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沈宝田的一再保证,颜月只是失血过多,这才昏迷不醒后,顾珏才沉着脸退了出来。
莱芜院的正屋中,斑斑血迹尚未擦拭干净,深沉的暗红色赫然在目。
“卢雨就是在这里动的手?如今她人呢?”顾珏语气平稳,唯有跟着他最久的段风听出了他声音中的阴寒之意。
沈宝田摊摊手:“卢雨的身手你不是不知道。一击即中,随即蛰伏。她犯了这么大事,这会肯定躲起来了,谁知道去了哪?”
顾珏的手指又不自觉地摸上了腰间的玉佩。卢雨自幼入暗卫营训练,一直忠心耿耿、尽心尽力,当初东宫消息外泄,他命段风查探,前期却毫无头绪。
段风甚至罗列了一堆怀疑名单,逐一排查,却从始至终未将卢雨放入其中。
若不是顾珏从那壶魁龙珠里隐约有些怀疑,对她多加关注了些,怕是任谁也不会怀疑到东宫的暗探可能是她。
之后皇祖母寿宴前她又频频在非任务期间出入皇宫,随后自己就在宫内遭了暗算,前后对比,他才着重怀疑起了卢雨。
这些日子,他又不大不小地布置了几个任务,甚至将外派收集湖东决堤受贿案交予她,不过是想进一步验证想法,但她又偏偏完成得很好,到叫顾珏有片刻的自我否定。
若不是临风阁那场临时起意的刺杀,顾珏甚至又要再将她从怀疑名单中除去。
万万没想到,自己的一片倾心落在她眼里便成了颜月的罪孽!
若不是她恼羞成怒刺杀颜月,而颜月恰恰会读心,谁能想到,自幼便在东宫的卢雨竟然是皇后的人?
顾珏一双黑眸乌云搅动。
当前朝堂之上,站队三皇子的人不在少数,他不是没想过,顾瑾的门人、党羽或是外祖家,揪着了机会在东宫安插了暗探。
却没想到,那个人会是皇后。想她久居深宫,虽也一直替顾瑾出谋划策,但大多也囿于宫闱之内。却不料,她一介妇人谋划长远,早在多年前,就将这颗钉子钉了进来。
顾珏沉下脸,他一直纵着皇后及顾瑾结党,在朝堂上上蹿下跳,不过是在父皇的示意下,为自己寻一个磨刀石。
他们还真当自己清正直白好说话?
暗卫出生,这天下之大,从前能容卢雨的只有东宫。而今,脸皮撕破,她能退守的不过是那个女人身边!
他垂着眸子,唤过段风:“卢雨应该进宫了。传我手谕,下,追杀令。”
虽早受提醒,卢雨可能就是那个暗探。但从殿下口中听到这句确信的话,段风还是心有愤愤。
他捏紧了拳头,领命点头。
“另外,从今天起,沉叶不用跟着我了,他全权负责颜月的安全。”
沉叶是影卫,最善隐匿,且身手最好,乃是当今圣上从护龙队里独独拨的一人,除非顾珏性命垂危,否则无令不出。可以说是太子殿下的护身王牌。
如今,他张口就送给了颜月。
顾珏抬起头,全然不顾段风的讶异,大步走了出去。
……
却说卢雨自以为杀了颜月后,片刻不停,立马进宫。
她有东宫令牌,出入宫门自由,但这次,进了宫门后,她却避人耳目,左转右转,直奔皇后寝宫。
听到她的禀告后,皇后怒容满面,一掌拍在桌子上,生生崩飞了护甲。
“大胆,谁允许你自作主张,坏了本宫大计!”
她怒不可遏,卢雨乃是她悉心调训收拢的暗探,自小培训,长到七岁混入东宫暗卫营里,多年来,除了每三年一次的解药,她特意甚少与之交接,不过就是想来日欲行大事时,用好这枚棋子。
却不想她被情爱懵逼,之前刺探情报回馈不及时也就罢了,此番更是犯下如此大事,直接断送了这枚棋子的最佳效用!
卢雨此时已冷静下来,也知自己犯了大错,忙不住叩首:“娘娘,属下跟随太子多年,知其脾性,属下已诛杀了他的心爱之人。以他性格,得到消息后必定一蹶不振!”
“当真如此?”皇后抚摸着断裂的指甲,脸色不明,“倘若那人未死,又或你杀的那个根本不是什么心爱之人,完完全全只是你的臆断呢?”
卢雨心下一寒,不可置信地抬起头。
皇后见状冷笑一声,更是恨铁不成钢:“不争气的东西,枉本宫在你身上投入诸多!”
“若是真的倒也罢了。”她烈焰红唇,一张一合,冷笑道,“若是不成,你说,本宫该如何罚你呢?”
卢雨看着高座上雍容华贵的皇后,此刻她已恢复往日常态,动作优美地执起了茶盏。
这个女人曾将她从人牙子手中救出火海,却又在她知事后种下毒药送入暗卫营苦训。像这样一个冷心冷血,从来只为自己的人,下起狠手会是怎样?
