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临走之时,虽是努力克制,但怒气奔腾,还是不可抑制。
场上众人虽是奇怪帝后二人的来去匆匆,圣上脸色似有不虞。但天家之事,再多几个胆子也是不敢探寻,只是大家的心里都在窃窃,思索着发生了何事。有几个胆大的更是悄声聚在一起,互相递着眼色咬起了耳朵。
上首处,陈嬷嬷已经回转,附到太后耳边低语了几句。一时间,太后已然冷了的脸色更是阴云密布。她抬起眼眸,轻轻扫过一脸云淡风轻的顾瑾,冷笑一声,抬手示意宫婢为顾瑾续上酒水。
“瑾儿,几日不见,你的酒量倒是见长。果真时光易逝,哀家终究是老了,不中用了。你们年轻力壮,正是折腾的好时候,不像哀家,已经是老眼昏花了。”
这话里有话,顾瑾却是恍若未闻,只是满饮了杯中酒,笑道:“皇祖母,您莫笑话孙儿了。若真论起折腾,这阖宫上下,谁人也越不过太子殿下去。这么多年,他可是劳心劳力,为这家国天下耗尽心神。依孙儿所见,为保身体康健,皇兄当真应该歇息歇息才是。皇祖母,孙儿向来不会说话,不若您去劝劝他?”
最后这几句,他说得轻之又轻,只有太后及陈嬷嬷听见。
这话里的言外之意不言而喻,一时间,太后呼吸一窒,气息都有些不顺起来。陈嬷嬷忙给她舒顺后背,但太后被他一席话气得哪有那么快缓过来,碍于现场人多眼杂,她只冷笑一声“好!好得很!”
原来皇后的好儿子,她的亲孙子早已安了这样的心思,却还能一脸良善的模样,多方惺惺作态,自己从前真真是小瞧了去。这样一来,太后更是为顾珏担心起来!若不是有充分的把握,他何敢如此嚣张?再联想到,方才陈嬷嬷所说,一众宫婢太监已悄无声息地将太子与林明珠堵在房内,不容许任何人上前抑或出声提醒,只待圣上前去裁决,一时间,心内更是忧心忡忡,反倒无暇顾及眼前的顾瑾。
顾瑾哪里看不出她的担忧,却坦然一笑,继续示意宫婢满上酒,一脸自得。
颜月远远看着,听着二人的此起彼伏的心声,这祖孙两,哪还有方才一慈一孝的模样。
但正如太后所忧,皇后等人为了此事,可是做了万全的准备。虽然之前她有心提醒,但时间紧迫,也不知太子那边布防如何?更是郁闷没有及时提醒林明珠,倒不知小姑娘稍后可是会吓到?莫名的,也隐隐对顾珏有些担心。方才圣上的心声她听得清楚,仅是听闻此事已是怒火中烧,若是既成事实,必是滔天怒火,难以善了。
此刻她远离事发地,读心术根本无法施展。而此事涉及皇家脸面,凡事未定之前,圣上必是不准有任何消息流出,也只得干着急一场。
正在此间,一个不起眼的小宫女突然款款而至,先是给谢氏行了个礼,然后才道:“老夫人,林贵妃特请颜大小姐前去一叙。”
“林贵妃?”谢氏狐疑地看着颜月,不知她何时入了林贵妃的眼,“不知贵妃娘娘是有何事?可是我家月儿何处不妥,冲撞了贵妃娘娘?”
“奴婢不知,还请颜大小姐速与奴婢前往,莫要贵妃娘娘久等。”小宫女年岁虽小,嘴巴却是严的紧。
谢氏不满地瞥了她一眼,对方拿出贵妃娘娘来压自己,她也是无法回绝,只得干巴巴嘱咐道:“即使如,你就速度去吧。切记,你的代表的可是侯府,莫要要失了脸面!”
颜盈盈多少知道是什么事,只低头抿嘴暗笑,一心等着看颜月的好戏。【方才颜月与林明珠走的那样近,怕是现在事发,林贵妃受到责罚,将要迁怒颜月了!】
颜盈盈时刻在脑补,颜月管不了她许多,只向谢氏点头应是,随着宫女走到僻静处。
“颜小姐,奴婢嘴拙,仅能跟您说一遍,请您切记!”小宫女一边疾走一边快速道,“稍后您跟随奴婢前去拜见贵人,只需将你与明珠小姐一同离席去往太子更衣的偏殿,之后又何时离开,留她一人在太子殿内之事诉说清楚,一桩桩一件件,但凡所见所闻,如实禀告,万不可有任何隐瞒推脱之辞!”
颜月皱眉,还不待她回应,那小宫女顿住脚步,略有不满道:“奴婢方才说的,您可都记着了?”
“记倒是记住了,只是那是太子所在偏殿?”
“这还能有假?那是太子更衣的偏殿,切记莫要说错了,这宫内可不比外头,凡事莫要自己猜测,照着奴婢告诉您的说便是!”【这颜大小姐怎地这么多话,照我教的说不行了,真是又啰嗦又麻烦!】
“受教了,只是这期间的细节,怎地你比我还清楚?若不是你的样貌不同,我还要误以为你是之前那失手打翻杯盏的引我们离席的宫女姐姐。”颜月也不拆穿她,只是停住脚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这小宫女,竟然也是皇后的人!皇后浸淫后宫争斗,手段果真厉害,其实抢先一步对自己来个威逼或利诱,也能安排个好说辞。但却都不如假装林贵妃亲信或宫内人,一环套一环设计得好。
宫内宫婢众多,仅是匆匆一瞥哪里记得详实,今日这证人是自己,依着读心术尚能提前警觉不对,若是换了旁人,哪里会察觉到什么?稍后这两个宫婢往人群里一退便可脱身。而提前埋下的说辞手段却是环环相扣,即使后来质疑查证,无论从哪着手,转来转去却只能转到林贵妃身上来。
小宫女见她质疑自己,面色一冷,言辞冷漠:“颜大小姐,这可是宫内,皇宫内,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不用奴婢提醒你吧?稍后,到圣上面前,您可得想好了,这脑袋可只有一个,莫要一不当心,就搬了家!”
