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这小子给找的事就是麻烦,床上这小家伙伤势不清,我老骨头又要辛苦了……还好此事了结,欠顾珏的人情就只剩一个了。】
顾珏,是他?颜月心下怔愣,难怪太医院的院正都亲自来了。眼前这位老者怕是更了不得的人物。
“这小子命大。”
却见老者接过茶抿了一口:“只是要想痊愈,少则数月,长则三载,还要吃得大苦,断骨重生非常人难以忍受,你们可得想好了。”
来不及思索其他,颜月抬眉,脸色不容置疑:“请先生医治,我颜家的男儿,不怕吃苦。”
“好!”老者也不再多言,当机立断命人拿来夹板,一寸一寸摸着颜琮的腿,一块一块顺好骨头,夹紧。
此间,堂堂院正却只在一边打下手,不时地递毛巾、送夹板。
颜月看着老先生手法娴熟、胸有成竹,心中也是安慰不少。又是庆幸,幸好颜琮用了止疼安神的麻沸散,还在昏睡之中,否则这等顺骨之痛,他该如何忍耐?
顺骨是个细致费功夫的活,上好夹板已是夜深。老先生伸了个懒腰,又要来之前王大夫开的药方,笔墨刷刷,添了几笔,开下单子。
“方子就用这幅,前期足够用了,三个月后,断骨重生,我再来敲碎重续。他若能挺过去,再谈后头事。”
敲碎?重续?屋内众人神色各异。
颜月却见他面色疲惫却浑身轻松,知道颜琮熬过此劫,必无大碍,至于之后的断骨重续只是矫正之用,就算痛苦难耐也必须历经。
直到此刻,她才心中松动,一口气缓缓呼出。郑重行了大礼拜谢:“先生再生之恩,没齿难忘,若有何吩咐,我们姐弟四人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我已承了别人的恩,一码还一码。】老者却不搭话,掷下笔捶捶腰:“医者父母心,我已收了诊金,不必在意这些了。”
颜月装作不知,只不住感激:“我已命人备好茶点,先生可要用点?”
“困了困了,事情做完,老夫也要回了!”他摇摇手,阔步往前,竟是直接离开。
院正赶紧跟随,临行前还多提点了两句:“时候不早了,稍后药效退去,颜公子醒来必会疼痛难捱,记住千万看护好,莫要让他动到腿,否则沈老先生方才做的都是前功尽弃。”
沈老先生?难道这位老者就是圣手沈宝田?他曾是前朝神医的学徒,学成后名动天下,但行医全凭个人喜好,也曾入宫为先皇后诊治过。但这些年来早已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想不到今日竟得他医治。
她欠了顾珏天大的人情!
颜月眼珠干涩。
最近身边这接二连三的针对长房之事,她原是万番忍受,只不过为了静待时机,布局一锅端掉。
但对方却步步紧逼,用心险恶。
今日马场之事,三皇子明显是站在二房那边。结合前几日见到谢婉玉,听到她龌龊的心思,看来顾瑾与颜盈盈已经私下勾连上,达成了交易。
几日不见,原文的大女主却靠着以色侍人,搬弄是非,成功搭上了原男主的大船。
否则那些莫名冒出来的随从,那个不管不问撞晕颜琮的门人……若不是顾瑾授意,他们何敢?
还有护主心切的小四,就算言语冒犯几句,打也打了,罚也罚了,他却故意扣人不放,不过是故意施压,彰显威风。不便拿侯府嫡子,就从身边人下手,好一个三皇子!
想到原书中,连顾珏如此人物最后却成为顾瑾那小人的磨刀石,她心中愤愤,一忍再忍也就无需再忍。
那些早就布下的网,是时候该收回来了。她捏紧了拳头。
夜间,颜琮果真醒了。小小年纪,虽疼得冷汗直冒,却只咬着下唇一声不吭。
颜月赶紧塞了一片老参压在他舌下:“琮哥儿,若是痛的受不了,尽管叫出声来,莫要忍者。”
“阿姐,小弟,小弟怎么样?”他摇摇头,强忍着痛,颤颤巍巍地问。
“他无事,你放心,只管乖乖养好身子就好。方才圣手沈老先生也亲自来了,阿姐不会让你们有事的。”颜月安抚道。
下肢剧烈的疼痛直显然叫他无法集中精神,颜琮却昂着头,努力道:“马有问题,人,也有问题。跟颜璟赛马的那个人,眼光毒辣老道,不似常人。”
一句话说话,额角又是一阵冷汗。
颜月却立时明白了,握住他的手:“阿姐知道了,你好好休息。青天白日,赛马会上却出了这么大事,任谁也别想就这么算了。明日一早,我便去京兆尹,请求彻查此事。”
没了麻沸散,颜琮哪里睡得着,颜月虽是不忍,但为了他快点恢复,只忍痛陪着,还好天色拂晓时分,颜琮终究是撑不住,迷迷糊糊小睡了。
颜月直起身,一夜未睡,她面色苍白,眼神倒是清醒得很。
不用催促,她用了早饭,又吩咐小厨房为颜琮备下黑鱼汤,又去看了颜念与颜璟。
天色大亮,她略微顿坐,写好状书,就只带了萃果来到京兆尹府衙。
听到临安侯府长小姐进府递交状书,京兆尹沈召一愣。他的亲妹子是侯府三房媳妇,他与这颜月也是见过几次的,一直不声不响,与人无怨的样子,又能状告何人?
