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沈乔所料, 陈玉做的事情很快传遍整个系,之所以能够在一夜之间闹得人尽皆知,其中最大的原因就是住宿生占多数。
大家趁着还没熄灯前各宿舍串门, 一天的新鲜事全在几句话里。
陈玉从昨晚开始受到煎熬,那些始终找不到罪魁祸首的事情好像全堆在她身上。
跟老师打小报告本来就是学生们最鄙夷的行为, 她其实设想过自己会有什么下场,只是人始终有侥幸心理, 好比她。
她做的时候没觉得自己会被发现,甚至是众目睽睽当场拆穿。
她潜意识里知道自己罪有应得, 却仍旧想找一个目标去恨。
只是这一回, 她找的是胡安静。
两个人自此分道扬镳,不见前一阵亲亲热热的样子。
沈乔对此有一种隐隐的直觉,莫名感觉陈玉已经找这个机会好久, 她好像一直在积蓄着对胡安静的厌恶。
不过只要大家不再起事端,她对这些爱恨情仇就不关注,因为她眼下最关心的只有五月份的运动会。
作为本校恢复高考以来第一届,学校在动员活动上也是很上心,专门给各班班长开了会。
沈乔拿着报名表回教室, 顺便宣布说:“每个学院要选仪仗队和举旗手, 有兴趣的星期四下午直接到德安楼202面试。”
大家平常也没什么事情做, 对参加这些还是挺上心的, 毕竟有活动总是最热闹的。
运动会的每个项目都报得满满,连去德安楼面试都是人头攒动。
沈乔也去了,觉得是个锻炼胆子的好机会,毕竟到时候要从那么多人面前走过去。
她签到以后站在外面等叫到自己, 倚靠着栏杆看楼下。
楼前的两株樱花正开得鲜艳, 风一吹花瓣簌簌掉, 看上去很是诗情画意。
她看得入迷,忽然听见说话声,猛地侧过头看。
圆溜溜的眼睛因为受到点惊吓瞪大,有一种天真的可爱。
说话的男生道:“你也来面试啊?”
沈乔对陌生的同龄男生的第一反应就是保持距离,因此只点点头“嗯”一声,然后就挪到边上去。
漂亮姑娘嘛,总是这样的,那人也不气馁,继续道:“我也是来面试的,你有准备什么吗?”
沈乔摇摇头,索性走得更远。
态度实在拒人于千里之外,这个年代的男女关系始终是更加保守,那人也不好非要跟。
她这才落得个清净,等听到自己名字更是松口气走进去。
这次仪仗队挑人的标准非常简单,那就是好看。
沈乔虽然没当场得到录取通知,不过从众人的表情里也看出是十拿九稳。
说真的,心里不有几分雀跃是不可能的。
她想着时间还早,脚步欢快到农林去等人。
郑重下午正好是实践课,几十号大学生挤在一块干活,他心里琢磨着要是在大队这都算人力浪费,不过也知道学校里能挪出来的地本来就不多,各班分一分更是稀少,于是就守着自己那方寸之地。
说是方寸一点也不夸张,是老师准确分给每个学生的,大家都用线把自己的部分围起来。
就这么点大,高个子往里一站更是局促。
沈乔远远看着,总算知道他每次都说上课很憋屈是什么意思。
她含笑看着,靠在树干上休息。
这一片本来就都是学生们的实验地,有个男生期期艾艾过来说:“不好意思同学,我们需要这棵树。”
沈乔抬头一看,才发现这是棵龙眼树,她连忙道歉退开,颇有些好奇地看着他们想对这树做什么。
她的目光其实有些失礼,对上别人的打量赶快避开,还不好意思地笑笑。
都是年纪差不多的学生,刚刚那个男生大着胆子过来跟他搭话说:“同学,你是哪个专业的啊?”
沈乔指着不远处说:“我不是你们学校的,是在这等我爱人呢。”
这话一出,那人有几分尴尬,跟被踩尾巴似的就跑开,过去以后估摸着还被几个哥们开玩笑。
沈乔也不是故意的,但有时候就是这样最直接。
眼看着下课时间过很久,郑重那边才结束。
他刚刚早就看到人,这会说:“等很久了吧?”
沈乔则是后退一步道:“什么味道?”
郑重也想起来自己刚刚在干嘛,说:“今天施肥。”
好家伙,这大学上的。
沈乔捏着鼻子道:“那赶快回家吧。”
回家也是郑重骑自行车带她,一股也不算是臭的味道直往她身上扑。
她好奇道:“这是什么肥?”
郑重正要解释,想想等下还要吃晚饭,说:“你不会想知道的。”
沈乔琢磨着也是,到家后催着他快点去洗澡,她自己进厨房做晚饭。
晚饭也简单,就是炒菜和米饭。
虽然最近肉的供应比较足,可惜他们能在家吃饭的时间也不一定,因此每回都是储存时间较长的蔬菜。
她端上桌,郑重正好晾完衣服过来说:“我有事跟你说。”
沈乔看他表情有些踌躇,心不由得提起来说:“什么事?”
