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难道你还想留下来跟她拉拉家常?孟延开看着她,低沉而又短促地笑了下,语调像是在打趣,眼神却凛如寒风,带着一种迫人的压力。

    我们问题中的主语是你,而不是我,别混淆,好吗?杜施点点他小臂上肌肉,手指沿着静脉纹路勾勒,不以为然地挑下眉,不然显得像掩耳盗铃。

    孟延开忽然脱开她的手,虎口卡在她下巴,捏着她的脸,眼里有些不耐:不是说不想谈感情了?这算什么?没事给我找膈应?

    那不然呢?杜施拉着他的手腕往下扯,眨眨眼,看你反应这么大,比对着我的时候虚情假意那张脸,真的更有意思多了。

    孟延开盯着她数秒,然后闭了下眼。那神情像是被无理取闹的女人弄得筋疲力竭。

    之前饭局上他那些假模假式的体贴温柔,此刻已经荡然无存。

    杜施心里才好受了些,无端端感到轻松许多。

    这样挺好。杜施看着他的脸笑着说。

    孟延开面沉如水,扫她一眼,不明所以般:什么?

    我说你就这样挺好,私下里大可不必像逢场作戏那般……故作温柔体贴,杜施撩撩发尾,眼神懒漫,语气轻淡,我这个人经不起诱惑,我可是会信的。

    如果那些都是不是真的,就显得刻意,只会令她不安,所以她倒希望孟延开私下能正常对她,哪怕是冷淡,哪怕是厌倦。

    这样她或许才能克制住自己,时时保持警醒,不在他营造的假象里沉沦。

    有句歌词怎么唱来着?

    を想你的坏,要你的好,想你的泪。要你的笑,想你的温柔,要你的拥抱,要你的沉默,想与你共老。ん

    两字总结,叫贪心。

    欲壑难平,贪心它又是无止无尽的。

    她怕这样下去,总有一天她会分不清真假,于是渴望更多,奢求他不止于逢场作戏。希望他给的一切都是真的。

    最终她亲口讲的等一切结束就离开,只会沦为空谈。

    如果届时他依然不爱她,她真担心自己会拼上死守的尊严。

    孟延开端详她良久,薄唇扬起好看的弧度:你害怕了?

    怕呀,怕死了,杜施心不在焉看着他,柔软掌心贴在他脖颈和下颌交界处,手心下隐隐感受到他强劲的脉搏,兴致缺缺地说,所以你最好不要再蓄意招惹我,小心你摆脱不了。

    孟延开眯缝着眼,看着她脸上非真非假的笑,令他感到有片刻的索然无味,接着心下又莫名窜起一股征服欲。

    他仅仅是出于好奇,想看看撕碎她这层保护自己的伪装之后,她崩溃又无能为力的样子。

    ……

    孟京生与叶言卿上车后,两人一个沉默,一个在跟孟知叙打电话。

    叶言卿听他在转述今晚的事,孟延开真的怀疑是他们在车子刹车上动了手脚。

    公司高层消息通达,近日都在传是孟延开这总裁的板凳还没坐热,就招来黑手,而最大嫌疑直指孟京生,另一些人则怀疑是孟泽林,因为出事的日子也太过巧合了。

    总之孟延开成了最可怜的那一个。

    加上最近公司人心浮动,为孟延开抱不平的声音很大,人言可畏,如果不控制住,被有心人利用,再将这些话的影响力放大,在信息社会里肯定激起千层浪。

    孟京生本人是吃过苦头的,而且是毫无防备。

    讲了会儿,孟京生才挂掉电话。

    叶言卿没发表意见,孟京生低头回消息,她看过去时,他锁了屏,将手机屏幕盖过去,闭目养神,她看了眼他手里的手机,没作声。

    过了会儿,她说:今晚你很容易引起误会。

    什么误会?孟京生闭着眼,没什么情绪地回。

    杜施,叶言卿装作不在意似的,与她还是不要太过亲近的好。

    孟京生愣了下:我怎么跟她亲近了?过了下,他想起来,似笑非笑说:哦,你的意思是说,让她自己摔地上比较好?

