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豹的解释,让鹅拧涨见识了。
他从来不知道盲派算卦的居然还有这么多的讲究。
尤其瞎豹讲到瞎子的小竹竿要是被人拿去戳了小孩的大肚脐病,就会失去灵气,一定要把主人领着掉进水里三次。
鹅拧首先是感到有点可怕。
因为瞎子落水,如果爬不上来,那不就淹死了嘛。
看来小竹竿失去灵气,就变得邪气。
这是很可怕的。
然后鹅拧回忆起来,怪不得自己每次见到瞎豹,他都要把手里的小竹竿紧紧护住。
如果是坐在炕沿上,小竹竿都是抱在怀里。
如果上了炕,都要把小竹竿坐在屁股底下。
还有一次看到瞎豹蹲在地上给人算卦,就把小竹竿踩在脚下。
这下恍然大悟了,他就是怕离了手,放在旁边,让人悄悄拿去戳了小孩的大肚脐。
那可是轻则呛水,重则丧命的大事啊!
了解了解,这下鹅拧理解瞎豹为什么要拒绝自己了。
因为瞎豹的门规当中还有一条,那就是盲派收徒,只收童男子,或者老光棍一类,不收有老婆的。
——也不知道这一条规定出于何种目的。
反正自古以来的瞎子,大多都是光棍子,孤独一生。
不是因为门规森严,而是因为瞎子很难娶上一个媳妇。
至于学成之后,只要你有能力娶妻,好像师门对这一点没有特殊固定。
听到这条门规,鹅拧也不知道是应该替热闹庆幸,还是应该惋惜。
庆幸的是热闹居然有老婆,俩人还生了一子一女。
惋惜的是,热闹娶老婆,娶早了。
要是学成算卦技术再娶,那就好了。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热闹家的孩子都会打酱油了,也不可能回炉再造。
瞎豹说清楚拒绝收徒的原因之后,又觉得这样太驳了鹅拧面子,末后想了想,一狠心:
“要不然这样,我还是教他吧!
要是换个好眼好鼻子的,肯定打死我也不会教。
可是不管怎么说,即使他有老婆了,也是跟我一样都看不见,也有权利吃祖师爷赏下的饭。
至于门规,对这一条要求的不是最严的。
这一条也没发毒誓。
没那么严重。”
鹅拧一听,那哪儿成啊!
自己来之前是不知道盲派算卦有这么多讲究,要是知道的话,怎么也不会来为难瞎豹啊!
坚决拒绝:“这事你千万别觉得对不起我,千万别往心里去。
我现在知道了这里面的讲究,回去跟他说,他肯定也会理解。
你想想看,现在要是换了他,他也不会教啊。
规矩就是规矩,绝对不能坏了规矩。
这事不怪你,怪我鲁莽了。”
瞎豹还想坚持,但是给鹅拧态度坚决地给拒绝了。
走之前还说了好多安慰瞎豹的话。
就怕瞎豹过意不去。
瞎豹还真过意不去。
别的不说,毕竟这是鹅拧来给热闹找老师,所以这次格外多带的礼物。
送这么多的礼物,事儿没办成。
而且本来瞎豹还觉得欠鹅拧的救命之恩呢。
鹅拧再三安慰,再三表明自己真的理解瞎豹。
瞎豹门规森严,鹅拧绝对不会强人所难,拿着瞎豹的生命开玩笑。
热闹家的生活日趋艰难需要帮助,可也不能以牺牲瞎豹为代价吧!
