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为兄何出此言?”慎为是唐修齐的字, 自从两家有了婚约,罗志远便一直这么称呼对方,以便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
唐修齐不耐烦与他打机锋, 罗志远的闺女已经在皇上那里挂了号, 罗志远这个做父亲的也讨不着好。
他想的很清楚,先不说罗志远骗婚在前,人品恶劣, 他不欲与之相交, 单说退亲一事,两家关系必会交恶。多那两句虚伪的客套, 着实没有必要。
唐修齐直言,外面的传言他都听说了, 是真是假大家心里自有一笔账, 我不跟你争,你也别辩驳,亲是不可能结了, 你家另觅佳婿吧。
罗志远脸都青了, 但又不能跟他翻脸,人家是天子近臣, 可以直达天听,再就是,自己女儿的所作所为确实经不住查。
后宅的事从来都是夫人管的,他很少插手, 以至于外面流言四起的时候,他才逼问出女儿乖巧面具下隐藏的真实属性。
见唐修齐语气坚定, 罗志远心知这门亲事再无挽回的余地, 他一脸受伤地归还了唐谨仁的庚贴, 把唐修齐夫妻俩恶心坏了。心道这武定侯府原来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从根子上就烂了,一家子虚伪小人,也不知道那罗四姑娘的残暴是不是遗传的家里。
不过,不管是不是,都跟他们唐家没关系了,回去要跟老二一起,跨个火盆,去去晦气。
这厢罗志远送走了唐家夫妇,抬脚便要去后院清算,却在此时,武定侯身边的老管家来了。
武定侯是府上的大家长,府里发生的事少有瞒得过他的,只是他跟罗志远一样,习惯性地忽视后宅。
唐家夫妇来势汹汹,退亲实乃意料之中,易地而处,武定侯也不会让自家儿子娶个声名狼藉的女子。但他是一品侯爷,这种自降身份让人羞辱的事情,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出面的。
是以,唐修齐夫妻刚走,他就派人叫了儿子过来。
“父亲。”罗志远对侯爷父亲十分尊敬。
“亲事退了?”
“退了。”
“送去家庙,带发修行,过两年送回兴洲。”兴洲是罗氏一族的老家,武定侯的意思是等风头过了,在老家寻门亲事。
“是。”罗志远并不心疼,一个女儿而已,更何况是败坏侯府名声的女儿。
“你媳妇那边,让她多跟老大家的学学,要是不会教,就把孩子送去荣亲堂。”荣亲堂是侯夫人的院子,侯夫人是卫国公府出生,身边好几个厉害的教养嬷嬷。侯夫人向来把庶出的孩子当空气,如今,庶出的搞事,牵累她的子孙,她当然要出手整治。
方立安买通了在侯府当差的粗使婆子,得知罗四小姐被送去家庙带发修行后,买了匹藏青色的大众布,做了身夜行衣。所谓趁她病要她命,机会难得,不容错过。
家庙的日子并不好过,跟从前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粗茶淡饭,粗布麻衣,以往可以对着奴仆喊打喊杀,如今成为弃子的罗四小姐使唤不动任何人,可谓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但是日子再苦也得过,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罗四小姐还惦记着日后翻盘。
半个月后,夜半时分,一袭深色紧身衣的方立安蹑手蹑脚地没入夜色,尽管周围一片漆黑,但她做足了功课,闭着眼也能摸到武定侯府的家庙。只要小心点,别碰上夜间巡逻的武侯就好。
家庙不比正经府邸,除了门房,几乎没有守夜的人,方立安给包括门房在内的每个房间都点了自己配制的强效迷烟,等所有人睡成死猪,雷打不醒,才一间间地找罗四。
原主记忆中的罗四,长着一双外三角眼,左侧眉毛的尾端有两颗黑痣,很好辨认。
寻到后,她直接捆了罗四的手脚,把人丢进空间。又到街面上引了巡逻的士兵,叫人发现此处的异样。
如此一番,才一路小跑,溜之大吉。
她这么做的目的就是想把事情捅开,免得武定侯府丢了小姐,恼羞成怒之下拿奴才撒气。
今夜这般,所有人都会知道,不是下人不顶用,而是贼人本领了得。再加上前头罗四恶名昭著,武定侯府定不敢胡乱处置了家庙的仆人。