    孟京生仍合着眼,脑中浮现出杜施畏惧的眼神,不经意笑了声,觉得有点意思。

    他慢吞吞说着:你没事少东想西想。我发现你这人贪心过头了,孟延开结婚了,你还希望他时时刻刻惦记着你,明明没感情,却还因为我与其他女人意外接触一下而神经敏感。世上哪能所有人围着你转呢?

    孟京生说着睁开眼,扫她一眼说:没用的干醋少吃,也不怕酸死自个儿。

    叶言卿浅浅地笑了下,嘴角梨涡跟着显现,你这是跟我谈两性之道?如果你觉得我不应该因为你和别的女人有接触而敏感,那你也不应该因为我和孟延开说句话就摆脸色,况且有些时候,是你让我去找他的。

    你跟我讲道理?孟京生掀起眼皮,沉黑的眸直直盯住她,嗬地笑了,透着股锋芒毕露的嚣张,偏我这人不太爱听别人讲道理。

    叶言卿看着他的眼睛,那晚不快的记忆又浮上心头,她不敢对视,立马别开了眼。

    ……

    杜施晚上洗完澡,又让方姨帮她在一本书卫里洗了下头,吹干后回到主卧时,孟延开已经在床上。

    他靠着枕头,长腿交叠,拿着手机在打字,听到声响过后抬眼往这边看了一眼。

    杜施脱掉鞋子和外面的睡袍,掀开被子,手撑着床,膝盖一跪一挪地上了床,躺下,将手垫在左边的枕头上。

    空调开着,杜施将被子盖好,但孟延开是直接躺在被子上的,压了一半被子,床宽被长,杜施虽然也够盖,但是总觉得有拉扯感。

    她扯了扯被子说:你起身,别压着被子呀。

    孟延开起身将被子让给她,杜施连忙将被子往身下压了压,将自己裹得密不透风,她看了眼余下的杯子,瞧向他,提醒说:好像不够盖了,你再去拿一床吧,衣帽间中间走廊尽头的隐藏柜里,我记得还有一床凉被。

    孟延开看了看她压在自己身下的被子,起码折了宽宽的两层,他往外扯扯,你捂什么呢你?

    杜施死死压住被子:我这是为你好,怕你着凉,也能避免我晚上醒来。动来动去吵醒你,而且我到了夏天也睡不好觉,两床被子宽裕些。

    杜施手受了伤,就算手的不适感已经日渐好转,晚上也只能保持一个睡姿,很不舒服,总是会醒来,动动四肢才会觉得舒服些。

    孟延开不信邪,非扯了她被子搭自己身上,怀疑她是故意作妖,没事找事,因为之前一些事跟他闹别扭。

    虽然两人同床共枕过,但这是第一次相安无事共眠,孟延开此前并不了解她的睡眠习惯。

    直到半夜,杜施频频醒来,有时候是半梦半醒无意识的,在被子里窸窸窣窣地动动手又抻抻脚,孟延开向来浅眠,她一动他就醒。

    孟延开睡眠时间不长,多年生物种养成,到点就会醒,夜里睡不好,人就会很暴躁。

    终于,孟延开半夜突然又被伸过来的一只脚踹醒后,他深吸口气,一把掀了被子往她身上折过去,本来想就这么直到天亮,但他身上就一条底裤,调高温度觉得闷,会睡不着,身上不搭点儿什么,又觉得凉。

    打着赤膊起身,去她说的隐藏衣柜里找了床薄被,结果这一睡比往常醒来的时间晚了半小时,还觉得没睡好。

    孟延开坐起,捋了把发茬,脑袋有些发沉。

    他打开床头灯,看了眼双眼紧闭的女人,头偏右边朝他的方向,头发铺了一枕头。脸轻陷在枕头里,手搁在脸旁,嘴唇紧闭,微微努起,睡得又沉又香。

    孟延开气笑了,他伸手过去掐她的脸,咬牙从牙缝中挤出一句:睡不好觉?

