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郁锡坐在检测台上，一条腿自然垂着，一条腿屈膝踩在检测台边缘。
祝郁锡的手在显示屏上呈现各种影像，几十个图片各式各样的功能。
黎松楠放大了一个黑白画面，祝郁锡的蓝色血液在屏幕上呈现出深黑色，白色的机械骨骼表面散步着一些深色阴影。
血管脉络在平面中像是附着在了机械骨骼上面。
“这是什么意思？”祝郁锡左手拖着下巴，手肘拄在自己屈起的膝盖上。
“呃…”黎松楠思考着怎么把一些专业术词说的通俗好懂。想了一会儿说：“右手手指屈一下。”
祝郁锡活动着手指，他故意先从靠近根部的手指关节开始向手心活动，靠近指尖的关节能反向活动，这两个动作同时进行带着一种怪异感。
祝郁锡的手纤细，且过于灵活。
这种灵活程度黎松楠只在最初构想时，做出来过一个3d立体画面。没想到真的可以实现。
黎松楠把影像调成全息立体，用电子笔拨到祝郁锡面前。
立体影像上，随着祝郁锡手指的活动，机械骨骼上不断有物质被激活，白色部分也逐渐变成阴影。
祝郁锡停下动作后，那些阴影部分会慢慢恢复白色，但也会留下一个深色的脉络。
“阴影越多，你的手就越灵活。”黎松楠又拨动了一下影像中的右手，调整了一下角度。
这样方便祝郁锡看见更多。
黎松楠又从左下角点出来一个缩略影像，是正常骨骼的样子。
祝郁锡这样直接的看见自己的义肢和正常手臂的差别，那种震撼让他说不出话来。
那种源于未知的恐惧像是一张柔软又坚韧的网，给他罩在一个逃不出又又死不掉的牢笼。
“冷静。”黎松楠抚了抚祝郁锡的头发，“这就是属于你的手。”
黎松楠又点开其他影像快速浏览了一遍。
“等一下，这个是什么？”祝郁锡叫停，黎松楠把影像倒回上一个。
“这个吗？这是热成像。”黎松楠把影像调成立体。
影像上手指和手掌偏蓝绿，靠近手腕部分开始偏红，手腕以上的手臂则是完全红色。
黎松楠缩小影像：“你先去吃点东西吧，我再检测一下就出去。”
黎松楠在轴钧区的家祝郁锡很少过来，因为黎松楠也不经过回来，这里基本是黎松竹一个人在住。
祝郁锡在这里会感觉拘谨，因为这里有许多东西是黎松竹的，还有许多是黎松楠和黎松竹共有的。
祝郁锡想四处看看又怕被室内的ai助手觉得可疑，把自己鬼鬼祟祟的视频发到黎松竹那里。
住在这里的兄弟俩都是在他们领域有所成就的人才，属于一眼看上去就知道不简单的那类送命人。
黎松楠虽然是弟弟，但他的聪明却更提现在稳重和掌控上，他看上去是金贵持重的。
而黎松竹相比起来，却更机敏圆滑一些，他不吝啬对人笑，也不讨厌说话。
他的外放不代表为人简单容易相信别人，而是一种自信的体现，他不畏惧在情绪外露中让别人猜测自己，更不担心自己言多有失。他是游刃有余的。
某个方面来看，祝郁锡觉得能在黎松竹身上找到一个共同点。
他们本质上都不是爱与人打交道的人，但他们善于利用自己的坦诚的假象来观察对方的反应，从中发现信息和破绽。
“你好？”祝郁锡对着空气呼唤人工智能助手。
“咳，你好，ai助手为您服务。”
这多半是黎松竹的ai助手，声音是一种怪异的电子合成声，一点都不接进人类。
祝郁锡想看看黎松竹的人工智能助手是什么形象，便说：“全息影像。”
“呃…不行。”ai拒绝了他。
这是件稀奇事儿，祝郁锡惊讶于黎松竹的ai性格设定这么奇怪，问：“为什么不行？”
“因为我乐意，哪儿那么多为什么，你这么唠叨是唐僧吗？”
祝郁锡被ai气到了，反问他：“你是灰咕咕吗？除了他居然还有人把什么二师兄唐僧的挂在嘴边。”
ai笑了，一个电流滚闸声，啪的一声，ai的声音变了：“这你都能听出来？”
祝郁锡觉得这个声音非常熟悉，猛然反应过来这就是灰咕咕，“你监听黎松楠？”
“才不是，楠哥说我可以随便进他的网络，你那阵子遇到危险，ai发给我了一份你的地址，不过我玩vr游戏来着就没理。玩完发现楠哥点了确认？所以我就进他家监控看看他回没回来。”
灰咕咕经常性称呼绅士一号为ai，在他眼里所有的人工智能助手都只是ai而已。
他本来是最该中二的年纪，整日跟计算机打交道的他却早就把沟通无阻的语音助手看成了一串代码，一个程序。
他甚至不给他的ai助手取名字，他ai助手的唤醒口令就只是“artificialintelligence”。
