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夫人和陈二夫人连连点头,“正是。”

    一旁的萧智立即道:“我也是这个原因。”

    赵含章瞥了他一眼,先问陈家,“现在家中一共有多少人,年岁几何,有多少仆役,种着几亩地?”

    赵含章问得仔细,陈大夫人脸色微白,还有些窘迫,她看了眼县衙外面围观的人,这个距离,声音低一点外面就听不到,但是……

    她看向萧家人。

    赵含章也扭头看向萧家人,正在权衡是不是让人先把萧家人请下去时,赵大夫人已经小小声的禀报起来。

    陈家……没钱了。

    陈家当初没有离开洛阳,当然房屋田地和商铺也都保存了下来,没被赵含章给占去,甚至还余留了一些不少钱财。

    可当初赵含章带着大军进洛阳,缺吃少喝的,为了养活手底下的兵等后续粮草到达,赵含章就让他们“捐”了一批;

    后来皇帝迁都离开,洛阳粮贵,他们又花销了不少,又要安葬家人,就不剩下什么钱了。

    现在洛阳固定资产不值钱,他们就是卖铺子都需要等待很长的时间,且价格被压得很低,更不要说田地了。

    城外有大片荒废的土地,想买地的可以和衙门买。

    但陈家是士族,想要维持体面的生活就需要付出钱财,而现在洛阳的情况还不算好,物资有点贵。

    赵含章让他们补交赋税,就算他们家没有成丁,免了劳役,依旧负担很重。

    所以他们就决定逃,去投奔别的亲友。

    赵含章看了他们一眼,问道:“你们打算去何处投亲?”

    陈大夫人声音压得更低了,心虚的道:“去郓城。”

    赵含章一言难尽的看了她们一眼,就扭头问萧智,“你也要去郓城?”

    萧智也心虚,小声应道:“我有个叔父在陛下跟前做官,所以想要去投奔,正好与陈家同路,所以才……”

    赵含章忍不住摇了摇头,一旁的赵宽也在心底暗暗说了一句“蠢货”。

    赵含章也不点破,问起萧家的资产、人口和要缴纳的赋税情况。

    一个家庭的资产可是秘密,多的话还好,少的话就太丢脸了。

    所以陈大夫人才会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家里实在是太窘迫了。

    不过陈家都当着萧家的面说了,萧智迟疑了一下,还是如实告知。

    赵含章这才道:“知道你们为何难以为继吗?”

    因为你收我们的赋税。

    三家人默默地在心里回了一句。

    “因为你们登记的田地多,实际耕种的田地少,而赋税是按照你们登记在册的田亩来计算的,即便我今年减半收赋税,你们也要交一笔不少的粮税。”赵含章问,“为何要上报不相符的田亩数呢?”

    陈大夫人迟疑了一下后道:“您颁布法令,说便是有主的田地,超过三年不耕作也要收回官府所有,所以……”

    赵含章就明白了,他们不舍得遗弃手中的田产。

    她表示理解,谁愿意把吃到嘴里的肉拿出来给别人?

    赵含章叹息一声道:“是我的过错,有些想当然了。”

    陈大夫人他们一惊,都有些忐忑起来,不由互相看了看。

    赵含章心中已经快速的拿定主意,她对陈大夫人和萧智道:“两位,有功当赏,有错当罚,既然你们违犯法令,那就得受到惩罚,不过念你们是初犯,且助我改善了法令,衙门会从轻处罚。”

    赵含章扭头看向赵宽。

    赵宽立即道:“下官会酌情减轻罪罚的。”

    赵含章点了点头。

    萧智大失所望,“还要受罚呀……”

    赵含章意味深长地道:“自然,不然我的法令还有谁会遵守?”

    “萧智,是谁提议你去郓城的?”赵含章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你知道现在兖州和青州在苟晞和苟纯的治理下毫无法度可言吗?”

    “苟晞连跟随十多年的幕僚心腹都说杀就杀,你们两家有什么资本可以让他优待?”

    萧智脸色微变,陈大夫人也脸色发白起来。

    赵含章幽幽地道:“在这里,我可以保证在我之下皆法度,苟晞和苟纯的为人你们应该有所耳闻,奉劝你们一句,就算有一天你们真的要逃出洛阳,那也不该去郓城,而是应该直接南下,去往江南。”

    去郓城,一大半的路途是在豫州内,盗匪没这么多,要是去江南,他们能不能活着走到江南都是未知数。

    陈家人和萧家人脸色都不好看。

    同时暗暗后悔起来,赵含章说的对,他们不该往外逃的,这一次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陈大夫人瞥了一眼萧智,抿了抿嘴没说话。

    她之所以决定带着家人逃离,是因为萧夫人,她和萧夫人有些亲戚关系,听她说在洛阳活不下去了要逃,她权衡过后就决定跟他们一起逃。

    谁知道半路上就被抓回来了。

    不过当着萧智的面,陈大夫人没有出卖对方。

    但赵含章又不是傻子,她察言观色不敢说一流,却也不差好不好。

    她看看陈大夫人,再一瞥萧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所以她就盯着萧智看。

    萧智脸色变幻,在赵含章的目光下低声道:“是,是新安的萧家说,若我有意去郓城,可以在城外汇合,到时候他们会派人一路护送我们。”

    赵含章就问:“怎么你们去,他们不去吗?”

    “他们也要去,只是还有些家业要处理,会比我们晚一些出发。”

    赵含章挑眉,目光落在萧智的眼睛上,问道:“知道你们要逃的人有多少个?”

    萧智张了张嘴巴,没说出话来。

    赵含章就站起来,侧过身道:“萧郎君,请后堂叙话。”

    萧智坐在席子上,不太想去,但赵含章虽面带笑容,眼神也是淡淡的并不凶狠,可他还是打了一个寒颤,感觉到莫大的压力,不由自主的起身跟着她往后面去。

    后堂也有桌案,赵含章随手将砚台拖过来,倒了一点水进去慢慢研磨,她指了指桌上的白纸道:“萧郎君可以趁着我研墨的功夫仔细地想一想,都有谁知道此事。”

    萧智冷汗淋漓,他想表现一下自己的骨气,威武不能屈,但一抬头对上赵含章冷淡的目光,他就不由自主的把白纸拉到自己身前。

    他连忙低下头去,想要平复一下自己的心情,脑子一团乱的想着拒绝的话,好不容易才想到两句,可一抬头,那些话就又说不出口了,他心脏巨跳,不由自主的去抓笔……

    赵含章也磨好墨水,轻轻地将墨条放好,把砚台推到萧智面前,“写吧。”

    萧智几乎要哭出声来,但还是抖着手去沾墨,开始写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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