    杜施被他掐醒了,迷迷瞪瞪地睁开眼,觉得痛,伸手哼哼唧唧地拍开脸上的手。嘴角还委屈地往下耷了耷。

    随后眼睛一闭,将脸转向另一边,又进入了睡眠。

    孟延开起床去跑步机上运动了十分钟,回来时,卧室里还一片昏暗,床上凌乱,隐约能看见床上睡着人,被子微微拱起。

    他看了一眼,去浴室冲了个澡,水温调得比较低,便于醒神,围着浴缸出来时,杜施睡眼惺忪站在盥洗台边,问他:你刚才是不是掐了我?

    你做梦了?孟延开摸了把新长出来的胡茬,走到盥洗台前,拿出刮胡刀,往脸上起泡。

    杜施摸着自己的脸,心想难道自己真在做梦?

    她记得的是,被掐了脸之后,她越想越气。然后做了个梦,梦里把孟延开骂了个狗血淋头,说他有病,没事扰人清梦,知不知道她正在做恋爱的梦,梦里的男人比你温柔多了,看着孟延开一点点黑下去的脸,她觉得大块人心。

    结果孟延开生气了报复她,开了很久的车把她载到荒无人烟的地方,把她丢下去,然后开车走了。

    她跟着车不停跑,一边跑一边哭着骂他,彻底被气醒了。

    杜施把经过讲给他听,孟延开说她戏多,睡觉屁股没盖好,再说,我要报复你,也不会用这种方式。

    杜施没睡醒,还傻乎乎地问:为什么?

    费油。说完他一边刮着胡子,一边闷声笑了几下。

    她居然好奇:那你要怎么报复啊?

    他不答反问:你梦里跟谁谈恋爱?

    杜施抓抓头发说:前男友。

    孟延开斜她一眼。语气明显不一本书气起来:杵这儿干什么?还睡不睡了?

    等你赶紧弄完出去,我要用卫生间。

    家里只有这一个卫生间?

    杜施反应了一下,像是刚意识到这件事,机械般转过身出去了。

    孟延开看了眼她赤着的脚,提醒了句:穿鞋。

    孟延开换好衣服从衣帽间出来,见她又已经躺回床上了,他顿了顿,说:走了。

    她从被子里伸出手,朝他挥挥:慢走不送。

    孟延开没睡好的烦躁,在出门前得到了缓解,到公司后,曲禾上报完一些基础工作和行程后,说:有人打电话约您吃饭。

    孟靖川。

    就是孟泽林带回来那个长孙。

    孟延开没什么反应,像是早有预料似的。

    那位孟先生说,打您的私人号码打不通,所以打到了我这儿,说是要走预约程序。曲禾回忆着对方来电时的态度还挺好的。

    孟延开笑了声,回他话吧,今晚有时间。

    这边曲禾刚回复了孟靖川,孟延开又接到孟泽山庄的电话,说是孟泽石要见他。

    孟延开回拒:今晚我已经有约了。

    替孟泽石传话的是晟叔:不能推掉吗?

    推不掉,孟延开喝了口咖啡,冷淡却不失周到说:后天不是该回去吃饭么?有什么事到时候再说吧。

    那头沉默了一下,虽有为难,还是说:行,我会转达。

    孟延开收了手机,掼在桌上,悠闲地转了下老板椅。

    秘书进来送一封合作伙伴寄来的结婚请柬,见他心情不错的样子,试着说:孟总,我明天想请假一天。

    原因?

    我那个,最近身体有点不舒服,想去趟医院。

    孟延开没多问:行。

    谢谢孟总,我先出去了。秘书没忍住,抿着唇也掩饰不住笑意,孟延开看到了,难得没拆穿。

    ……

    杜施中午吃午饭的时候,接到一通陌生电话,她接通:您好。

    听筒那头停顿了一秒,传来男人的声音:杜施。我是霍时放。

    杜施愣了下,放下筷子,霍先生,有什么事吗?

