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两旁种植绿茵,松树粗壮的树干能遮挡一个半人的身影。陆青尧回头看傅舍,对方点点头,径直走向前准备以右方进入,他知意从左贯入,脚步轻巧,几近无声。

    “嗨!”尚未包抄措手不及前,里面的人走出来,笑得很轻松,“害,别紧张,我就是开个小差,有点饿就找了甜点吃——要不课结束了我们一起去吃杯酒?”

    陆青尧不理会,冷冷对树干方向说,“出来,本王只说一遍。”

    不过及冠的少年,整身丝绸长袍用昂贵苏绣绘制,熏香时散,肤白杏眼,半睁不睁似睡非睡,犹如下一刻便会将你拖入酒肉池林的堕落世界,带给你快乐与噩梦。

    面对尴尬状况,此时依旧风轻云淡,歪头说,“出来吧,殿下的命令。”

    大树背后走出来一个扭扭捏捏的婢女,手上攥紧《论语》,衣服该是整理过,整身得体唯有细节处稍显凌乱。跟着走出来一个书童,比前者平静。

    陆青尧注意到书童在看见傅舍下一秒,极快且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他从未听傅舍说过今日之事,无条件相信并非对方设计那便是眼线,不知听从神殿还是傅舍。

    “殿下饶命!”晃神间,婢女已经脸色苍白地跪下磕头,浑身颤抖,就好像末日来临。而少年耸耸肩,不痛不痒地说,“她勾引我,殿下治罪我没有异议。就还是留武家一点儿脸面吧,那小子天天打她,我也是怜香惜玉。”

    在他尚未想出处理办法前,身旁的傅舍先抓住他的手,凑到耳边说,“不是姑娘的错。找学究,清习时间,还是在学堂,白日宣淫可是坏了大忌。我们治不了,让他爹妈教吧。”

    陆青尧愣了一下,看向跪下瑟瑟发抖的婢女,总觉得事情有哪里不对。似乎长期教育刻下的思想礼教有一套呼之欲出的解决办法,但傅舍的声音总是更加响亮。他就像装载另一种教育模式的人类,活在遥远的他乡。

    自己好奇那个显然更为温暖世界,更想抓住他的手。

    “你坏了规矩。”陆青尧脱口而出,直直盯着对方,跪着的婢女抖得更厉害,他向书童点头示意,“你带她回去,武财对他儿子还是报了很大期望的。好好学。”

    书童点头,下身将跪着的婢女扶起来。她已然没缓过神,任凭对方带走自己。

    “殿下心胸非凡,草民敬佩。”少年并未惊讶,很流畅地躬身敬礼,拍拍马屁转移话题,“您是来看李司的吧,学究正同他寒暄洽谈,往这里。”

    “好好学习。”陆青尧极其敷衍地扯了下嘴角,带有嘲讽性,便朝对方所指方向而去。

    两人在路上又聊了些李司的近况,以及辛元洲之后的发展。没有聊出结果来,辛元洲能力强,但现在陆青尧身边眼线繁杂,作为近侍,他做事连带变得束手束脚。

    “要不你让他多暗中做些事?”傅舍提议,转瞬便否定,“不行,他现在还是太显眼。重点你身边没有可以说话的人。我给你找一个吧。”

    “刚才那个?”陆青尧说着,两人停下脚步,眼前是学究住处,“到了。”

    “其实你也不是不能说,调查清楚了,加上家中有老小的,你多少可以让他们做些事。几个人互相盯着,谁有小动作杀了便是。重赏重罚,不怕不忠。”

    陆青尧知道这种做法,只是受傅舍潜移默化的影响,对每条性命都有不可言说的爱怜。如今才察觉奇怪,傅舍总让自己目光落向百姓、实处,本身也是宽容和关心下人的性子,但有时候又会流露出对性命的冷漠。

    正如当时在魏国,忠诚的手下作替罪羊,说入狱就入狱。

    “傅舍,你不是说要爱护他们么?”他问。

    傅舍停顿一秒,拍拍他的肩,张嘴欲言,似乎本想说什么,又被另外一个念头感染,问他,“青尧,你想做到什么事。就是说,你的目标是什么?”

    两人站到屋檐下,等李司出来。陆青尧没问理由,自然接道,“现在的话,成为太子,从父皇手中接过重担。为母亲争光,守护那些女人、男人,和你一起。”

    听他说完这段话,傅舍陷入了一段很长的深思,许久许久没有说话。直到学究的门打开,李司走出来,朝他们打招呼,“殿下。先生。”

    这才听见傅舍嘟囔一声,“我知道了。”

    他没多想,对李司道明来意,“他来看你,你们聊。”说完就进室内,留傅舍和李司叙旧,扑面而来的墨香,比皇宫专门调制的‘静心’来得更让人觉得安宁。

    两人聊了许久。学究纠正陆青尧一些有关法治的错误想法,禀明时机和对象的重要性。偶尔叮嘱他注意与傅舍之间的分寸,作为神之子,傅舍身上的标签不止在于‘神迹’,更多是各家林立间的传话筒与平衡尺。牵扯上,对他现如今的身份不利。同时学究大肆夸赞李司的天赋,不止在于成绩与智慧,更多在于心性。

    “他看得远。本以为年岁尚小,容易掉书袋子里。实际心性成熟,可担大任。”学究摸着自己花白的胡子,“近期关于军法变革,你不要太快下决定。”

    “是。”陆青尧躬身行礼,心中权衡各方所说言论。朝中对此事异议不小,有些是为了自身利益,有些人或许是真的看出了什么。傅舍赞许变革,但这件事可能更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否则亦会造成难以预料的后果。如今学究也劝自己不要太快下决定

    那当时赵御史劝谏之论,究竟几分忠诚,几分私心?

