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致祥笑道:“会议结束,老吴,你不是要找小梁单独谈话吗?现在可以了。”
梁进仓站起来:“苏厂长还要收拾东西,咱俩到会计办公室吧。”
孙延成车间里很忙,第一个急匆匆走了。
苏致祥突然又像想起了什么,把吴光荣叫住了:“老吴,耽误你几分钟,我有几句话要跟你说,小梁你先过去。”
吴光荣一肚子的疑惑急着要问小梁,可是苏副主任还有几句话,他只好耐着性子又坐回来。
苏致祥问:“老吴,你跟小梁怎么了,刚才看你怒气冲冲的样子?”
吴光荣一脸尴尬,强笑道:“没怎么,真没怎么。”
苏致祥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说道:
“老吴啊,我接下来的话,发自肺腑,不一定对,你也不一定能听得进去。
但我还是希望,你能相信我说这话的诚意。
首先我评价一下小梁这个人,正直,上进,善良,是个值得结交的人。
反正他拿我当朋友,我更是把他当成最好的朋友。
我希望你跟他在以后的日子里,也能成为好朋友。”
吴光荣尴尬地搓着手:“你说的对,我也是这么想的。”
苏致祥继续说道:
“有一些事,我要是不说,你永远不知道,可能永远对小梁误会下去。
先说今天这个决定,基本上全是在小梁的建议下做出来的,你想不到吧?”
“是,确实没想到。”吴光荣老老实实地说。
“知道他这样做的理由吗?”
“……”吴光荣摇摇头,真的不理解。
以德报怨?
他不认为世界上有这么高尚的人。
苏致祥道:
“第一,因为咱们厂一百多号人,大多数都拖家带口的,小梁首先要考虑的,是木器厂的利益。
他做出的所有选择,都必须要对厂里这一百多号人负责。
而在我离开以后,有你吴厂长坐镇,能镇住那些老班底,能保证木器厂的稳定。
厂子稳定了,就能把我铺开的大好局面继续下去。
咱们厂就能越干越好,越干越大。
第二,因为木器厂是你吴厂长一手带起来的。
小梁说了,你在木器厂干了大半辈子,操心费力的,没有功劳有苦劳,不能因为咱们说了算的时候,就把你一脚踢开。
别的元老,比如孙延成,都能承包一个车间,赚了不少钱,为什么偏偏最元老的,你吴厂长,得不到一点实惠呢?
从情理上说不过去。
所以他想到了让你承包新车间,因为你有这个资格,也有这个能力。”
吴光荣低头不语。
他有点被感动到了。
梁进仓今年才二十啊,人家心胸比自己宽广多了。
不由自主小声说道:“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误会他了。”
“你误会他的不仅仅是现在这些。”苏致祥道:
“就说以前那事,你去县里告我,当时是县里建议把你开除的。
我回来以后,你还是跟我对着干,跟你说实话,当时不是吓唬你,我就是真的把你开除了。
后来之所以让老孙当和事佬把你叫回来,其实是小梁过来苦口婆心劝我,摆事实讲道理。
最后把我说服了,这才同意让你回来的。”
啊?
吴光荣一脸的震惊。
他怎么也想不到事情的真相居然是这样的。
苏致祥不说,打死他也不会往这方面想啊。
“还有承包配料那事,也不是小梁有意要坑你。
是你想要把他挤开。
我要是一定按照合同办事,你倾家荡产也赔不起。
后来之所以只让你补上一个月,也是小梁给我建议的。
然后还是小梁一手把配料员带起来,给你解了围。
你回想一下是不是这回事?”