灰咕咕说完又问：“楠哥呢？”
“在检测室。”祝郁锡在天花板边缘看了一圈找监控，看了一圈也没看到，遂放弃。又问：“你怎么不直接自己看。”
灰咕咕啧了一声：“他检测室监控被基地保护，别说我看不了，葛雷都很难做到。”
他这句话是对葛雷能力的极大肯定，祝郁锡有点惊讶，因为本来灰咕咕很看不上葛雷来着。
“虽然我没有看检测室的权限。”灰咕咕嘿嘿笑了两声：“但是我连他卧室监控都能看，可以如果我想看，楠哥在我这儿是没有隐私的。”
祝郁锡点点头：“噢。”
“噢？”灰咕咕对这个反应非常失望，“你就没有什么想知道的吗？可以问我的，我肯定知无不言。”
“啧…”祝郁锡很认真的想了一下，“还真有一个问题。”
灰咕咕来了兴致：“问问问。”
祝郁锡正色到：“我想知道人工智能拥有了自主意识，为什么会很难处理？这件事可怕的地方在哪儿呢？”
灰咕咕：“…”
他想听祝郁锡问黎松楠前任数量以及生理需求相关问题，而不是一个可以开课讲上一整个学期的问题。
“在听吗，咕咕？”祝郁锡问他。
灰咕咕在电脑前点点头：“我在听，姑父。”
“…你还不如叫我二师兄。”
灰咕咕组织了一下语言，试图让祝郁锡明白这个问题。
“打个比方，比如说绅士一号，他是一个超大的信息载体。他和我们之间最恐怖的区别就是，他接受信息和逻辑推演，是不需要时间成本的。”
祝郁锡点点头，“然后？”
灰咕咕远程操控黎松楠家的透明晶体，在祝郁锡面前打开了一个全息影像。
影像上的事物随着灰咕咕所说的话在变化着。
“绅士一号站在擎拲城的立交上空，但他可以产生无数个□□，同时观看从上到下交错的几十条交通。”
祝郁锡点点头：“…然后？”
灰咕咕：“…那我换个说法，绅士一号站在擎拲城上空，但他的□□们，有的可以身处沙漠感受干燥，有的可以身处热带抚摸萝芙木，有的可以在冰山之巅亲吻极地生物…”
“不好意思打断一下，我们所处的thy星球上没有沙漠，没有热带，更没有冰山之巅。”祝郁锡在灰咕咕把问题说的更复杂之前拦住他。
“我知道。”灰咕咕说：“但地球上有。”
“计算机是人类几千年文明的载体，绅士一号摄取这些信息是一瞬间的事。”灰咕咕给祝郁锡看简单的人类进化图。
“绅士一号现在只是一个ai，他能在你的要求下翻看这些信息。一旦他拥有自主意识，那么他可以分析这些信息。”
灰咕咕点开人类进化图的最后一个，这是古猿演化至今的形态，这个腰部以下围着树叶的男人放大出现在祝郁锡眼前。
祝郁锡刚疑惑这个男人为什么闭着眼睛，男人就突然睁开眼睛吓了他一跳。
灰咕咕看他被吓，得逞的笑起来。
但他体会到比这个低级恐怖手段更加恐怖的事，就是人工智能拥有自主意识。
“呃…你最近有修复绅士一号的一些形象漏洞吗？”祝郁锡问他。
灰咕咕想了想：“没啊，我从来不在意ai的形象能拟人成什么程度，我甚至从来不让它呈现全息形态，可能是葛雷改进的吧，他像是这种矫情的人。”
“好吧。”
“不说了，我来活儿了。”灰咕咕匆匆切断了连接。
祝郁锡这些天回想起的记忆逐渐增多，这是一件让他感到安慰的事。
随着这些记忆的恢复，他也觉得大脑有些超负荷的疲惫。
所以他被黎松楠喊醒时，维持了长达三分钟的恍惚。
“我做了一个梦。”祝郁锡说。
黎松楠替他擦额头上的汗水，“什么梦？”
“我梦到了绅士一号，他就在这间屋子里，他突然出现，身体不是半透明的影像，而是…实体。”祝郁锡回想着梦里的绅士一号。
黎松楠轻拍他的背：“这些天，你是不是累的都神经衰弱了。”
祝郁锡没注意黎松楠说了什么，还久久不能从梦境里抽离出来。
“我问他为什么能出现在这儿，他说他可以在任何地方。”
黎松楠环视了一下四周，家里的所有智能设备都处于未接通状态，这才放下心来安慰祝郁锡只是做梦了。
“怪我今天大惊小怪，吓的你连做梦都是这些。”黎松楠歉意的亲吻祝郁锡额头。
祝郁锡闭上眼睛，脑海里又涌现出一段从前的记忆。
韩郎把一个带有橄榄枝图案的勋章扔到了火堆里，可他胸前还配有一个橄榄枝图案的勋章。
所以他扔进火堆里的勋章是谁的勋章。
祝郁锡眼睛颓然睁大：“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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