树上垂下的手。
“但是,我也不会让你去那个地方的,如果有一天,你堕落了……”她边说着,边握紧了他的手。
“我绝对会把你从那个地方拉回来的。”她的声音很轻,似乎对于这样中二的发言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却语气却很坚定。
“我们,就这么约定了。”
少年没有马上答话,藏在樱花中的脸,也让人无法看清表情,许久他才闷闷的嗯了一声,说。
“通常剧本不是这样的……正常来说,不是应该勇士去救公主么。”
“我不是公主,我是鬼女。”清水想起一年时他们一起演的舞台剧。
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断断续续的歌声。
……
自己的胡思乱想变成了残酷的语言,
深深地伤害了你。
只要两个人能在一起,
只要手与手相牵就好了呢
可能就如同重要的事情一样
在习惯了的地方闪耀
……
两个人就这么在樱花树下,保持着牵手的姿势,樱花树上的少年又是许久没说话,他的手背遮住眼,深呼吸,颤抖着声音应了句。
“如果有一天我走上了错误的路,你要记得拉我回来啊,清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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