“不是林贵妃召见吗?怎么,怎么要面见圣上?”人家都红果果的威胁了,颜月怎能不诚惶诚恐?“即是如此,我一定据实禀告,绝无虚言。”
“您既然懂了那是最好不过,那快随我去吧!”【算你识相,若误了娘娘的大事可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颜月跟着小宫女抄了近路,不一会便到达偏殿外围。
“这是方才与林家小姐结伴离席的临安侯府长小姐,娘娘命我带她过来交由尔等看守,稍后圣上恐会审问。”小宫女此时气势十足,借着不知哪位“娘娘”的旨意,将颜月留与禁卫军看守,自己则悄然离去。
而此时,颜月心念一动,已听见了殿内之人的心声。她唇角微微翘起,惊慌不见,自垂手立于一旁。如此心态,倒引得那禁卫军的首领名唤沈凤城的,为之刮目。
不久后,圣上的仪仗方缓缓抵达。帝后二人下了撵,圣上命众人原地候命,自己并皇后林贵妃步行上前,身边仅跟了李公公一人。
此事涉及皇家脸面,偏殿四周早就被清场,只余了禁卫军的几人。
圣上板着脸,面无表情地看着紧闭的殿门。
皇后瞧着他的脸色,心下暗喜,面上却是做足了功夫,一脸慎重道:“屋内什么情况,无人去瞧瞧吗?”
“秉皇后娘娘,事关重大,吾等不敢妄断,自宫人来报后吾等一直守在外围,不见门内动静。方才至此,殿内也无任何人进出。”答话的是正是沈凤城。
来时路上已是得知消息,此时,林贵妃妆容浅浅散开,目中虽无泪,但一双眼睛眼梢泛红,最是软哝委屈的模样。她也遥遥看着紧闭的殿门,却扯着圣上的衣摆细声细语道:“陛下,是何人禀告,总要唤道眼前一问究竟。我们林家诗书立家,最尊礼法,臣妾,臣妾是万万不信的。请陛下也莫听信了小人谗言。”
“是不是谗言,开门一看便知,又何必多此一举?”皇后冷哼一声。
那首领却是回禀道:“来报的宫人是名叫小邓子的太监,臣已拿下。另有曾与林小姐结伴同行来此处的颜府小姐,已一并在外围等候审问。”
皇帝点点头,却没有立刻提审,只是示意李公公去开门。
李公公“喏”了一声,脸色虽纠结,却立时小步行至殿门前,抬手敲了敲门。
“吱呀”一声,殿门大开,一个身着华服的妇人讶异地探出头来:“何人何事?”却正是林明珠的母亲,礼部尚书夫人。待她凝神看见门外的人,不由脸色一变,神色惶恐,赶紧躬身请安:“陛下万岁,娘娘千岁,臣妇给各位贵人请安。”
“怎么是你?屋内还有何人?”原一直踌躇满志的皇后瞬间变了脸,厉声呵道。
林夫人惊得一跳,忙伏身跪下:“小女林明珠身体不适,请陛下和皇后娘娘恕罪,臣妇这就唤明珠出来见驾。”
看见林夫人,林贵妃最先绷不住了,一双圆目泪水盈盈,她忙用丝帕掩去,柔柔地皱了皱鼻子:“陛下,您,您一定要为明珠做主啊。女儿家的清誉何等重要,单凭一个小太监不着调的话,就危言耸听,毁人青白,今日之事若是传出去,明珠以后可怎么活啊?”
圣上还未说话,皇后却是冷笑一声:“明明是亲眼所见之事,如今好好的大活人却不翼而飞,莫不是有人提前通风报信,此时故意遮掩吧?”
林贵妃的眼圈通红:“皇后娘娘是说臣妾?臣妾方才才得知此事,又急又怒,在陛下和您的眼皮子底下,可谓羞愤交加,哪里会,又哪里有机会去通风报信?”
皇后瞥过头去,并不理她,她的人明明回复事成,不可能出什么差错,想来定是顾珏还藏身其中,不肯露面,竟然还找来林夫人替他遮掩!她死死盯着殿内,似乎要看透一番,冷冷道:“屋内还有没有其他人,进去一搜便知。此事不仅仅事关林明珠的清誉,更是涉及我皇家的脸面,何等重要,怎可轻轻带过?”
正在此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众人身后传来:“父皇,皇后娘娘所言极是。既然不可轻轻带过,不若彻查一番。这皇宫后院,何时如此松散,三两奴才的随口之言便能搅得谣言漫天,兴师动众,皇后娘娘您御下的本事可要再修炼修炼。”
本应为当事人之一的顾珏,此刻却在殿外出现,皇后一愣,再看看随着林夫人走出殿门,瑟瑟跪拜在地上的林明珠,她的心中警铃大作——糟,此事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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