曾经毒发的痛苦瞬间溢满脑海,她的心里胆寒一片。
……
颜月彻底醒来,已是三天后。
这短短三天,发生了许多事情。
先是御史在早朝上直斥三皇子顾瑾行为不端。
不仅将之前太子殿下已暗中禀告过的赛马会的事又拎出来说了一番。
此外,还加了大大的一条——其身不正,豢养外室。
之前得知顾瑾纵人重伤已故的临安侯嫡子,圣上已是大怒,此时再听御史当众提起,还加上一笔养外室的龌龊丑事,他更是震怒不已。
无需御史进言,圣上当即下旨——顾瑾即日起封为郡王,封地蜀,一年后迁往封地。
蜀地自古以来就是清苦之地。封地倒也罢了,成年皇子封地封王本是惯例。
只是当今皇后的亲子被封郡王而非亲王,已是极大的打脸。更何况一年后就要迁往封地,而不是像以往新帝登基后才远离京城,这是彻底要绝了顾瑾争位的后路呀!
当下朝堂上,便有几人出列,暗指此举打脸中宫,而帝后不睦不利于社稷,恳请陛下“三思”。
顾瑾的外祖,两朝阁老董仲书也颤巍巍进言。
圣上却一点薄面不给,不仅怒斥几人有结党之嫌,还顺带暗指董阁老老眼昏花,视人不清。
这几句话一出,那进言的几人均瑟瑟发抖,直言“圣上圣裁、微臣不敢”。
董阁老更是长跪地上,福身不起。
圣上面色不虞,也不叫几人平身,直接宣布退朝。
据说得了消息后,中宫那位脱簪待罪,在御书房外守了整整两个时辰,却连圣上的面都没见着。
太后更是借着机会,下了懿旨,只在宫外随便赏了一处院子,直接将顾瑾迁出宫去,无令不得随意入宫。
顾瑾本因赛马会之事私下上报给父皇,得了小小禁足的惩戒。
为暂避风头,这段时日也算安分。
却不想因着禁足,消息闭塞,待他反应过来已被下旨要迁出宫去。
偏生禁足令未解,他还要换个地方被拘着。
这倒也罢了,圣上这番敲山震虎之后,朝堂局势一时大变。原本有些摇摆不动的,在圣上如此鲜明的示意下,立马转头拜倒东宫。
董阁老也一气病倒,他那些年好不容易收拢的人心,也在一时间成了散沙。
听闻那位向来温文尔雅、礼贤下士的太子殿下,不知何故,竟对倒戈的人全然不见,顾瑾还暗自高兴了一会会。
顾珏不屑一顾,全都打发了出去的“墙头草”可是他日后东山再起的重要依仗。
可不待他有何动作,太子顾珏亲自请命,实行五年大考,竟是要对朝堂上下一干人等进行述评考核。
待消息传到顾瑾耳中时,他那位亲爱的父皇完全不怕太子借机清洗朝堂、安插人手,已经老怀安慰姨母笑地应承了此事。
他知道这些都是顾珏在背后运筹,可偏偏不知怎地,以往也算你来我往的局面,此次却成了单向的降维打击。
太子的几番操作,直接打的他措手不及,招架不住。
被迫迁到别院的顾瑾当晚就心口绞痛,生生气吐了血。
这么大的事一出,民间鼎沸,只是还不待大家缓过神来,坊间便传出了另一件事,便是顾瑾的外室身份,不知被谁给扒了出来。
原本事情闹出来,坊间就猜测,能被三皇子金屋藏娇的,想必是个身份不入流,但长相顶尖、性格顶尖的人物。
甚至私下里还有人出了私彩,堵那外室应是哪个花楼里未□□的花魁,只是还未接客便走了狗屎运,遇到了贵人被赎了身。
不曾想,却被人爆出,这外室其实身份了得,而且尚未及笄。却是年前谋害长姐、幼妹被罚去庄子上的大理寺卿的嫡长女,颜盈盈。
这下京城上下可热闹了。
原先京兆尹公开审讯时,便有窃窃私语传出,三皇子顾瑾不知为何拉拢侯府二房庶长子,针对长房。
现如今可不就对照上了——原来这二房的娇女,被猪油蒙了心,放着好好的贵女不当,暗地里成了三皇子那见不得光的外室。
得,二房庶长子、嫡长女原都是一路货色。
这下好了,京城上下,茶楼酒肆,贩夫走卒,杂役乞丐,凡是知晓这事的,无一不趁茶余饭后耻笑几句。
谢婉玉这下彻底脸面全无,只好对外称病。
连带着颜清也告了假,整日里躲在府内闭门不出。听闻二房那边也是夜夜碟飞碗打,争吵声不断。
后来还是会老夫人谢氏做了主,先命人将颜盈盈从庄子上叫回来再说以后的事。
颜月方醒来,就听见这么多事,恍惚才记起,自己知道卢雨是皇后的人,只第一时间想提醒一下顾珏,如今却是形势大变,看来殿下早有谋划,如此也是不用过于着急了。
一时还未反应过来,就听外间来报:三房主母沈翩翩来访。
她来何事?颜月看向萃果,萃果却看向颜念。
这些日子,颜念一直守在她塌前,此刻见长姐疑惑,她抿嘴道:“这几天,她日日来探,脸色焦急,听闻颜盈盈已经在回来的路上,她怕是等不及了……”
颜月身体虚弱无比,脸上还是禁不住嫣出红晕。是了,二房出了这么大的丑事,三房岂能甘心跟着一起接脏水?
她点点头,吩咐萃果去将人迎进来。
有了三房站在一起,这家,就算谢氏不想分,也得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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