    霍时放发出邀请:上次我说要请你吃饭来着,不知今晚你有没有空?

    没关系,你不说我都忘记了。杜施算是婉拒。

    霍时放犹豫片刻,说:不瞒你说,请你吃饭不光是想向你道谢,还有点事情想麻烦你,和你的工作有关的。

    杜施没立刻给答复。霍时放以为她在找借口,如果实在不方便就算了,我先找找别的门路,不过这顿饭我还是会另寻时间找你吃的。

    杜施倒不是嫌帮他忙麻烦,而是不想与他吃这顿饭,与不熟的异单独进餐不是她会有的作风。

    可他却说今后还要找她,那意思就是,这顿饭早晚都是要请她吃的。

    杜施觉得不如早吃早了事,省得今后再见面,便答应了下来。

    晚上时收拾好。让司机准备好车,去了霍时放给的地址。

    一家在近郊比较偏僻的餐厅,打眼一看大门都有些破旧,一踏进去,看装潢就知不一般,是带有禅意的书香风格,用作装饰的物件都很有年代感。

    杜施和霍时放被人带着往里走,杜施评价:这餐厅看起来挺不错。

    霍时放笑了笑:菜也挺不错。

    往里走,居然有一院子,往后似乎还有更大的地方。杜施打量院子里那棵树,参天而立,树干粗壮,应该有些历史了,没点钱是盘不下来的。

    霍时放说:听说是明清年间的树。

    杜施觉得新奇:怎么发现这餐厅的?

    朋友介绍的。

    杜施想着,应当是这些富家公子声色场所混腻了,老爱宠幸这种格外风雅清静的地方,跟澜西上有点儿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这餐厅更加避世。

    霍时放又说:我就来过一次,刚好想到你在外不方面露面,这边清静,便定在了这儿。

    杜施礼貌道谢。

    ……

    孟延开晚七点到了餐厅,为了避酒,又是自己开的车。

    车刚熄火,他抬眼往前看了眼,像是觉得有什么不对,拿了钥匙下车,他盯着前方一辆黑色轿车的车牌号,将车门掀回去关上。

    他上前,在车屁股旁驻足片刻,从后挡风玻璃往车里看了眼,又绕到驾驶室,敲了敲车窗。

    司机缓缓降下车窗,他正在打游戏,里面传来游戏人物的台词:火烧屁屁咯!

    他一边看屏幕操纵着游戏人物,一边快速往车外瞟了一眼,这一眼吓得他立马锁屏手机,坐直了:孟先生!

    孟延开问:你送杜施来这儿?

    这辆车是家里的,只可能是送杜施。

    司机点头:对。

    她跟谁?

    司机回忆了一下刚才站在门口等杜施那个男人,匆匆一瞥似乎有些面熟,但看得不仔细,没认出来,他便说:不知道,太太她没说。

    孟延开说:嗯,没事了。

    孟延开抬脚往里走,边走边发给杜施:在哪儿?

    很快她回:外面。

    他又问:跟谁?

    杜施:我们不是需要互相交代的关系吧?

    孟延开停住脚,看着那句话,气得笑出了声了,挺行。

    孟延开收了手机到孟靖川订的包间,如他所料,不止孟靖川一人,还有孟泽林。

    来了。孟泽林探着头看向门口,说着就要站起来。

    孟延开制止他:别,您坐着就好。坐下后他挺意外地说:我还以为就靖川一人,没想到您也在。

    孟泽林徐徐说:我跟你也有多年不见,那天回来也没好好说上几句话,靖川说要跟你见面,我就来凑个热闹。

    孟延开听着,话都是往好听了说,谁信谁傻蛋。

    他道:您想见我,大可跟我说一声,我亲自上您那儿去,听说您老身子骨不太好,出门难免折腾。

    孟泽林笑说:难为你还为我着想,最近我听了些闲言碎语,还怕你想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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