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节凑过来闻了闻,  精准地下了判断。

    “酱香鸡腿。”嗯,酱汁不错。

    殷昉黑着脸,挥手对着剑身弹了一个爆栗。

    “啊!”

    下一秒,  剑形散去,白玉般的小少年跌落在地上,委屈兮兮地捂着额头。等小少年松开手站起来,就能看到额头红了一块,看样子被弹得不轻。

    可即便如此,等殷昉从空中下来,他还是跑上去捉住殷昉的袖子,  可怜兮兮地道:“爹爹,阿吾知道错了……”可是肉肉真的好吃。

    殷昉额角青筋顿起,  “叫宫主!”

    “宫主爹爹。”

    “……闭嘴。”这样喊更奇怪了!

    见一大一小僵持着,老蒲连忙打圆场,  “宫主,  小宫主才九岁,又是初次下山,  偶尔贪嘴也可以体谅。”

    “九岁?”殷昉冷笑,“你确定他不是九百岁?”

    阿吾,大名“昆吾”,乃是殷昉的共修剑“昆吾”之剑灵。

    所谓“剑灵”,  自是因剑而生。

    铸剑者在过程中滴入心血,又以自身修为为燃料冶炼,  再浸入雪山灵泉,  如此往复调整,  夜以继日淬炼……此剑生来便带着灵性,  其灵不仅能为剑修所驱使,  也能助剑修修为大增,甚至能共抗天雷。

    只是,这样铸剑,往往剑还未成,人就耗尽血气修为而亡,所以通常需要几代人的努力。

    “剑灵”诞生后,三百年养灵,三百年化型,三百年开智,之后便与常人无异,寻常修士再难辨别其身份。而剑灵不老不死,一生随侍,誓死效忠主人,直到“沉剑”之日,“剑灵”则消散于天地,归于虚无。

    阿吾的原身“昆吾剑”,乃是昆吾氏上古所造神力之剑,后在大战中断裂。前几任宫主根据昆吾宫的史料记载,将断剑送入熔炉后重新塑形,在前任宫主陨落后,铸剑的事就此被搁置。直到殷昉步入化神境后,修为封顶,修无可修,便以溢出的修为重启“昆吾剑”。

    九年前,昆吾剑再度问世,剑灵自称“阿吾”,心智一如尚未开蒙的幼童。

    殷昉以为自己失败了,蒲节却说,剑灵小时候都是这样,昆吾剑尚未开智,长大就好了。

    信了你的邪!九年过去了,一点也没有好!这傻剑灵还是呆呆笨笨的,而最让殷昉费解的还有一件事:因为身体里有铸剑者的心血,血脉相连,所以“剑灵”诞生后第一件事都是认主,可他家阿吾诞生后第一声却是“认爹”。

    他到现在还记得,别的剑灵都是湿漉漉赤条条的从剑池里爬出来,就地认主,而阿吾日子到了却宅在剑池里扭扭捏捏,迟迟不肯出来,以至于殷昉又以为自己失败了。

    若干天后,他重回剑池,就见一个小少年头发扎得端端正正,穿着干净整齐的衣服,抱着一柄比他高的重剑坐在池边,小脸俊秀,一脸聪明相。

    难道这是一个生来就懂得礼义廉耻的剑灵,一定要打扮妥当才来见主人?殷昉心中难掩欣喜,也许他不只成功了,还暴击了?

    然而,小团子看到殷昉,“当啷”一声就摔了重剑,颠儿颠儿的跑到殷昉面前,扯着殷昉的衣摆,双目炯炯,糯糯地喊道——爹爹。

    殷昉:……一定是铸剑的过程出了差错。

    那一瞬,殷昉得承认,他是想过立即回炉重造的。

    暴击了没错,但是个反向暴击!和古书中所记载的剑灵相比,阿吾唯有一条值得称颂,这孩子生下来就能自理,自己梳头,自己穿衣,穿鞋,穿袜子,把自己收拾干干净净的,然后抱着他的大腿喊“爹爹”,其余和古书上就没一条对得上。

    也因为剑灵单方面认定他们就是父子关系,所以老蒲改口叫阿吾“小宫主”。

    “宫主,剑灵年岁从‘开智’算起,小宫主就是只有九岁。”老蒲笑眯眯地拉着阿吾坐下,像谁家的爷爷牵着自己的宝贝大孙子,“阿吾,方才可是睡着了?”

    一般来讲,剑灵与主人心灵相通,只要殷昉有意,剑灵立即就能感受到,即便在千里之外也能瞬间赶来。但是阿吾年幼,又天生有些迟钝,偶尔一次听不见也或许吧。

    没想到小阿吾摇摇头,认真地道:“听到的,只要爹爹唤阿吾,阿吾就能听到!阿吾在多远都会赶来帮助爹爹,嗯,立即,马上!”

    咦?那为何来迟了?