方立安回到烧饼铺二楼,脱了衣裳塞到空间,换了常用的睡衣倒头就睡。罗四吸了迷烟,且有的睡,而且她被束了手脚,不用担心她在空间里捣乱。
第二天,随着晨鼓敲响,方立安起床洗漱。
狗蛋和往常一样做好了早饭,吃完便去学堂,碗筷留给方立安吃好再收拾。
刷碗,烧炉子,开门迎客,门口的队伍已经排了老长。
“李家妹子,生意哪能这么做?你看看隔壁卖炊饼、卖浇头面的,人家可是赶着第一声鼓响就开门了。”排在队伍前列的大婶抱怨道。
这样的话,方立安早就听习惯了,都是劝她早点开门的。城里很多人踩着鼓点出门,路上吃块饼子或者吃碗面就完了,像极了现代社会上班潮早高峰。
她笑而不语,专心致志地做她的烧饼,咱不赚那个钱,不受那个累。
“不知道昨晚出了什么事,罗府的宅子叫官兵围了。”
“罗府?哪个罗府?你这消息也太灵通了,昨晚的事这会儿就知道了。”
“嗨!我家就在水林坊,天早跑过来买烧饼。水林坊的罗府你不知道?武定侯府的宅子。”
“武定侯府啊,我知道,那个歹毒的千金大小姐就是他家的。”
“可不是!听说这个歹毒千金早先就被侯府送去水林坊受罚了,你说会不会是她又……”
“……”
外面排队的人也很无聊,交流八卦打发时间,声音很小,但耳目聪明的方立安还是听到了。分出心神,一边听八卦,一边搓酥、包馅儿、贴烧饼。
不过,老百姓只能看到外头的情况,具体内幕无从得知,所以说来说去都是那几句,然后就是各种天马行空的猜测。
忙碌的时光过的很快,不到中午,李家烧饼就熄了炉火,关门打烊。
学堂中午供饭,狗蛋不回来吃。
方立安被炉火烤了一上午,流了一身汗,衣服贴在身上,又粘又腻,难受的紧,她没什么食欲,随便吃了两块烧饼糊弄了一顿。
原本想洗澡来着,但是思及稍后要做的事,恐怕又要受累出汗,便摇头作罢,关上房门,一个闪身进入空间。
药效没过,罗四还没醒,方立安端了盆冷水,兜头泼了上去。
“唔,”罗四幽幽转醒,发现不对,张嘴就嚎,尖利的声音穿破天际,“啊——”
幸好这空间隔音。
方立安眉头挤成一个川字,在罗四惊愕的目光中慢吞吞地脱了鞋,褪下右脚的系带袜,三两下团成一团,捏着她的下巴,塞到她的嘴里。
罗四的目光从惊愕到惊骇,到恐慌,到绝望……反正很复杂,然后几乎在一瞬间完成了眼泪鼻涕的纵横交错。
方立安席地而坐,手肘撑在腿上,安安静静地看着她哭,心想,原主看到这一幕一定很开心。
不知道过了多久,罗四哭累了,开始抽噎,方立安斜了她一眼,“还哭吗?”
罗四凄惨地摇头。
“还叫吗?”
罗四疯狂摇头。
“老子让你说话,你再说话,明白?”凶悍的绑匪说。
可怜巴巴地点头。
方立安将袜子从她嘴里拽出来,往边上一丢,十分嫌弃,“咦~脏死了。”
罗四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鼻尖似乎还萦绕着某种不可言说的气味,嘴里……
胃部、食道产生一种冲动,酸水直冒,“呕~呕~”
“有完没完?”方立安见不得她污染自己的地盘,威胁道,“老子还有一只袜子,你要不要尝尝?”
罗四那完全是条件反射产生的生理反应,控制不住,被方立安这么一刺激,吐地更凶了。她在家庙吃的不好,又睡了这么大半天,肚子里空荡荡的,胆汁都要吐出来了。再加上手脚被绳子捆着,整个人曲成一只散发着难闻气味的大虾米。
“比老子的袜子还臭。”方立安捂着鼻子离她远远的,“知道大爷我找你什么事吗?”
罗四缓缓摇头。
“啧!都这会儿了,再装可就没意思了,你自己做过什么缺德事,你心里没个逼数?”
罗四眼神闪烁,瑟缩不止。
“这样吧,你猜猜,我是为谁来的,猜出来我就放你走。”
罗四猛的抬头,眼中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欲望,“此话当真?”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你现在人都在我手上,还有什么值得我去骗的?”方大忽悠得意地想,反正你又猜不到。
罗四咬唇,犹疑着,“你……你发誓。”眼中蓄满泪水,楚楚可怜,像极了风中摇曳的小白花。
方立安挑眉,这女人莫不是想□□老子?
因为从前的刻意伪装,她已经习惯了粗声粗气地说话,垂眸看了看正下方的一马平川,再看看因为干活穿的窄袖长裤。
这是被当成男人了?