    “对了,我来的时候看见——”陆青尧将少年所做之事一五一十地说明,并对会触学究动怒的部分添油加醋,“老师,你来处理吧。”

    学究意料之中确实生气了,拍桌道,“荒唐!”

    陆青尧满意离开。

    推开门,发现傅舍正同李司说至兴头,眼神中难掩欣赏,甚至伸手摸了摸李司的头表示赞许。而身子正抽条的孩子低下头,耳朵微红,笑得开心。

    “傅舍,我们送他回去吧。晌午过去,他该读书了。”陆青尧正声说。

    “你出来了啊,行,那走吧。”傅舍弯下腰对李司微笑。

    陆青尧看不过去,就先往学堂方向去。傅舍牵着小孩的手跟在后边,两人还在聊,说的都是些家长里短,最近过得好不好。这样的话他从不与自己聊。

    脚步越走越快,行至学堂,却见几个书生正高谈阔论,说得很难听,像是奸臣遭天谴实属活该,上天开眼,骂得酣畅淋漓。而几个世家公子则撑着下巴看戏,或是商量结束后去哪里消遣,小青小红谁更漂亮的闲谈。

    傅舍招手让之前被抓包的书童过来,对面犹豫几次看向少爷,他点头再招手,这才朝这边来,弯腰低头询问,“主子是不需要我看着云公子了吗?”

    “嗯。之后你跟着我就行,今天回去将褚弘益近期动作上报给我。你不用担心卖身契,神迹出去的所有人,都用的是假身份。”傅舍说着向那位纨绔少爷抛去一个嘲讽的眼神,边同陆青尧解释道,“云夺,是云子骞名义上的养子。”

    “是富察完暴毙狱中。”书童插话。

    “什么?”这下轮到傅舍吃惊,“富察完死了?”

    “是。”书童点头,那边书生的责骂越来越难听——

    “大奸似忠,以天相之说不知害了多少忠心之士,活该!”

    “可不是,还说今日听说这一消息,当场昏过去,做戏!多少百姓苦熬着日子,忍受那个纨绔行霸百姓,如今死了,真真是大快人心!”

    云夺则没什么反应,只是一直盯着离自己而去的书童,格外不甘。陆青尧和傅舍双双回忆起那天下乡吃饭,百姓一一列举的富察氏所做恶行,便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殿下与先生得空去我家吃饭吗?”李司即不参与也不反对,装作没听到这个消息一样,“母亲买了点肉,要我好好谢谢先生和殿下。”

    “行。”傅舍拍拍他的头,“去吧,别掺和进去。晚上我们会来的。”

    陆青尧也点头,两人目送李司,便各自回了。陆青尧回临渊殿处理事宜,褚王压了许多章程给他,虽然都是些小事,但都得亲自过目。而傅舍则回神殿,听书童交代褚弘益近况。争储已然拉开帷幕,背地里的小动作只多不少。

    心事重重的两人带着各自尚未解决的事宜,在李司门外碰面。他们同李司母亲寒暄几句,便坐下交换各自得到的信息。

    “我也是这么想的。”陆青尧说,“虽然我处理的都是下层一些矛盾,但能窥见到褚弘益在尝试接近云子骞。云君作为商人,不受三国管控,能更好销售本国一些积压的物品,为建桥、农田等各方面资金紧缺献力。从前赵御史就催促我去和他打好关系。”

    “他就是料定你会为”傅舍顿了顿,“不,他是料定我会为那个婢女说话,而我对你影响极大。真是,若非小书出来时向我点头的动作被云夺看见了,我真得让他多挖点消息出来。云子骞不是善茬,我们虽掌握他,但依旧似与虎谋皮。”

    “美人计不对,这应该叫英雄计吧。”

    说话时,李母端菜肴上桌,坐下摸了摸额角的汗水。李司该是听到了点细节,但不完整,转转眼珠沉默吃饭。倒是李母竟开口说话了。

    “原来这叫英雄计么。”她神色晦暗,或许听说了富察完的死讯,“当初富察也是因为此类事,才犯的错。如今想想,他说的那句英雄末路,还真是讽刺呢。”

    “妈妈,没事吧?”李司停下筷子,拉住母亲的衣袖,“多久之前的事了,别再提了。他不是已经做下选择,富贵权利,没有逼他这么选。”

    陆青尧同傅舍对视一眼,轻声询问李母,“您刚才听见我们的对话了?”

    “是。”李母原本和蔼的面容今日格外破碎,富察完明明不是她的孩子,表现得却像亲子逝去,“多年前也遇到类似的事,多想了些。”她落寞的眨眨眼睛,转瞬强迫自己挽出一个笑容,摆摆手,“吃饭吃饭,说是感谢先生,怎么说起伤心事了呢。”

    “或许,我能听您说说。有关富察安福的事儿。”傅舍缓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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