    阿吾低头,“我是……给姐姐说了一声,不,留了一张字条。”

    他走的时候,管青柠刚刚睡了,蒲节说过,别人睡觉的时候不能打扰。他就在柜台上给管青柠留了一张字条,告诉她他来找爹爹了。

    虽然只是一个小动作,但多少用了点时间,在殷昉和蒲节看来,就仿佛剑灵的耳朵不太好使。

    只不过,小剑灵这么一解释,殷昉刚刚才平复的血压又升起来了。

    ——你亲爹干架的时候,你还有时间给别人留字条?

    想他昆吾剑君从筑基到化神一路帅得没朋友,他的剑灵才放下山一天,已经有自己的社交了?殷昉又想起上次在剑阵,昆吾剑就是这么傻乎乎地被金丹修士骗,可想而知他又交了什么“朋友”!

    想他天纵奇才,怎么会养出这么笨的剑灵?肯定是前几代的宫血统质量不太行!

    老蒲也怕小剑灵又被骗了,问:“阿吾,什么‘姐姐’,客栈来人了吗?”

    阿吾点头,回忆了一下,把管青柠交给她的话对着殷昉转述了一遍。

    这些句子逻辑清晰,态度明确,三言两语表明了元灵宗的立场,又阐述了遇见这倒霉事的无奈,可以说深谙语言精髓。以至于殷昉一听,就知道这绝不是阿吾的话,定是别人教他的。

    一问之下,还真是。

    傻剑灵,别人让他说什么他就说什么,别人给什么就吃什么……殷昉忍不住又叹气,想他昆吾剑君天纵奇才,怎么会有这么——

    气死为父了!

    “宫主,”老蒲连忙道,“不过是些凡人贪心引起的俗事,若真如那女子所说,这处理得也合适。”

    倒是个妥帖之人,难怪小宫主另眼相待。

    左右他们今晚也不打算回去,那客栈空着也是空着,帮人一把也好。可惜对方不知道包下客栈的是堂堂昆吾剑君,哎,错过了一个正面宣传昆吾宫的好机会。

    “咦?这是什么?”蒲节看到阿吾手中的玉石娃娃,“娃娃?”

    阿吾似爱不释手,一直握在手里把玩,“姐姐给我的。”

    蒲节接过白玉娃娃,看了看,倒是块好玉,雕工也好,若是鼻子还在,尚能卖几个价钱。

    “可惜了,好好的白玉娃娃,变成了丑娃娃,怕是这姑娘粗心摔了。”索性拿来哄孩子玩了。

    殷昉接过那白玉娃娃,看了一眼,露出不屑的神情。

    “这算什么丑娃娃,本君见过更丑的!”

    跟管青柠那个丑得地崩山摧的娃娃比,这个至少曾经“美过”,没什么了不起。

    他把玉娃娃还给小剑灵,见他像宝贝似的收起来,有些不悦,“阿吾,鸡腿也是她给的?”

    阿吾点头,又摇摇头,不安地道:“姐姐给阿吾,阿吾说不能吃,她就夹回去了。后来阿吾想吃,就去厨房偷了一个。”

    倒是诚实,知道不推卸责任。

    算了,回雪山的时候丢道剑池里洗一洗油脂,也不是什么大事。

    老蒲则对这位小宫主百般维护的女子颇为好奇,听起来是个识大体,懂礼数的女子,若是宫主心仪的那位姑娘也是如此就好了。

    说到底,宫主沉迷聊天,也怨不得别人,还是因为鲜少下山,和外人接触太少,是否应该建议他拓展一下社交,尤其是女子?

    “阿吾,你这位姐姐是元灵宗的人?她叫什么名字?”

    阿吾想了想,“叫‘大师’。”

    他听别的哥哥姐姐是这么叫她的,整个晚上,他们一有事就喊“大师”姐啊“大师”姐啊,所以这一定就是她的名字吧?

    殷昉&a;a;蒲节:……

    老蒲干笑了笑,瞄了一眼殷昉,说道:“很特别啊,阿吾这么喜欢的人,我们下次也要见见。”

    不想昆吾剑君一皱眉,正色拒绝:“不见,没有兴趣。”见是不可能见的,再特别也不可能见的。

    他自然明白蒲节的意思。可他是有“道侣”的人,怎么能再特意接触别的女修?

    管青柠一个小丫头,年轻单纯不懂事,偶有出格行为也就罢了,他可是成熟稳重的大人,决不能如此失态。

    当然,寻常女子也入不了他的眼,可他毕竟是一名光华万丈,阳刚霸气,与日月争辉的绝世美男子,又是神州界亘古未有的奇才,试问哪个女子见了她不魂牵梦萦思之若狂,万一她们生了不该有的妄想,做出什么不得体的事-……那倒也没什么,反正常人也碰不到他,她们要思就自己思去好了。

    可是,总归不能叫管青柠误会他是轻浮的男人。

    殷昉摸了摸鼻子。

    “道侣”又不是多多益善,有这一个也就够了。除非管青柠对不起他,不过——谅那女人是不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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