他上上下下打量起罗四,目光充满淫邪与侵略,忽地挑起唇角,邪魅一笑,因为底子不好,脸上粘着汗,整个人显得猥琐又油腻,“我发誓,等你猜出我是为谁来的,就送你回武定侯府,否则天打雷劈,五雷轰顶,死无葬身之地。”
这个誓言不可为不重,罗四深情脉脉地望着她,一脸感激。
方立安回她一个□□的笑容,满意地看到她隐藏在眼底的恐惧。
“倚翠?”
方立安面无表情。
“云碧?”
“继续猜,猜到了我会喊停。”方立安老神在在。
“嫣红?”
“春梅?”
“夏竹?”
“秋菊?”
“冬雪?”
“……”
她一口气念了十五、六个名字,春夏秋冬、琴棋书画、笔墨纸砚、梅兰竹菊……整套整套的,真是个狠人。
见她停了下来,方立安面露不悦,意有所指道,“罗小姐贵人多忘事,京城以外的地方就不算了?”这里面没有和原主共事过的丫鬟的名字。
罗四目露惊色,那都是六、七年前的事了,那时候她还小,哪里记得住。
罗四苦思冥想,试探道,
“立春?”
“立夏?”
“立秋?”
“立冬?”
哟,这一套啊,原主就是这一套里面的立秋,只不过,此立秋非彼立秋,这一世方立安躲了,还有别人填上。
她摇了摇头,没了听下去的兴致,感叹道,“立秋啊……”
罗四一下子激动起来,以为自己猜对了。
方立安没有理她,让系统把空间里的长凳移过来。她人在空间里的时候,是无法用意念控制物品的,只能靠力气搬。
那长凳两米长,半米宽,纯鸡翅木打造,死沉死沉的,尽管不想承认,但她确实不太搬得动。
长凳悬浮在半空中,稳稳当当飘了过来,罗四不由分说地再次尖叫出声,“啊——鬼啊——”在地上挣扎着,像个蠕动的蛆虫。
方立安无奈之下,脱掉左脚的鞋子,褪下仅剩的一只袜子,拎到罗四面前晃了晃。
袜子上的脚臭味让罗四感到真实,莫名其妙的,她一边嫌弃这股味道,一边从这股味道上汲取力量,像是找到了安全感。
“自我介绍一下,我啊,上辈子做了你的丫鬟,叫立秋,弄脏了你的团扇,被你罚了五十大板,死的透透的。”
“那么疼,那么惨,血肉模糊,怨气冲天,头不了胎。幸而老天有眼,给了我一个报仇雪恨的机会。”
“所以我啊,是为上辈子惨死的立秋来的。小姐,你没猜到,恕我不能放了你。”
方立安说的轻描淡写,却把罗四听的心惊肉跳,她一边觉得荒唐,不相信自己会挑这么丑的人当丫鬟,一边出于求生的本能,敏锐地抓住其中的漏洞。
“你不能这样,你不是立秋,我这辈子根本没害过你!你不能害我!你不能!”
方立安觉得这罗四也是厉害,惊惶失措中还在寻找一线生机,她竖起食指摇了摇,“小姐,话不是这么说的,你以为我为什么可以回来报仇?你以为逆天改命不需要代价吗?人啊,无论做什么都要付出相应的代价,鬼也是呢~”
她轻轻一笑,让系统把罗四搬到长凳上,面朝下,然后用麻绳把人固定在凳子上,“你看,你视人命如草芥,现在,报应来了。”
“立秋,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给你当牛做马,求求你,放过我!放过我吧!”罗四哀求道。
方立安板着脸,“立什么秋,老子现在可不是你的丫鬟。”
“小姐,大小姐,你放过我吧,我是丫鬟,我是奴婢,奴婢知道错了。”
“见风使舵,能屈能伸,是个人物哦~”方立安不咸不淡地点评。
她活动活动关节,让系统把跟长凳一起订制的板子拿来,准备上刑。
系统十分贴心地把板子送到自家宿主手上,方立安乍一承受到重量,差点给拽跪了。好在她爆发力十足,站直了身体,保住了面子和里子。
啪——
“一。”
啪——
“二。”
……
啪——
“二十五。”莫得感情的冷血系统一直在计数。
“我累了。”方立安喘着粗气,抹了把汗,“中场休息半小时。”
长凳上的人气若游丝,费了老大的力气才抬起眼皮,她看着方立安,眼中迸发出强烈的恨意。
方立安百无聊赖地想,如果眼神能杀人,她现在可能已经被切片了。
“看什么看,打你五十大板算是便宜你了,要我说,就凭你犯的罪,千刀万剐、五马分尸也是活该。”
“说的对,”捧哏系统适时上线,“啊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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