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言,你来得正好,我正要去找你,你跟流民一起南下,最是了解他们……”白子芩话还没有说完。
朱清言把一碗面塞在她手里:“田妞说你中饭没好好吃,看你一直不过去吃晚饭,让我给你送碗面来。田大哥跟田家阿叔赶回山奈村了,今夜不回来,临走之前吩咐我过来帮你上门板。梅姨在田食帮忙洗碗,一会儿才过来。阿青还在吃晚饭,一会儿我送他过来。”
白子芩听他把各人都说了一个遍,免她担心,心里知道他已经把这里当家了,所以,很自然地顺口问了一下他:“好,我都知道了,你可吃了晚饭?”
朱清言道:“还没!”
白子芩道:“这样吧,你再去取两碗面来,我们边聊边吃。可好?”
没想到,朱清言却道:“县衙都不愿意惹的腥臊,让一个弱女子来担,这样的事不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可以做得出来的,我不愿与这等人一桌而食!”
白子芩立马喝道:“清言,不得胡言!”
“阿芩妹妹,他说得没错!是我的不是!我这便告辞!”谢长风羞愧难当。
“大哥留步!”白子芩把手里的面给了他:“你也忙了一天了,先吃面。”
朱清言瞪她,他在碗底给她窝了一个鸡蛋,她竟把面给了不想干的人。
白子芩瞪回去。
“流民无法妥善安置,我们老百姓就无法安心生活。
“现在人已经越聚越多,已经要不到饭了。没有吃的喝的,难道就让他们这样活活饿死?
“他们本就是为了生计才千里南迁,到了这里,难道甘愿饿死。如果不管不顾,长此以往,原本平和的元荔镇定然盗匪横生,到那时我们的日子便好过了?
“县令大人为了流民殚精竭虑,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怎会愿意让普通百姓为难。你该为生活在有这样的县令治理的元荔镇而感到高兴。
“清言可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你刚才这话,不仅唐突了县令大人,也侮辱了我,还不给县令大人赔罪!”白子芩扯了一下他的衣袖,真想提醒朱清言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可也不好明说。
“子芩,我懂了,我错了!”朱清言那眼神,分明是受伤了,白子芩看着心软了,自己刚才说话太重了?
虽然谢长风好说话,可毕竟谢长风是官,他们是普通老百姓。清言让给谢长风如此下不了台,她要是不说得重一点,如果谢长风真的生气的话,事情就不好转圜。
有时候,男人的面子往往比什么都重要,更何况对方是一方县令。
“县令大人,方才是在下鲁莽了!给您赔礼了!”朱清言没有下跪,行的是读书人的礼。
谢长风摆手:“无碍,无碍,我确是……”
白子芩打断谢长风的话:“如此便好,大哥你先吃着,这碗你肯定不够吃,我们再去装几碗来。我们一边吃,一边商讨流民之事。”
白子芩拉着朱清言的袖子出门,离得远了,才小声对他说:“好了伤疤忘了疼,也不知道是谁不想去县衙,这会儿就不怕上头查了!”
朱清言听了这话,知道白子芩是为了维护自己,眼中的悲伤淡去了不少。
白子芩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如果不是我们现在帮他,将来他如何能帮我们。你觉得我们就只能做点小生意吗?以后就不会把生意做大,不用跟官府打交道了吗?像我们这种平头百姓,生意做大之后如果没有一个帮衬的人,如何能走得更远?更何况阿青是要考科举的。”
“能说出‘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知子芩志存高远,子芩是在那本书里读到的,方才你问我时,我十分惭愧,我竟是不知道有这话。”朱清言自诩读万卷书,却从未读到过这样一句话。
白子芩心道:“顾炎武说得话,你没有读到过再正常不过,你不用惭愧!”可她才不告诉他这些:“这不是重点!”
这哪里不是重点?这明明是她说了一大段话的点睛之笔!朱清言追问:“那何为重点?”
“重点是,我们要在这个流民安置事件中获取最大的利益,这事就靠你了!”白子芩俏皮地朝他眨了一下眼睛。
朱清言看她朝自己眨眼,愣住了。
为后世赞誉的一代贤相,有一个让人十分头疼的腹黑体质,其实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培养的。
待到白子芩和朱清言拿着三碗面,一壶酒,一碟花生和一碟黄金糕回来时,谢长风面前的面碗并没有动。
白子芩问:“大哥如何不吃?”
谢长风的神色让白子芩明白,他是在等他们一起吃,忙道:“快吃,快吃,不用等我们啊,面坨了不好吃。这里可还有你的一碗呢!”
她笑着把另一碗面也放到他面前。
“我是这样想的,手脚灵巧的可以打零工。而且,岭南一带荒地众多,可以他们开垦荒地,至于种什么,我倒想听听大哥的意思。”白子芩心里有主意,不过,有一些事情,还是要留给别人说,她不想做那个能者多劳的人,会被累死的。
谢长风道:“五谷为稻子、黍米、粟米、麦子和大豆。种稻子怕是很难,水田数量不可能再增加,目前有的水田产量也不高,如果高产,岭南也不会如此贫苦。”
朱清言本是五谷不分之人,听县令这样说,终于在心里生出一丝敬畏来,好好听着。
白子芩道:“荒地多半是旱地,所以,只能种大豆。”
朱清言不解:“为何?不是还可种黍米、粟米和麦子?”
白子芩没有给出答案,而是问他:“清言一路南行,可有见到靠近岭南的县城有种植黍米、粟米和麦子这三种谷物的?”
朱清言道:“未曾!一路南行,所见不过谷物颗粒无数,所食不过杂草野菜和树皮,途经当阳县时意外分到过一点鱼丸芡粉汤。进入传言中穷乡僻壤的岭南境内反倒能要到一些米粮,多半是稻米。”
听到这样的回答,白子芩鼻子一酸,未曾经历就算知道灾荒,也是没有切肤之痛的,她竟忘了,蝗灾之后地里怎么可能还有种得好好的庄稼。
她这个问题问的实在过于矫情了。
“对不起!”白子芩道:“勾起你的伤心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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