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大仓的小姑父郎传庆来说,他很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出现。

    因为自己的三舅哥被打,村里人把打人的抓到村委,也就是说,村委是在给自己的亲戚报仇。

    那么,自己好像就应该感恩村里给自己办了事。

    可郎传庆怎么也感恩不起来。

    其实不仅是他,几乎所有姓郎的,对村委一干人等,都很有情绪。

    就拿郎传庆来说吧,当初说得好好的,要把他安排到物资局。

    末后去报到的时候,却通知他去电力局上班。

    这里面全是把持村委的姓朱的人干的。

    当然,这样做的目的,就是把去物资局上班的名额给了其他姓朱的呗。

    当时主张办这些事的,就是现任北关村的村长朱效勇。

    反正这么多年了,郎传庆见了姓朱的,基本就是冷冷淡淡的态度。

    现在到村委来领人,少不得要跟村长朱效勇打个招呼,而且还得表示一定的感恩。

    这让郎传庆十分别扭。

    大仓的车开进村委大院,俩人下了车,就见一间大办公室前边有不少人,吵吵嚷嚷的。

    就知道打人的肯定在那里边。

    大仓要去看看二舅他们被打成什么样了,而小姑父去村长的办公室,找朱效勇。

    城里边的村委,跟下边农村的村委编制都差不多。

    但是,本质的区别就是,农村的村干部基本属于兼职性质,除了当村干部,还要种好自家的承包地。

    而城里的村干部,那都是全职。

    跟机关单位的工作人员一样,到点上班,到点下班。

    北关村的村长也有属于自己的一间办公室,里面设施挺高档的。

    毕竟,北关村在四关那些村子里面,算是比较富裕的。

    郎传庆走进村长办公室的时候,朱效勇正在办公桌后面坐着,喝着茶。

    旁边沙发上坐着几个村干部,在闲聊。

    郎传庆是52年的,今年三十三,朱效勇已经五十多了,而且论起本村老邻居的辈分,郎传庆比朱效勇矮一辈。

    虽然心里有疙瘩,但是既然来了,郎传庆还是要脸上带着笑容,跟本村的村干部们打招呼。

    打完招呼在沙发上坐下,有人给他推过一个热腾腾的茶碗来。

    郎传庆端起茶碗喝了口,然后问朱效勇:“叔,那几个打人的还没放走?”

    朱效勇胖乎乎的,有些肥头大耳的样子。

    加上他姓朱,其他村的村干部背后都叫他“大耳朵”。

    他笑眯眯地说道:“哪能那么容易就放他们走呢,怎么着,不解恨,还要亲自来打一顿出出气?”

    郎传庆摇摇头:“我一般不打人,我听说那四个人在街上就被咱街上的人打得不轻,弄到村委肯定还得打,这就可以了。”

    朱效勇对其他人笑道:“传庆年轻轻的,心胸倒是挺开阔的,要是换了别人,自己的大舅子被人打了,总得亲自来打一顿解解恨。”

    其他村干部也跟着笑。

    郎传庆说道:

    “叔,你太夸奖了,我还真没有那么开阔的心胸。

    关键是打人的也是亲戚。

    挨打的是我的大舅哥,打人的是我妻侄的亲舅,他们之间也是亲戚。

    就是在一块儿吃饭,话不投机打起来的。

    这事就变成家务事了,没法评判。

    现在我妻侄跟我一块儿来了,毕竟打人的是他的亲舅嘛。

    所以我过来跟你们说一声,让他把人领走就算了。

    至于打了人怎么办,他们亲戚之间商量去。”

    “哦,是这么回事。”朱效勇手指头敲着桌子:

    “可是已经让人给两个村打电话了,让村里来领人。

    不管是不是亲戚,把人打得进了医院,这事不可能随随便便就算了。

    除了拿医药费,还得有赔偿吧。

    总得有个说道。”

    “他们村的村干部要是来了,就是人已经放走了不就行了嘛。”郎传庆说道:

    “赔药费的事,让他们亲戚之间自己商量去。

    反正我妻侄也来了,一边是他亲叔,一边是他亲舅,看他怎么处理吧。”

    “传庆啊,”朱效勇说道:

    “这事好像没那么简单了。

    毕竟外边的人都知道了,是咱们北关的亲戚被人打。

    人也抓到村委来了。

    要是没个说道,随随便便就让你妻侄把人领走了,对咱们北关的面子上不好看。

    所以要我说,跟你妻侄回去吧,这几个人的事儿,就交给村委来处理。”

    郎传庆一听不高兴了:“叔,这本来是我的亲戚之间,自己的事儿,我想怎么处理应该我说了算,怎么现在我自己说了都不算了?”

    朱效勇点点头,肯定地说:“对啊,因为人被带到村委来了,外边的人都知道了,就不是你自己的事儿了。”

    郎传庆有点火了:“你意思是说,我想把人领走,还领不走了?”

    “现在看来只能这样了。”

    朱效勇一副爱莫能助的模样。

    说起来,虽然朱效勇知道郎传庆对他有意见,但他也不会有事没事地跟郎传庆找麻烦。

    对姓郎的,姓朱的虽然有时候在一些方面多吃多占,但毕竟都是北关村的,也不会做得太过分。

    本来就是谁强谁弱的问题,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也就是说,朱效勇不会故意跟郎传庆过不去。

    但是,作为姓朱的代言人,他也不会让姓郎的牵着鼻子走。

    就像今天这事,如果换了是姓朱的亲戚被打了,姓朱的来跟村长说,这是自家亲戚之间的事,村委别管了。

    那么肯定村委就不管了,把人让姓朱的带走。

    这就是姓朱的特权。

    但是姓郎的就没有这样的特权。

    一句话,村委不会给姓郎的这么大的自由度。

    这就是强弱之间的原则性问题。

    除了这个大原则,另外,朱效勇说的也不全是找理由。

    确实如他所说,既然外边都传开了,说北关村的亲戚被人打了,现在被带到村委去了。

    如果有人求情就随随便便把人放走,显得北关村委有些没面子。

    所以,朱效勇就必须要做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郎传庆陷入了沉默。

    他在考虑,自己该怎么办?

    如果跟朱效勇火了,能让他改变主意吗?

    大概很难。

    因为姓朱的从来就比姓郎的强势。

    何况朱效勇是村长。

    他的话,基本上就是说一不二。

    可是,明明是自己家亲戚之间事,自己说了还不算了。

    让他怎么跟大仓交待?

    他这个小姑父也太没面子了吧!

    然后这事传到梁家河的老丈人那边——小郎是有两个老丈人家的——岂不是让梁家河的丈人家轻视自己。

    这些年来,梁家河那边所有的亲戚当中,就数县城秀香这边的亲戚最高档。

    其他都是些乡下亲戚。

    梁家河的丈人家也以这个小女儿为荣。

    现在这么点事儿自己都办不了,郎传庆感觉没法面对以自己为荣的丈人家。

    就是现在,他怎么有勇气就这样灰溜溜地出去找大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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