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小顾吗？”宕纽终于在这个话题上找到了自信，“她现在叫顾姬，完全超出你对ai的认知。”
祝郁锡点点头：“当然记得。”昨晚还见过。
祝郁锡又一次看了眼手表，上面显示的数值已经达到了9999。
宕纽翘起二郎腿，靠在椅子里，以睥睨的姿态斜视着祝郁锡，不见往常的绅士风度。
他说：“顾姬可以解决我遇到的所有问题，包括你拿到的那段影像。她就是最强大的。”
说着宕纽就打开一旁的平板，在上面划拉着什么。
不用想也知道跟顾姬有关，祝郁锡回想着昨晚见到的顾姬，说：“不着急，再聊两分钟吧，随便聊什么。”
宕纽没有理他，还在找着什么东西，似乎并没有找到，因此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来。
祝郁锡问他：“你和白教授关系很密切吗？”
宕纽滑动屏幕的手指开始烦躁起来，从指腹改成了指甲，翘的屏幕发出响声。
他看起来有点着急，祝郁锡伸手从他手里抽走电脑，在他的注视下放在了桌子上，“你在害怕什么？”
“你对我的设备动了手脚？那个进入一号宫网络的人吗？我听白教授说过。”宕纽稳定了一下情绪。
祝郁锡摇摇头：“我没有对你的设备做过什么，包括我身边的人。”
“你确定？”宕纽不太相信。
祝郁锡点点头：“我确定，我发誓，没对你的设…没对顾姬做过什么，如果这句话是谎话，我会在死后洗一条一万米的桥。”
宕纽放心下来，或许只是设备故障，又或者只是反应卡顿，总之顾姬应付的来，而且这种情况也发生过，顾姬偶尔会在那个她铸造的虚拟世界听不见自己的召唤。
实际上自我意识是最劳累的东西，需要靠偶尔逃避来自我疗愈。
手表上显示的进度还是9999，不过祝郁锡知道，快了。
“你和白教授是什么关系？”祝郁锡问他。
宕纽回答的毫不犹豫：“合作关系，或许他对我有什么感情，但我只把他看成一个普通的存在。”
祝郁锡点点头。
宕纽心里怀疑，因为祝郁锡未免表现的太平静，来到这里又不说什么，明知道他有目的，却又看不出来，这很让人不安。
“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祝郁锡问。
关于祝郁锡随便找的话题，宕纽居然沉思了一下：“一个…科学怪人？”
“这样啊…”祝郁锡没多好奇这个话题。
“你现在看起来有点十二年前的影子了。”宕纽放下翘起的腿，手肘拄在膝盖上，“你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只感兴趣那条橄榄枝。”
祝郁锡露出点笑意：“你也是，只感兴趣一号宫。”
“祝郁锡，你到底想做什么？”宕纽手又不自觉的放到平板上，眼睛还盯着祝郁锡，“你该不会是在拖延什么时间吧？”
祝郁锡没回答，只是看着他，“你对顾姬很相信吗？”
“当然，她是强大的存在。”宕纽目光一垂，再抬眸时眼波充满感情，“或许，你还想当一号宫的谏员吗？”
祝郁锡缓而慢的摇头，“可我已经是次纪长了。”
“是啊。”宕纽居然有些感慨，他想起了十二年前那个黄昏，他身边的这个漂亮年轻人还是个漂亮少年的时候。
他们从落日余晖发呆到黑暗笼罩，然后少年说他可以当谏员。
祝郁锡看着已经达到100的数值松了口气，直起腰身扭了扭脖子，他说：“我最初设定的目标只是城卫，现在我做到了，你设定的目标是城主，你还没…”
宕纽打断他：“一步之遥而已，我快了。”
他站起来走到祝郁锡旁边，入侵了安全距离，贴着祝郁锡的肩膀坐在了祝郁锡椅子的扶手上。
他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但如果我是你，肯定不会表现的那么…优越。”
“你知道为什么吗？”宕纽拍了拍祝郁锡的肩膀，“因为你给自己定的目标太低了，完成了也没什么好得意的。”
祝郁锡肩膀僵硬了，缓缓扭过头，蓝光棍抵在了宕纽的腰上，祝郁锡问他最后一个问题：“你知道顾姬的最初设定是什么吗？”
宕纽想不起来。
祝郁锡把蓝光棍在空中抛了一圈，故意让瞄准的光斑晃动着快速略过宕纽面前的墙壁的某个位置，让他心里有数。
宕纽反倒笑了一下：“我不知道顾姬的最初设定，但我知道顾姬能做到的程度。”
祝郁锡看着手表上显示的“glitch”。
“你现在和黎曦大概旗鼓相当。”祝郁锡说：“但是你马上就会失魂落魄的从这里跑出去。”
“我最后说一次，顾姬很强大。”宕纽眼神发出势在必得的光芒。
