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川柊吾几乎整个人都在发麻, 脑袋嗡嗡作响,但是残留的理智让他迅速走进人潮拥挤的商场中,趁着周围没人注意, 去卫生间换掉了身上的衣服。
十一月多的气候,戴口罩帽子并不奇怪,很多人为了避寒都将自己包裹得很严实。他戴上白口罩, 又将兜帽盖在头顶, 拉下遮住了眼睛。
刚报到就赶上一个跨国组织的最后收网行动,和前辈在烂尾楼里没日没夜守了四天,终于看见开车前来交易毒品的小组, 但敢做这种勾当的都是一群亡命之徒,见自己被团团围住,直接将汽油泼在车中想要焚车。
春日川柊吾暴力破开车门, 徒手将衣服已经开始燃烧的男人拽了出来, 又冲到后座抢救出交易物品,只有这些‘证据’不被销毁, 才能给几人定罪。
车中的火势完全控制不住, 幸好那些人没有在自己衣服上泼汽油, 被前辈们迅速按倒在地扑灭了身上的火,手铐牢牢将他们的手铐在背后,前辈压着犯人, 冲春日川柊吾招呼道,“快走!”
火势越来越大, 前辈迅速找到遮蔽物,将慢一拍的春日川柊吾拽了过去, 几人连同犯人一起扑倒在地上, 随后, 巨大的爆炸声在身后响起。
听见动静渐渐平息,他喘着气站起来,将头发撩到脑后,这才发现自己一直抓着被烧得滚烫的毒品包装袋,手掌已经失去知觉,肿胀着泛起红色,但因为天色昏暗看不清楚情况。
“柊吾,”负责带他的前辈姓武田,是个和伊达航很像的硬朗男人,莫约三十多岁,因为一直忙任务没时间打理,他下巴胡子拉碴的,手臂粗壮,牢牢控制住毒贩,“回去以后先去处理伤口。”
春日川柊吾这几天精力消耗太大,现在实在没什么力气开口,只点头算作回应,其他两位前辈也压着犯人起身,将他们塞进前来接应的同事车上。
伤口很快被妥善处理好,他靠着墙闭上眼,短暂放空了几分钟,又快步赶去审讯室,虽说抓捕任务已经完成,但后续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审讯室旁边的门遮掩着,他探头进去,刚好和正在往嘴里猛灌咖啡的武田前辈对上视线,前辈右脸有小半烧伤,使他本来俊朗严肃的外表平添几分狰狞。
“前辈——”春日川柊吾完全不怕他,只探头道,“又喝咖啡。”
“年纪不大,管的倒是挺多,”对方听见他的话,手中动作停顿一下,还是仰头将咖啡全部倒进嘴里,易拉罐捏扁时传来刺耳的咔嚓声,武田大二将其精准地投入垃圾桶里,伸手呼啦了一把对方的脑袋。
“干嘛不等我来泡茶,都说了咖啡喝多了对身体不好,”见武田前辈这个反应,春日川柊吾生气道,用没有受伤的右手拿电壶烧水,又把茶叶和茶壶端出来准备好。
因为这次任务最危险的部分已经结束,气氛放松了许多,平日里只皱着眉头对资料抽烟的队长将手里的烟摁灭在烟灰缸来,笑道,“武田,你带个后辈怎么像娶了个老婆一样。”
闻言整个房间都热闹起来,一个戴着眼镜的前辈拍着武田大二肩膀笑道,“说起来今年庙会的时候武田是不是说想娶老婆来着,这不就来了吗?”
“一边儿去,”
春日川柊吾才来不到一周就已经习惯了前辈们的调侃,只当是因为平时任务太危险辛苦,难得放松时他们才这么活跃。
组织犯罪对策部中分好几个部门,总务处的毒品对策室无疑是其中最危险,任务最重的,绝大多数成员都是在其他部门工作到一定阶段后再筛选进来的,很少会有毕业生愿意来这个科室,就算想来也很难通过考核。
平均年龄三十五岁的‘大龄’科室忽然来了一个才二十二岁的警校毕业生,长相讨喜性格也好,工作卖力一点就通还惯会卖乖,‘前辈们’都忍不住带了些逗小孩的意思。
滚烫的热水倒进透明茶壶中,不出半会儿就变成红棕色,春日川柊吾来的时候就发现这些前辈每天都靠咖啡还有烟过日,于是买了很多茶叶放在茶水间里,提神效果是一样的,还比前者健康很多,只是抽烟这点却没什么办法。
“行了,你回去休息吧。”
春日川柊吾正把茶杯摆成一排,要伸手去拿茶壶,却被人抢先一步,武田大二将茶壶端起来,对他道。
“啊?”
“明天早上再来,回去休息一晚,”武田大二重复道,语气冷冰冰的。
“哈,武田这家伙就是不会好好说话,”队长勾住他脖子,笑着端起一杯茶来,“他担心你太累了,反正今天晚上事情比较少,回去好好休息一会儿吧。”
“可是你们还抱歉,”春日川柊吾话还未说完便被手机铃声打断了,他拿起手机,一眼认出是松田阵平的号码,于是对着前辈们道了声歉,走到门外接通。
“阵平?”
