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淑叶第二天直接上不了班了。
毕竟哭一夜也是很累人的活儿。
早饭也叫不起来吃了,爸妈看她这副样子,心里都很难受。
因为他们知道,找到一个能为女儿挡子弹的人,可遇不可求。
而且小梁也确实优秀。
即使不上大学,他们也能接受小梁。
只是,他母亲那种思想观念,跟自己家的现实情况是不可调和的矛盾。
只是女儿要有一个痛苦的过程了。
这个过程持续了好几天。
直到郑淑叶听说小梁出差回来了,她这才去上班。
进了办公室就哭。
要不是这是在厂里,她肯定要扑上去让他抱着哭了。
搞得小梁莫名其妙,卷一个报纸筒敲敲她耸动的肩膀:“今天不是上坟的日子吧,哭什么?”
郑淑叶哭得更厉害了。
这是在办公室,随时都可能有人不敲门直接推门而入,所以他也不能过去抚着她的肩膀安慰一下。
稍倾见看她有点见好,就试探着问:“可不可以先告诉我你这是怎么了,然后再接着哭行不行?”
“你出差走的第二天,我爸妈到你家去了。”郑淑叶抽抽噎噎地说。
“哦?说了什么?”
“我爸妈就是想跟你娘商量一下,我家可以供你上大学,可是你娘不但拒绝了,态度还很不好。”
“哦——”梁进仓慢慢走回去坐下了。
郑淑叶看他脸色不大好看,擦擦眼泪:“你也别觉得怎么样,我爸妈没生气。”
嗯,梁进仓点点头。
“你爸妈是不是告诉俺娘,你们家是要招养老女婿的?”
郑淑叶悲戚地点点头,又开始哭:“我在家哭好几天了,怎么办啊?”
梁进仓脸色更苦了。
因为儿子,又一次让母亲受伤害了。
母亲这头半辈子,就怕的就是有人跟她说招赘的话题。
郑主任这是戳母亲伤疤去了啊!
郑淑叶看他那痛苦的表情,以为也是跟自己一样,认为这是无解的难题,肯定也是感到无比的绝望。
真想跟他抱头痛哭一场啊。
她就不明白了,这都新社会了,讲究婚姻自由多少年了,为什么明明相爱的两个人还是要面对这样那样的障碍?
梁进仓问道:“你爸妈是不是让你二选一,要么选我,要么选父母?”
郑淑叶无力地点点头。
“你怎么选?”
郑淑叶抬头看着小梁:
“这几天我都想到了死。
可我又觉得死了太自私了,爸妈把我养这么大,我要是死了,他们可怎么活啊?
可要是因为这点事让我放弃你,我受不了!”
梁进仓心里一热,鼻子就有些发酸。
自从认识这位人品容貌俱佳,极有贤内助潜质的好姑娘,要说不动心是不可能的。
但因为想到自己跟人家身份的差距,而且也想过她家就她一个孩子,父母肯定要给她招养老女婿的。
不敢太过于靠近她而已。
现在她面临二选一,自己同样要面对二选一。
很明显,不管是她,还是自己,都不可能放弃父母。
因为我们都不是自私的人!
可是谁又能轻易放弃对方呢?
真希望时间能前进十年,二十年,那时候,就不会给相爱的两个年轻人出这样二选一的难题了吧!
“我想要紧紧抓住他的手。
妈妈告诉我希望还会有。
看到太阳出来天亮了……”
郑淑叶惊疑不定地看着小梁:“你唱的这是什么歌?怎么感觉这么奇怪?”
“明天,希望还会有。”梁进仓说道;
“咱俩都不是自私的人,谁也不会放弃自己的父母。
但是现在他们也没说非得让咱们立刻就二选一吧?
你还要考大学,要说结婚还早呢。
我也一样,电大也是大学,我不想跟其他人那样早结婚。
咱们保留自己的希望好吗?
社会现在发展得越来越快,你有没有发现很多观念都在被颠覆?
谁知道明年,后年,不一定谁的思想观念就发生变化了呢!”
“也对——”郑淑叶的眼睛里渐渐有了希望之光。
接下来没几天,梁进仓又要给她唱首歌了。
“在回城之前的那个晚上。
你和我来到小河旁。
从没流过的泪水。
随着小河淌……”
因为,暑假已经过完,郑淑叶要去县一中复读,明天就要开学了。
下午下了班,梁进仓没有马上回家,而是由他做东,请郑淑叶到国营饭店一起吃晚饭。
刘经理只要不是家里来了客人,都是在饭店吃。
反正郑主任在公社食堂吃得也不错。
女儿和小梁过来吃饭,她心情其实很复杂。
女儿已经明确告诉爸妈,如果二选一,她肯定会选自己的父母。
父母就自己一个孩子,她不能为了自己的幸福,把父母一扔就出嫁走了。
但是她现在学业为重,结婚的事儿现在讨论为时过早。
哪怕跟小梁算是好朋友,也没到二选一的时候。
道理很对,可郑主任和刘经理就是再开明,也感觉十分别扭。
明明知道不可能走到一起,那么一男一女就没有交往的必要了。
男人和女人交往,除了搞对象,绝对不会有第二种关系的。
可是,让他们拿出家长的权威,命令女儿从此跟小梁一刀两断,权当不认识,他们又做不到。
刘经理亲自当跑堂的,给女儿和小梁上菜。
这俩人居然还喝起酒来了!