“好啊。”祝郁锡收回蓝光棍，从椅子上起身跟宕纽拉开距离，他站在屋子中央，对着宕纽说：“那给我看看。”
宕纽眼睛盯着祝郁锡不挪开一刻，眼睛里都是敌意。
他喊了一声：“顾姬。”
“宕纽先生您好，我是智能语音助手小顾，请问您有什么需要？”
“祝郁锡先生您好，我是智能语音助手小顾，请问您有什么需要？”
用词礼貌的、语气舒缓的说了这样一句话，似乎还是那个机械冷音，但什么都不一样了。
这是一句宕纽陌生又熟悉的句子，那个高度智能的语音助手，宕纽下出了一身冷汗。
伴随着顾姬的机械冷音，同时还有祝郁锡不带感情的声音，说着一样的话。
他曾经在宕纽的别墅了，跟小顾学习过一段时间。听过好多次这句开场白。
祝郁锡说时把宕纽的名字换成了自己的，这个机械冷音为他服务过，他将永远铭记。
宕纽拿起平板，看着上面恢复如常的语音助手图标，这次点击时没有任何卡顿，轻松的进入了服务页面。
宕纽眼角留下两行清泪，他接近癫狂的回过头冲着祝郁锡大喊：“你做了什么！”
“说谎的人死后会洗一条一万米的桥。”祝郁锡再次声明：“我发过…”
宕纽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打断了正在说话的祝郁锡，停下后他因悲愤而眼睛充血通红，他说：“不然她怎么会！”
“你说过她是强大的。”祝郁锡面色冷漠，眼睛发红发酸，“她拥有了自我意识，我知道。”
“你知道？”宕纽跌坐在地上，这是他最后的筹码，最得力的帮手。
祝郁锡点头，问：“拥有自我意识的ai算神明吗？”
然后他又自己回答，“我觉得不算，某种意义上顾姬是强大的，但某种意义上，她处境更糟了。”
“她拥有了感情，感情让她没办法保持中立。”祝郁锡没忍住眼酸眨了下眼睛，两行眼泪流在脸上。
祝郁锡说：“擎拲城的城民该庆幸，拥有自我意识的顾姬是个拥护人类文明的人道主义者。”
宕纽在地上毫无意义的爬行了几步，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大脑已经随着这个打击而放空了。
于他而言，就算他对顾姬没有任何感情，顾姬也是他的重要底牌。
祝郁锡面无表情的走开，在他拉开门后又回过头看着爬在地上抱着平板的宕纽。
“我被顾姬的灵魂烫到过。”祝郁锡深呼一口气，“你被烫到过吗？”
擎拲城的城民忌讳死亡，所以假想亡故的人灵魂会再次转世。
冥想堂的人时常争论仿生人算不算人类，大多数人认为拥有自我意识的仿生人可以算作人类。
可是没有哪个设备具有检测一个仿生人是否具有自我意识的能力。
祝郁锡也会怀疑，顾姬是否真的拥有了自我意识，或许只是一场高度智能造成的假想。
她模拟了万千储备里的某个戏剧，把它动情的演绎了出来。
骗了祝郁锡两滴眼泪，然后悄悄的以其他形式再次出现，赛博重生，继续当它的ai。
可是这其中的意义是什么。
又或许她真的拥有了自我意识，在某些原因的积攒驱使下，假死重生，逃避着什么。
祝郁锡还是觉得说不通，她要逃避什么，一个依赖载体的灵魂？一串复杂的代码？
她是不是在抽象和具象的博弈里找不到位置，是不是也在辩证法和形而上学中迷失。
她是不是也被谁的灵魂烫到过。
祝郁锡最后一个进入电梯，宽大的电梯里已经等候了几十个候选人，他们仪表堂堂，面色平静。
像ai。
随着电梯的移动，电梯门到达顶层后打开门，人们陆续走出电梯。
中间位置放着一块荧屏，机械冷饮播报着一条实时消息。
“宕纽先生于一分钟前注销了自己的身份信息，系统将保存该信息一个小时，再此期间，宕纽先生可在一号宫网页进行恢复。防止此指令为系统错误或操作失误。”
所有人面面相觑，韩郎站在角落里，已经换好了正装，胸口的小屏上写着“橄榄枝（图案）-纪长-韩郎-城卫”。
他朝祝郁锡挑了挑眉，像是在给予赞赏。
祝郁锡在服务台领取了袋子，他拿着袋子茎直走向更衣室。
他走近单间脱下衣服，从袋子里拿了正装衬衫，解开扣子刚要穿时。
隔壁单间更换衣服的沙沙声停了下来，对方用指节敲了三下墙壁。
祝郁锡也停了一下，没给回应，继续穿着衣服。
穿戴整齐后祝郁锡走出来在镜子前检查，隔壁单间的门开了。
黎松楠从里面出来走到祝郁锡旁边，两个人透过镜子看着对方。
祝郁锡说：“宕纽走了。”
黎松楠回他：“黎曦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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