郑重道:“我们下礼拜有实践活动,在义山。”
义山是郊区,搭公交过去最少也要一个多小时。
沈乔抱着最微弱的希望说:“去几天?”
郑重道:“十天,春耕后再回来。”
沈乔哦一声,不可能说出反对的话,到底兴致不高道:“那你自己小心点。”
郑重已经开始舍不得了,摸着她的脸不说话。
沈乔鼓着腮帮子,皱鼻子道:“要自己带口粮吗?”
郑重点头说:“带粮票,吃住在老乡家。”
那这听着有点像是知青下乡,沈乔道:“你多带几个罐头,不许亏着自己。”
又说:“先吃饭吧。”
这会哪怕她是说要摘月亮,郑重也会毫不犹豫答应,更何况这全盘是为他考虑的事情,他拿起筷子,有些看她的脸色。
沈乔无奈道:“不兴我缓缓啊?”
这也算是个大消息,她总得吸收一下吧。
郑重自己还得缓呢,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他吃过饭洗碗,沈乔就站在旁边看他,然后忽然闷不吭声地走开。
郑重还以为她是去厕所,听见水流的声音有些心知肚明。
沈乔洗完澡出来就撞进他的胸膛里,吓一跳说:“你站这儿也不出声!”
郑重索性抱着她说:“乔乔。”
这是某件事的预兆,可惜沈乔好笑道:“我那个来了。”
郑重茫然地眨眨眼,说:“日子不对啊。”
又自己算着说:“提前了三天。”
按医生的说法,三天也属于是正常。
他现在对这些事了如指掌,把她放床上说:“疼不疼?”
沈乔把被子拉高,只露出两只眼睛说:“不疼。”
说实在的,她现在身体比在大队好很多,主要是不用干活养的。
郑重仍旧不放心,躺在她边上说:“那睡吧。”
这个点又不是睡觉的时间,沈乔一点也不困。
她耍无赖道:“那你给我唱个歌。”
郑重倒是有求必应,还贴心问道:“想听什么?”
沈乔真跟点歌似的,念出好一串歌名。
有几首郑重只会哼那么两句,不过她也不挑,迷迷糊糊就着这不算催眠的音乐,真的就睡过去。
睡着的人有一种恬静,上扬的嘴唇会让人开始想她睡梦里是不是有自己。
郑重给她掖好被子,轻轻抽出手把台灯关了,却忽然有些睡不着。
其实他的睡眠一向很好的,尤其是在大队的时候,干一天活的人怎么可能会失眠,那真是走在路上都恨不得眼睛能闭过去。
也就是开始上学以后,偶尔是精神疲惫到极点,却仍旧需要点时间来酝酿睡意。
他略微动动,惊醒还不算熟睡的沈乔。
她道:“还不睡吗?”
即使是看不清她的表情,郑重好像也能想象出来,他轻声道:“睡。”
之后没多久当真坠入梦乡,第二天醒来自己都回忆不起是什么时候。
沈乔只看他一早起来就拍着自己的脑袋,道:“再拍就更傻了。”
郑重难得嘿嘿笑,平添三分憨直。
沈乔都不知道说点什么好,两个人吃过早饭去上学。
周五的课算是她一周最轻松的部分,因为上的全是她擅长的。
她听得津津有味,和老师互动频繁,眼睛里都闪烁着自信的光芒。
另一处的郑重也在课堂上发光发热,不过是在田里。
这学期实践课比较多,三分之一都需要在户外上。
和课本上的知识比起来,这些显然是他的强项,心里觉得当初大家得知他要考大学时那句“我看着他就是种地的命”很有道理。
老师们不自觉也对这个从前不引人注目的学生多了两分偏爱,其中以陈农耕陈教授最为不掩饰。
这世上很多东西都能带来灾难,嫉妒更是其中的一环。
很快同班同学王五来给郑重添堵,说的还不是别的,正是昨天有人跟沈乔搭话的事。
王五夸张地叙事着,还特别指出说:“那人程逸,他可是高干子弟,人长得又好,还是咱们学校有名的大才子,不知道多少姑娘对他芳心暗许。”
这个名字,本校几乎人人都听过。
郑重倒不觉得沈乔会理会别人,只是仍旧为自己不够优秀而酸涩。
他痛苦的表情一闪而过,已经足够王五达到目的,同情拍拍他说:“反正是比咱们好出千百倍的人,但你也别吃味啊。”
太低级的挑拨,郑重还是有分辨的能力,他道:“我爱人只喜欢我。”
在这点上他还是充满信心。
可惜世俗人未必会相信,王五更坚定男人的嫉妒心,只等着看他们夫妻的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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