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一共就那么大一点地方,搬运工之间都是熟面孔,爆炸案之后少了谁你说你不知道?”温特斯重重一拍桌子。
“码头上人太多了,只要有力气就能来当搬运工,咱哪里能记住所有人?”被讯问的男人回答的滴水不漏:“宪兵阁下,要不然您问问别人?”
温特斯又从其他角度询问了各种问题,但对方咬死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你出去吧。”筋疲力尽的温特斯挥了挥手:“叫下一个人进来。”
男人离开了,椅子上换了另一个矮墩墩的男人。
这个矮墩子男人局促地坐在凳子上,紧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请问你的名字?”温特斯客气地打破了沉默。
他话音未落,矮墩子就像被刺猬扎到屁股一样梗着脖子大喊:“俺什么也不知道!”
“我问的是你的名字……”
“俺什么也不知道!”
“名字……”
“俺什么也不知道!”
“滚!”
“俺什么也不知道!”
温特斯抄起了桌上的杯子,狠狠在地上砸了个粉碎。
——割——
“码头工人的口风都特别紧,什么也不肯说。”温特斯无奈地和菲尔德中校汇报对码头工人的问询结果。
军官俱乐部里的休闲室里,菲尔德、莫里茨和温特斯围着小桌坐成了一圈。
“搬运工怕被当成泄密者。几个团伙把持着码头上所有的搬运生意,他们下了封口令,搬运工人自然连屁都不敢放。”菲尔德的心情大坏,酒杯握在手里许久却一滴酒也没喝:“我们又护不住搬运工的家人,他们不会站到我们这一边。”
刺杀案没有任何进展,菲尔德和温特斯的脸都不怎么好看。
一旁的莫里茨少校则似乎完全没有受到任何影响,愉快地自斟自饮。温特斯不禁怀疑莫里茨少校究竟是真的丧失听力,还是拿什么也听不见当借口逃避令人烦躁的工作。
平静的码头下,暗流正在涌动,本威努托家的房子里至今空无一人。潜民街的瘸子传来了一些消息,解释了码头工人为何全都紧紧闭上了嘴,以及为什么本威努托全家会失踪。
海蓝城码头的搬运工人们大致按地域分成了几伙,平日里因为抢活等原因就经常会发生暴力冲突,时不时打断一两条胳膊和腿。
刺杀案当晚,蒙塔人在松林酒馆后面的小巷子里发现他们的领头人倒在了血泊中,被左肋下一刀毙命。
而就在前几天,蒙塔人刚和瓦恩人狠狠打了一架,瓦恩人重伤一个,轻伤十几个。重伤那个抬回去没多久就死了。
蒙塔共和国地处山区,生存环境艰苦。土地养不活人,男人们就只能出去当兵挣钱。因此蒙塔人性格凶悍坚韧、骠勇不畏死,蒙塔共和国这片土地自古以来就是重要的兵源地。
现在蒙塔人认定了瓦恩人是凶手,发誓要以血还血。那么在仇人的鲜血洒出之前,他们绝不会罢休。
瓦恩人虽然不承认是自己杀了蒙塔人的头头,但他们只是遗憾有人剥夺了他们报仇的机会。
而对于重视家庭关系的瓦恩人而言,一个瓦恩人死了,会有一大家子去报仇。整个瓦恩人的社区被复杂的亲属关系网连接在一起,就像是一盆长满植物根系的土壤。
瓦恩人之前吃了大亏,也一样在舔舐伤口准备报复回去。
熙熙攘攘的港口区的阴影之中,双方在摩拳擦掌、积蓄力量,随时可能会大打出手。
按瘸子的说法,两方人都在黑市买了不少真家伙,甚至还买了不少火药。就连和这事没有干系的帕拉图人也在暗中准备。最后的结果可能会非常难看。
而在之前的暴力冲突中重伤不治的瓦恩人是本威努托的亲叔叔,血亲复仇在瓦恩人的文化中一种被赞扬推崇的行为。所以本威努托家现在是蒙塔人的重点报复目标,按瘸子的说法他们家应该是瓦恩人社区保护了起来。
码头的几伙工人之间要打个你死我活?