从进入总务处那天起他就删掉了手机上所有与朋友有关的痕迹,他并不需要像卧底的缉毒警察一样隐姓埋名,但是对于人际关系还是要小心谨慎。
武田大二有位前辈,因为在街上执行任务时,三岁的女儿刚巧路过,挣脱开母亲的手跑过来,对他喊了声‘爸爸’,他当时冷着脸并未理会。但几天后家中仍然失火,妻子和三岁的女儿都死在家中。
这是武田前辈给他讲的第一件事。
所以他删掉所有痕迹时又背下了好友的电话,如果打来时他并不在完全确定是安全的地方,会假装并不认识对面的人,询问‘请问您是哪位’,而现在春日川柊吾可以直接叫出对方名字。
不太对劲,那边半天没有回话,他忽然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连忙将音量键调到最大,这才听见对面有缓慢的呼吸声,之后是一声打火机按开的脆响。
很多种可能性挤压在脑子里,春日川柊吾甚至在想是不是自己刚来就暴露了,对方抓住了松田阵平,又用他的手机打电话给自己确认他们是否认识。
心脏突突跳着,那头忽然传来一声轻笑,熟悉的声音,却是很陌生的语气,笑声下压抑着的情绪让他心惊,却又不敢询问怎么了,不知道多久,松田阵平开口了。
“萩那家伙死了。”
沙哑得厉害,声音很小,却像惊雷一样在春日川柊吾脑袋里炸开,他以为自己是吼出来的,其实传到另一边也细若蚊蝇,那边含糊地应了一声,电话挂断了。
“怎么了?”注意到他出去的时间太久,出来查看的武田大二被对方表情吓到,春日川柊吾一下揪住他的衣服,“前辈,我请假一晚。”
不知道春日川柊吾脸上的神情让他回想起什么,武田大二一怔,想开口时对方已经转身跑走了。
一直到门口,被冷风一吹春日川柊吾才反应过来,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混入商场,换掉一声衣服,确保没有人注意到后,按紧帽檐闪身走进松田阵平的公寓。
推开门便是呛人烟味,从陌生到娴熟,一直不会抽烟的好友只用了一晚上时间,刚踏入玄关他就看见卷发好友靠着沙发坐在地板上,烟头是唯一的火光。
松田阵平很沉默,老实说他打完那通电话就觉得有些不妥了,好友工作的危险程度自己又不是不知道,但是
他自诩不是什么脆弱的家伙,但那通未打完的电话,爆炸的大楼几乎将他所有完全完全击碎,那人在电话里传来的喊声不断回荡,像是要让他永远记住好友在眼前被炸死的情景,松田阵平感觉自己马上就被溺毙在压抑的情绪中,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队里,又是怎么回家的。
任由自己陷入黑暗的房间中,他忽然觉得需要有人拉自己一把,也许没有任何人注意,他自己也能缓慢康复,披上一层完好的皮,将被炸碎的内里全数遮盖,再次回到处理班,当他骄傲又不合群的王牌,但是如果有人能来拉一把呢。
然后在大脑还未反应过来时,手指已经拨出了春日川柊吾的电话。
现在因为他一句话大老远跑来的人就站在门口,因为烟味呛咳两声,却脚步不停,迅速赶到了沙发旁。
没一个人说话,春日川柊吾坐在好友旁边,这种时候语言已经显得苍白无力了,静默才是最好的回答,他仰头看着松田家的客厅灯,偶尔对方会开口嘟囔几句,都是前言不搭后语的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旁边那家伙到底又抽了多少烟,黑色卷发的脑袋忽然垂向自己的肩膀,那人在自己颈窝里沉甸甸地昏睡过去。
他眼下有明显的乌青,一张池面脸现在显得憔悴又邋遢,于是春日川柊吾推测对方大概一整天没睡过了,那么萩原研二出事应该是昨天的事情。
好,好得很。
不穿防弹衣就去拆弹,不放信号隔离器还轻敌。
从松田阵平只言片语中推测出前因后果,他心里涌出一股怒火来,碾压式盖过刚才的疼痛,牙咬得咔咔作响。
等把你救回来后,看我怎么揍你!
春日川柊吾轻轻揉了一把松田阵平的黑发,用指尖描绘他一直紧锁的眉毛,然后,另一边,月山朝里打开系统界面,精准选中时间转换卡,倒转回三天之前。
再睁眼时他又回到了那座烂尾楼,远处的地平线泛起亮光,似乎马上要日出了。
自己这边是走不开,但
“老师,今天飞鸟雾身体不舒服,需要请假”黑发青年笑着对电话那头道,手轻搭在一脸严肃的白发男孩头上,“好,麻烦您了。”
“我去一趟日本,”冷灰色眼眸的男人从二楼下来,冷不丁道。
不管是炸弹犯还是那个对着炸弹还掉以轻心的家伙。
四个人同时露出冷笑。
都·给·我·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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