于是,对于热闹的这个忙,鹅拧只能是爱莫能助了。
本来鹅拧去的时候,虽然没有拍胸脯给热闹打包票,但他以为只要自己开口,瞎豹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现在弄了这样一个结果,鹅拧感到很愧疚,觉得有负重托的同时,也为热闹家未来的日子感到担忧。
毕竟他家的日子太难了。
以前全家人就是靠这对盲人夫妻赶集说书,一家人惨淡生活。
现在赶集说书干不下去了,一家人的生活更难了。
从瞎豹那里回来以后,鹅拧去跟热闹说明的时候,还给了他一些钱,让他贴补家用。
可是,俗话说“救急不救穷”,你一次给钱,两次给钱,左邻右舍能帮的也会帮他。
可这都不是长久之计。
长久之计还是要想办法让热闹家可持续发展。
而不是这样一天天一筹莫展。
可是,对于这时候的盲人来说,除了算卦,真的很难给他们找到另外的出路。
偏偏热闹又早早地娶妻生子了。
这几乎是个无解的难题。
解决不了,热闹家两口子只能还是赶集说书。
哪怕一天也就挣个三毛两毛的,也总比在家坐以待毙强。
就这样,又坚持了一年。
只是,越是坚持,日子越是艰难。
到了87年,热闹家两口子上集说书,已经几乎挣不到钱了。
家里几乎到了揭不开锅的地步。
鹅拧曾经是热闹的托付者,对热闹家这两年的生活也就格外关注。
看到他家越来越穷,几乎都要活不下去了,鹅拧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有一天,鹅拧看到热闹的老父亲被村委叫了去,训话,跟他讨要欠镇上的历年欠款。
末后老头子是哭着回家的。
这一幕正好被鹅拧看到。
他终于下定决心,必须要给热闹家想想办法了。
要是继续这样下去,热闹一家估计得全家上吊。
鹅拧之所以下这样的决心,首先他是觉得热闹曾经向自己求助,但是自己没有帮到他。
现在一年多过去了,鹅拧一直是耿耿于怀,感觉愧对热闹的求助。
其次呢,他觉得自己手里有点钱,有一定能力帮助别人。
可还是那句话,救急不救穷,仅仅给他家出钱不是办法。
还有就是鹅拧感觉自己一个人现在想不出帮助热闹摆脱困境的办法。
他只能来找大仓。
在这村里,鹅拧最相信的人就是大仓。
而且这俩人,一个施恩不图报,一个偏偏知恩图报,已经成了非同一般的关系。
甚至鹅拧还想到,以前的时候,就是81年冬天,这个村里后半夜起得最早的,就是自己,大仓,还有热闹家两口子。
常常在早上四五点钟,风雪交加的时候,鹅拧早早起来去赶集占摊位。
热闹家两口子眼神不好,走得较慢,早早起来赶路去集上。
而大仓那时候在木器厂上班,早早起来步行去木器厂,据他自己说是去配料。
他们这三组人,在那个时间点儿,常常会在风雪交加当中相遇。
现在想起来,也算是“寒冬三友”吧!
现在一友有难,另外那两位必须要出手相助。
这天鹅拧打听到大仓回村来了,就赶紧跑去找他。
见了大仓,把热闹家现在的情况跟他说了。
尤其重点说了热闹他爹因为欠乡镇提留,被叫到村委训得哭着回家的。
说到这一幕情景,鹅拧的眼圈儿都有点发红。
感觉热闹一家实在太可怜了。
大仓感到奇怪:“难道村里没给热闹家两口子办残疾人证?”
要知道,只要办了证,不但税费全免,要是下来救济款什么的,还能优先得到救济呢。
“好像热闹两口子都办了。”鹅拧想了想说道,“他两口子是残疾人不假,可他父母和孩子不是残疾人啊,该交的提留还是要交。”
大仓沉默不语。
对于这样的情况,他也是有所了解的。
他知道全家六口人的提留和统筹款,可不是小数目啊。
可是现在热闹的父母都很老了,根本没有下地干活的体力,他母亲还有病。
俩孩子还上小学。
一对盲人夫妻是家里的顶梁柱,但是赖以为生的赶集说书已经被时代所淘汰。
按理说,对这样的家庭,本来应该受到集体的优抚照顾的。
可就因为他的上有老下有下,让这一对盲人夫妻不但享受不到照顾,还被要求像正常人一样交提留和统筹。
这应该属于当前政策上的漏洞。
被热闹家这种情况给赶上了。
打个比方,如果热闹家两口子没孩子,等到老了,那就是五保户。
因为有孩子,哪怕只有一个女儿,远嫁了,他们也会失去五保条件。
也就是对热闹家两口子现在来说,上有老下有小,本来应该是有着很重的家庭负担。
但就因为老的是正常人,孩子也正常,他们两口子反而享受不到优抚政策。
还要求他家按照户口簿上的六口人,上交六人份的提留和统筹。
别说他们这样的家庭,就是一般的农户,自从去年开始收取提留和统筹,他们也是感觉到了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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