菲尔德根本不在乎这种事。
在他眼里,就算港口的海水被码头工人的血染成红色那也是海关和城市卫队的问题。
但正是因为这种荒诞的理由,码头工人们三缄其口,什么也不肯说。
“这群家伙,就是吃准了我们没有证据不能刑求。”菲尔德气愤又沮丧地说:“xx!关进牢里狠揍一顿肯定什么都说了。”
不过菲尔德也只能嘴上放放狠话,虽然刑讯逼供是联盟执法人员取得证据的常用方法,但联盟法律对刑讯逼供的使用条件有严格限制。教会也严禁信徒对信徒使用刑讯逼供——理论上。
菲尔德今天要是敢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把码头工人抓到牢里动刑,那不用等将来翻案那天,他现在就得收拾东西滚去写战史。
“用钱呢?”温特斯提出了另一个朴素的方法。
“我们出不到能买得起他们命的价格,码头工人结社宰起老鼠[指泄密者]来可从不手软。”菲尔德摇了摇头:“而且普通工人也不会知道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得找那些领头的,可是他们现在绝对不可能告诉我们那些领头的人在哪里。”
温特斯这几天在脑海中有了一个新思路,但谨慎地没有贸然提出来。现在,见调查又进入了僵局,他觉得是时候说说自己的新想法了。
“我这几天弄到了一把簧轮枪,和捞上来那把枪差不多。”温特斯说的簧轮枪其实就是索菲亚那把:“实验了几次之后我先发现这把枪很不简单,枪手更不简单。”
索菲亚被带到军营软禁后,她带着的那把簧轮枪留在了塞尔维亚蒂府上。温特斯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拆解了这把枪,又花了三倍于拆解的时间重新安装了回去。
作为一个对机械结构有着天然直觉的人,温特斯很快就搞清楚了簧轮枪的构造和原理。簧轮枪的打火机构本质上就是一个连接在涡卷弹簧上的摩擦轮,使用前要一圈一圈的给摩擦轮“上劲”。扣下扳机,摩擦轮旋转和打火石剐蹭产生火星,引燃火药。
在温特斯看来,这个设计的好处是不用像火绳枪那样需要小心呵护着火绳不熄灭,而且没有明火。
要知道,火绳枪是一种相当危险的武器,无论是对敌人还是对枪手自己。因为火绳虽然是缓慢燃烧但也一样是明火,对于随身携带大量火药、沾满了火药粉末的火绳枪手来说,能不把自己点着就已经有资格领工资了。
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可以单手使用,火绳枪的射击流程需要用到两只手,所有没有单手火绳短铳这种枪械。而簧轮枪只要一只手握枪扣扳机就可以射击,所以才有了码头刺客才可以一手持枪、一手持剑
然而同时温特斯也察觉到了这个设计的危险之处——簧轮机构实在是太复杂、太脆弱,不够可靠。
扳机、卡榫、涡卷弹簧,只要有一个零件松脱,这把枪就会走火。刺客居然敢把这种枪挂在腰上,就不怕一枪走火把自己大腿打烂吗?
“有什么不简单的?”菲尔德兴致缺缺地躺回了沙发上。
“用起来不简单!造枪的人根本没考虑到单手使用的实际情况,用的枪管还是长枪的枪管。本质上就是锯短的长枪,还是打三十克重的铅弹。这种口径的枪支单手使用难度太大了,要是我设计就会把口径造小一点。”温特斯自信十足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们捞上来那把枪比我手上的簧轮枪口径还大,能用那把枪准确射击的人一定精通枪械。”
菲尔德仰躺在沙发上,轻轻嗯了一声:“然后呢?”
“海关的验尸报告给了我一点灵感,海关的验尸官通过尸体的体态、样貌、手上的茧子来推断他们的身份和社会阶层。我认为我们也可以通过现有的证据来推测刺客是什么样的人。”
“有点意思。”菲尔德听到这段话慢慢起身坐正:“继续。”
“四名刺客,至少有两人精通枪械,能够单手使用这种大口径簧轮枪;海关中也有刺客的内应,所以他们知道贼鸥号什么时候靠岸,提前在码头等侯;四个旅客主动靠近了他们,以为刺客是来接自己的人,这点也很奇怪……对了,还有他们的马,那几匹拉车的挽马听到枪声后毫不惊慌……呵,没受过训练的挽马恐怕做不到这一点。”
菲尔德的神态变得极为严肃,连莫里茨也注意到了气氛的变化默默放下了酒杯,中校沉声对温特斯说:“你想说什么就直说。”
“那些刺客还有一点给我的印象非常深刻,他们都是剑术高手,尤其是对内德元帅的长剑术非常、非常、非常熟悉。”
温特斯一连用了三个非常来表示自己的想法,他继续说道:“就像经历过千百次对练那样熟悉,刺客很清楚如何用迅捷剑对付长剑,我和撞上的第一个刺客刚交剑就差点被划开肚子。如果是普通的剑手,我绝对不会那么狼狈。莫里茨少校也和对方交过手,您也可以问问少校的评价。”
“熟悉军校长剑术的剑术高手、精通枪械、经过训练不怕枪炮声的马匹,符合这些描述的人在维内塔也不多。”温特斯咬了咬牙说出了自己的结论:“这是我自己的想法,我们要找的刺客应该是几个校友……其中一个人下巴还被我踢断了。”
“校友”,什么校友?温特斯想说的分明是陆军军官,但这个指控太严重了,他还是用了校友这个说法,但菲尔德不会有任何误会。
“你剑术很厉害吗?”菲尔德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还行,但能让我那样狼狈的剑手也不多。”
“走,俱乐部里有训练剑。”菲尔德抓着制服外套站了起来:“光说没用,比试一下才知道。”
半个小时后,军官俱乐部二楼。
菲尔德摘下头盔擦了擦脑门的汗,气喘吁吁地说:“你小子还真有点东西,没想到来了新人我居然还是剑术最差的那个……”
没有训练甲,只有头盔,点到为止的剑术较量,温特斯打了菲尔德一个20比0。温特斯其实想过让中校几分,但是当他握住长剑之后就脑子里就只想着赢。菲尔德中校的剑术水平比起他在魔法上的造诣差太多。
“换你来。”菲尔德冲着莫里茨勾了勾手指,把头盔丢给了少校。
对上了莫里茨,温特斯的压力陡增。少校不愧是在陆军内部比赛中前几名的剑手,反应速度和交剑后的控制都比中校高明太多。
不过……还是比艾克差了一截。虽然温特斯的确常年被艾克收拾,但艾克是真正顶级的剑术大师。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中温特斯的剑术也在不断积累,他甚至最后差一点就赢下艾克。
莫里茨少校的剑术很强,但他也只是一流水平。他不仅没法压制温特斯,反而是温特斯越战越勇,拿下了比赛。
看得菲德尔中校在一旁两眼放光。
“今年的比赛就靠你给宪兵处争光了,莫里茨这家伙没有干劲,你一定要好好练。”菲尔德冲上来紧紧握住了温特斯的手:“一定要把警备司令部的畜生都干翻。”
受宠若惊的温特斯连连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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