吴光荣已经在抹眼泪了。
他觉得自己白活了这么大年纪。
跟梁进仓比起来,自己真是太小人了。
嗓子眼发紧,有些哽咽地说:
“苏副主任,我对不起小梁,也对不起你。
当初因为把我降成副厂长,我接受不了,处处跟你作对——”
苏致祥摆手说:
“那都是人之常情,换了谁心里也不舒服,我早就不放在心上了。
我就是希望今后你跟老孙,跟小梁搭好班子,拧成一股绳,劲往一处使。
任何时候都要把厂集体的利益放在第一位,一定要把工作做好。”
吴光荣几乎是指天画地向苏副主任保证,自己以后绝对不会再那么狭隘了。
苏致祥也看得出来,吴光荣确实是接受教训了,这些话也确实是发自内心。
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又说了些以后多保重,别断了联系一类,这就纯属客套话了。
吴光荣从怕让厂里人看到自己眼泪汪汪的样子,先把脸擦干净,这才离开厂长办公室。
来到会计办公室,屋里只有梁进仓一个人,很明显会计被他支出去了。
吴光荣看着这个昨天跟自己鬼话连篇的家伙,再也提不起半点火气。
但是心中的疑问还是要问明白的。
“你是不是早就认识我女儿?”
梁进仓点点头。
“为什么要编谎话骗我?”
“我没有骗您啊。”梁进仓一脸的无辜,“我就是看上她了,冷冷的气质,那么高贵——”
“得得得!”吴光荣抬手阻止了他,哪壶不开提哪壶,都什么时候了,还说什么冷冷的气质!
你就直说自己女儿是公社“四位大娘”之一不就得了。
“不要再满嘴胡话了,”吴光荣说道,“你编这个谎言,到底有什么阴谋诡计?”
“这算什么阴谋诡计?”梁进仓不紧不慢地说道:
“我要不跟您说这事,难道您愿意自己的闺女一直让一个有老婆孩子的玩弄着?
至于为什么要绕那么一个弯子说这事,我就是不愿意当面跟您说这种烂事。
一旦说出来,您肯定当场就火了,我也跟着尴尬。
唉,我只不过就是说得比较委婉而已。”
“……”吴光荣居然无从反驳。
好像有一定道理的样子。
梁进仓道:
“我这也是借古鉴今,从书上得到的教训。
据说如果有人骂魏忠贤,谁也不敢到他跟前告发。
因为魏忠贤一听,某某骂我,好,杀了。
他骂我你也听到了,一块儿杀。
所以如果有好事,我肯定直接跟您说。
这不是好事,我坚决不说。”
吴光荣怒道:“你意思我是太监?”
“您不是啊,”梁进仓笑道,“您不是太监,我也不会直接说。”
“好了好了,”吴光荣听这话怎么有点别扭,总感觉不像好话,“现在事情的真相我也知道了,你说应该怎么办?”
“吴厂长想听听我的意见?”
“说吧,我听你的。”
“那好,我就说说我不成熟的想法吧。
第一,从今天开始,您必须想办法,保证您闺女跟钟振军一刀两断。
彻底断绝那种不正当关系。
至于用什么办法,这是您的事。
第二,现在他俩的事儿已经传出去了,相信很快就会传遍全公社。
这年头,名声对一个人多重要您比我更懂。
一个未婚的姑娘,名声一旦臭了,后果真的很严重。
所以我觉得,还是得您出面,主动出击,把传得沸沸扬扬的谣言给压下去。”
吴光荣悲哀地摇摇头:“嘴长在他们脸上,我怎么能压得住?”
“办法总是有的。”梁进仓信心满满地说道,“不过就是需要您受点委屈了。”
“我受委屈无所谓,只要能挽回女儿的名声,多大的委屈也无所谓!”
梁进仓点点头:“我所谓的您受点委屈,就是抬抬手放过钟振军算了,能做到吗?只要您能做到,我就有办法保全您女儿的名声。”
吴光荣愕然了,这又让他万万想不到了。
他听女儿说,梁进仓跟他表姐的感情相当好,现在表姐夫做出如此事情,对不起他表姐。
他肯定对表姐夫恨之入骨,要想方设法报复他啊。
谁能想到他居然还要为钟振军开脱。
虽然理解不了,但吴光荣在听了梁进仓的主意之后,还是毫不犹豫同意了。
毕竟,让自己女儿跟钟振军同归于尽,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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