待他依法接过状纸,见到上面的内容。
一告当朝三皇子无故羁押良民。
二告三皇子门人赛马会上害人性命。
三告侯府颜超居心不良,意欲残害兄弟。
后面详细写的来龙去脉他看还未看,单是第一句已是寒冬腊月一桶冰水从头交到尾,只觉透心凉。
“你,你,你大胆!”沈召一掌拍向桌子,这颜月好大的胆子,一张状纸竟然要告侯府亲人,二房的颜超以及那啥门人暂且不谈,三皇子顾瑾大大名竟然在状告之人的第一位,这叫他如何不惊!
“沈大人,民女据实状告,您当秉公查处,不查不审,如何断言颜月是大胆?”
沈召冷哼一声:“你可知,诬告当朝皇子是何罪?况且同属一门,你状告堂弟,实在有辱清誉!我看你年幼,本府不与你计较,拿回状纸速速离去吧。”
颜月既已递了状子,自不会打退堂鼓:“是否诬告,总要查了才知。为官一方,自当守护一方。沈大人身为京兆尹,若是接不了我的状子,颜月自当另寻去处!”
颜月言语一激,他只得按下状纸,眉头紧皱:“你这丫头不听劝解,既然如此,本府自当秉公,只是若查不出什么,本府治你污蔑之罪,届时你莫要后悔。”
颜月轻笑一声:“桩桩件件均是属实,但请沈大人明断。”
沈召为人还算清正,既接下了案件,他命颜月偏房等候,自己从头到尾细细看了状书,又换来师爷,商量片刻。
随即发出令牌传讯。
只是不想,传讯的令牌刚出了府邸,临安侯府颜月状告三皇子以及二房的的事就铺天盖地传了出去。不到片刻,京城上下,连带宫内都知道了这消息。
不久后,太子传讯,他将亲自前来监案。
“胡闹啊!”沈召闻讯,脸色大变。他本想走个过场,几方传讯,再做个中间人,了结此事。
万万没想到,颜月来之前就做好准备,他一答应审讯,这等消息立刻被传了出去,归根到底,颜月就是想往大了闹,让这些浮在场面上的事落到实地上。
如此一来,沈召想要糊弄过去已是不可能。
“小丫头片子不知道其中利害!这下可怎生是好?难道真要审讯三皇子?”沈召愁眉苦脸。
师爷自是看出了他的难处,劝慰道:“大人,此事危中有机!”
“怎么说?”
师爷拈须直言:“太子亲临,自是圣上也知晓了此事,若是办的漂亮,大人前途无量。如此时候,大人您只要中立,一如从前,秉公审理便可。”
沈召皱眉:“我如何不知,只是颜月敢如此大张旗鼓地状告,又搅得全城皆知,诬告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颜府二房那好说,这,得罪了三皇子,往后……”
“大人糊涂!”师爷凑近,悄声道,“这等状告,虽涉及皇家,但大理寺出人即可,根本不必太子殿下亲临……大人想想,此前宫内那位触怒龙颜,丢了宫权。此时,她的儿子又惹上这等祸事,太子怎会放过这个机会……”
沈召眼睛一亮:“不错,是我糊涂了!”他心下有谱,倒也不慌了,又趁着当事者未到,细细又看了会状书,只待太子亲临,自己好做表现。
与此同时,颜月在偏房安心等候,慢条斯理地喝着茶。
此次报官,她故意忽略了颜盈盈,不过是还未有明确证据指正她与顾瑾的私情,一时挑破恐会打草惊蛇,不若只揪着颜超一人。二房庶长子,今朝一过,怕是声名尽毁,日后与仕途无望了。
二房没了儿子依托,必定会更加扒住攀上高枝的颜盈盈。可她虽傍上了顾瑾,但三皇子的大腿哪是那么好抱的?
颜月已命萃果,将之前岁会的事再炒一回冷饭,在今日前来京兆尹府的百姓中散播一圈。
就算有了鱼水之实又如何?顾瑾纵使今日侥幸脱罪,宫里那位怎会容许他纳一个失德之人?莫说肖想的正妃之位,就算是无名无分的妾氏,她颜盈盈都不配!
颜月盖上茶盏,狠狠闭上眼睛,脑海里翻滚的全是颜念于岁会上落水后的苍白脆弱,颜琮寸寸断裂的腿骨,还有颜璟呆愣的目光……
“阿姐……”想到三个娃娃张了张嘴,一脸期盼地看向自己的无助。颜月胸口憋闷,差点喘不上气。
是自己无能!
什么顾全大局,什么瞻前顾后,什么万无一失……包藏祸心的人永远不会坐等自己筹谋好,一味防守伺机而动,不如主动出手,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萃果,上次的巫蛊娃娃收好了吧?待今日事了,你可以找青陶透露一些事情了。”她的眼中风云搅动,半晌后,又归于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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