不过让刘经理欣慰的是,在装作不经意的偷听当中,她发现小梁跟女儿讲的都是有关于学习的事儿。
小梁不但跟女儿探讨学习方法,还在学习方向上给了女儿太多太多的鼓励。
满满的都是发自内心的关爱,就是希望女儿在明年的高考中也能考上一个好大学。
女儿喝了点酒,小脸儿红扑扑的,中间还掉了两次泪。
弄得刘经理也挺感动的。
看他俩吃完了,本来刘经理的意思,是让女儿等会儿跟自己一起回家。
可是女儿说,要让小梁送自己回家。
刘经理最终还是同意了。
唉,你说小梁的母亲有四个儿子,把这个拿出来给自己家不行吗?
跟着自己家,比他在梁家河那个村里,方方面面的条件都是天壤之别啊!
真不理解那个家庭妇女是怎么想的!
然后眼睁睁看着女儿和小梁并排推着车子,慢慢消失在黑暗之中。
多般配的一对!
今天晚上分别,以后见面的机会就很少了。
因为小梁要经常出去跑销售,郑淑叶周末回家,小梁未必正好在厂里。
不过郑淑叶会给小梁写信,告诉他自己的学习情况,开学没多久,就很快进入了学生状态。
小梁给郑淑叶回信,告诉她自己也已经开始上电大,按规定周末要到县城上面授课。
不过他几乎不去——原因不详。
还有就是告诉郑淑叶,自己没去上大学,让村长宋肥田十分失望——原因不详。
郑淑叶感到很奇怪,上次他发现小梁跟宋村长关系并不好,为什么宋村长对小梁还这么关心呢?
小梁给她回信说,因为肥田想使坏,让自己没法去大学报到。
没想到自己压根儿就没想去上大学,这让肥田憋着一肚子的坏没地方使,这让他简直失望极了。
肥田村长不但有一拳打空了的恐慌感,还有今年暑假的后半段,他和侄子宋其廷都感受到了极大的压力。
因为梁家河这么大的村子,两千多口子人呢,经常会有村民办这样那样的事,需要到村里来盖公章。
宋其廷当然就是谎称自己把公章丢了,正准备去县城再刻一个。
那几个需要盖公章的就天天来打探,问他刻好了没有?
尤其最急的就是一个姓宋的本家,他要批二胎,这些日子酒都不大喝了。
响应优生优育嘛,据说酒后生出来的孩子不聪明。
忍着酒瘾,每天晚上吃了晚饭两口子就搂着钻被窝,专业生孩子。
没想到这个批二胎的准生证就办不成了。
让自己本家手里那个大印给卡住了。
一天两天没有去刻出来,三天五天还是拖拖拖,这个本家就火了。
一开始把宋其廷好骂。
骂了两回不管用,宋其廷还是咬着牙拖延。
直接把宋其廷打了一顿。
还是肥田村长拿出尊长的权威给拉开的。
那个本家当时无论如何也要拽着宋其廷去县城,立马把公章给刻出来。
肥田村长和宋其廷皮里阳秋说了一大通,好容易才把那个本家给安抚住。
其他几个需要用公章的也来骂骂咧咧的。
就这样咬牙坚持了半个多月。
肥田和宋其廷奇怪的是,最应该急着用公章的大仓,为什么不来骂骂咧咧?
直到人家学校都开学了,他们才听说,大仓因为家庭情况不行,家里供不起,直接把录取通知书给撕了。
这让肥田和宋其廷有种被坑了的感觉。
白白地折腾了一顿。
尤其是宋其廷,十分郁闷。
明明按照他叔的指示,顶着那么大压力,挨了那么多谩骂,末后他叔还冲他发了一通无名火。
宋其廷郁闷的心情之下喝多了,躺周寡妇的炕上就把这事秃噜了。
周寡妇对大仓一直怀恨在心,听到这个消息感到很是幸灾乐祸,忍不住跟周围娘们儿秃噜了。
农村娘们儿的嘴,那简直比无线电波速度都快。
村里公章丢了的真正内幕,瞬间传遍全村。
肥田村长把宋其廷打了一顿。
怎么感觉好像老了似的,老是办糊涂事了?
心里懊丧,好几天都不敢在村里公开露面。
过了几天感觉风声松了些,刚出来走动走动,冤家路窄,正好碰上大仓了。
大仓满面春风地跟村长打招呼:“六大爷,村里的公章找回来了吗?”
肥田村长直接气得白眼上翻。
也不理他,转身就走。
没想到大仓还没完了,从后边追上来:
“六大爷,跟你说正经事呢。
我想跟村里签个合同,要是没公章的话怎么签啊。”
肥田村长闷头走路,也不看他:“签什么合同?”
“我想承包村里那个砖窑,不知道村里同意不?”
肥田村长一下子停住了脚步,死死盯着大仓:“你跟我开玩笑吧?”
“你看我像是很闲的样子吗?”大仓笑道:
“我是觉得好好的砖窑建起来了,要是再放几年就废弃了,多可惜啊。
要是村里少要点承包费的话,别太贵了,我愿意承包下来。
利用起来了,村里也能多份收入,我呢,也挣俩钱。”
“你想多少钱承包?”肥田直接转身,带着大仓往大队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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