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田村长不说话,苏致祥却又笑道:
“看我一激动,唐突了,还没征求当事人意见就点将了。
小梁,你愿不愿意去木器厂当工人?”
当工人?
梁进仓还真没想过。
捡到别人七十年记忆,让自己能力提升了,眼界开阔了,格局大了。
对于未来的人生规划,已不再仅仅是扛起家庭重担,帮助父母养大弟弟妹妹那么简单。
更没了“三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这样求得温饱就很知足的小农思想。
所谓“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对于自己远超现时代的见识和能力来说,不出意外的话自己会成为“达人”。
能力多大,责任就有多大,当你能力够大的时候,就不该仅仅是负起对父母、弟妹的责任,还要肩负起一定的社会责任。
当然,负起社会责任那是自己真能成为“达人”的后话。
当前的自己还是先要把家庭责任真正地负起来。
最迫切需要负起的就是,必须让二仓和英子再去上学。
俩人上完小学就下来干活了,虽然好多同龄的孩子都是这样,小学文化也能让他们完成日常生活的写写算算,糊弄完平平淡淡的人生。
可现在自己有能力了,就有责任让弟弟妹妹不要成为新时代的文盲。
还有老三和小四儿,要教导他们树立起正确的人生观,懂得人要努力上进的道理,告诉他们社会在发展,以后没文化就会寸步难行。
而不是整天上树掏鸟、小河摸鱼地光知道玩儿。
让老二和英子重新上学需要解决的最大问题,那就是钱。
就拿老二来说,一旦重新上学,就会让家里少了一个挣钱的劳力的同时,多了一个需要花钱的学生。
英子也是如此。
目前自己家的财力,真的负担不起。
或者说一家人省吃俭用也能达到俩人再上学的目标,但那样一来,就别想攒钱盖新房,以及给他这个老大娶媳妇了。
要是自己进厂当工人,家里的收入会变得更少。
因为社办企业的工人也就是名儿好听,让人一听是个当工人的,其实工资还不如干建筑的高。
之所以农村人把招工名额看得那么重,还不就是希望给孩子找一份体面又不用下苦力的工作。
而且工人的名头,也能让儿子娶个好媳妇,闺女嫁个好人家。
想到当工人就能骗个好媳妇,梁进仓突然眼前一亮。
只要自己去当工人,不是同样能骗骗母亲,达到让二仓和英子重新上学的目的吗?
这两年来,母亲就把她的工作重点放在给自己张罗媳妇上。
甚至大胆冒进,在没建新房的情况下,就敢欠下三百元的巨额债务,只为给老大娶一个“十里八村一枝花”。
母亲的理论是,老大这头一炮打好了,后边几个仓的媳妇能差得了吗!
一句话,只要能让自己这个老大娶个好媳妇,母亲是不计成本,什么条件都敢答应的。
想到这里,梁进仓有了计较。
做出一副拿不定主意的样子,回答苏致祥说:
“感谢领导的关心。
我倒是想当工人,就是不知道家里人什么意见,这我得回去商量商量。”
苏致祥高兴地说:“应该的应该的,这是大事,就是应该跟家里人商量,那我就等你消息了。”
又转头对肥田村长说:
“宋村长,这事就交代给你了,你们村俩招工名额,留一个给小梁。”
肥田村长没说话,只机械地点点头。
心里很苦。
本来,当时宋其果及其母王连猪要挟肥田村长,只要求肥田要一个招工名额给黄秋艳就行了。
宋其果除了不想干活之外,他的目标可不是社办企业,他希望哪个大伯给他安排一个坐办公室的领导职务。
但肥田村长一下子要来俩名额。
就是给儿子和儿媳一人一个,让他俩分到一个厂,然后造成俩人是在厂里认识的,自由恋爱的假象。
没想到小儿子事发,逼着只能出外躲风头。
儿媳肯定不敢要了,要是还敢结婚的话,就成了一对狗男女,会被老少爷们戳烂脊梁骨。
事后本想把黄秋艳那个名额收回吧,名额没收回来,收获了俩选择!
好郁闷!
现在,公社苏副主任又发话了,把另一个名额给小梁。
更郁闷了。
更更郁闷的是,公社干部们认为,砖厂给村集体带来如此大的损失,必须要对责任人严肃追责。
责任人是谁?
也就他们姐夫郎舅这俩人了。
尤其是现在一致的矛头都对准了王连举。
还是两头堵的矛头。
假设王连举懂得更好更先进的技术,却故意用落后技术烧窑,从而有意造成砖厂亏损,那他就是蓄意搞破坏的坏分子。
虽然这几年地富反坏右这些五类分子大多摘了帽,也不大提这些事儿了,但不代表就可以纵容坏分子对集体经济的蓄意破坏。
必须要严惩。
假设王连举就是个半瓶子醋,对烧窑技术一知半解,却冒充内行,在梁家河根本不具备烧砖条件的情况下撺掇梁家河上马砖厂,造成巨额亏损,这是行骗。
行骗是属于投机倒把的投机行为。
王连举面对指责,吓得几乎要瘫了,哭丧着脸朝肥田村长叫道:
“姐夫,你快替我说说啊,我怎么成了骗子呢?
我累死累活帮你们建个砖厂,还不是想让你们多收入吗!
你说我骗你们工资吧,我一个大劳力上哪干挣不着钱,为什么非得跑来骗你们村,对我有什么好处?”
“对你好处大了。”梁进仓冷声说,“你当上砖厂技术员,可以拿高工资,还得专门一个厨师给你做饭,还要人陪你下棋,最关键的,你还可以作威作福随便打人。”
“那怎么叫随便打人?”王连举跳叫起来。
他很清楚梁进仓今天就是为了俩弟弟挨打过来报仇。
本来姐夫肥田已经安排好了应对之策。
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正巧公社干部来了,不但没把梁进仓引到陷坑里去,眼看就要把自己搭进去了。
现在梁进仓还拿弟弟挨打说事,王连举觉得这个话题是可以展开的。
至少可以把行骗、使坏这些话题岔开。
至于为什么打人?
他是砖厂副厂长,技术员,打人肯定是因为工人没干好活儿,这是他的职责所在。
所以他跳着脚跟梁进仓大肆争辩起打人的事儿来。
各种找理由,结论就是那俩工人该打。
“我明白了。”王连举说着说着居然找回了自信,咬牙切齿,“哦,我明白了,怪不得刚才你说这说那,还说什么土质不适合烧砖,原来就是编造谎言污蔑我,想给你俩弟弟报仇哇!”
梁进仓沉声道:
“土质是不是适合烧砖,我说了不算,你说了也不算,只要找个懂行的师傅来一看便知。
可是砖厂仅仅干了两年就亏损六万多元巨款,这个你得给个交待吧!
我两个弟弟一个十五,一个十六,就是老老实实干活,什么错误的没有的情况下你突然下手,这是为什么?
两个孩子而已,犯了多大的罪过,需要你把人打成那样?”
领导们在办公室谈话,工人们早就赶出去上工干活了。
二仓和建东得到大哥的示意,现在也在出窑。
梁进仓站到办公室门口,冲远处正在码砖的俩弟弟喊道:
“你俩先别干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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