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疏瞪着广寒,广寒低头吃菜。

    他又把目光缓缓移向李映,后者则一脸诚挚无害。

    何疏酝酿一下,开始卖惨。

    “李师哥啊,不是我不肯帮忙,我只是个普通人,每天早出晚归赚点血汗钱,房贷都没还完,实在担不起这么大的责任!”

    李映道:“曲婕是突破郑七的重要人物,而你现在很得曲婕信任,从她身上既能找到佛牌案件的线索,说不定还能为余年擒获真凶。”

    但曲婕背后的郑七可不是简单人物,他跟郑氏集团关系密切,连余年这种经验丰富的警察都栽了,谁敢保证自己的处境绝对安全?

    李映道:“最重要的是,只有解决佛牌的案子,才有希望破除窅魔在你身上下的印记。否则,何疏,你永远不会安全。”

    广寒也道:“我会帮你。”

    何疏心头一暖,觉得姓广的胳膊还是没有完全往外拐的,最起码这些日子的相处虽然不长,但总算也有些兄弟情谊在。

    李映笑起来:“啊对,忘了给你介绍,广寒现在是我们特管局的编外人员,回头他的证件,我会帮忙办理好送过来,你把你们住的地址给我一下。”

    何疏:???

    他缓缓扭头,盯住广寒。

    广寒:“有钱拿。”

    何疏:……

    李映:“嗯,是津贴,虽然不多,但总算是一份心意,总不能让同志们出生入死还两手空空,可惜我手头只有一个特批的名额,回头等我向上面申报。如果你也有兴趣的话,欢迎加入,不过前提是需要考核。”

    何疏压根就没想过加入什么特管局,但还是很不服:“那凭什么他就不需要考核?”

    李映:“刚才他被关在另外一个房间的时候,我与他有过短暂交流,以广寒的能力,入职正式编制,也是绰绰有余的,不过那需要等每年考核,不是随时都能申请。”

    此交流非彼交流,何疏估计他们已经交过手了,但他还是感到自己深深被歧视了。

    李映没有要求何疏马上答应,这件事本来也是自愿原则,如果何疏不想做,李映肯定无法勉强他。

    一顿饭吃下来倒也不至于无趣,李映还讲了不少閣皂派的来历。

    “我不太清楚当年致虚派从閣皂派分出去的具体原因,听说是閣皂派两位前辈在道法上出现巨大的意见分歧,我们局里也有閣皂派的同事,细论起来应该还是你的师兄辈,有机会可以介绍你们认识一下。”

    要不是窅魔,何疏根本就不想再涉足道法有关的那些事情,李映见他没有深入询问的兴趣,也就点到即止,不再多说。

    李映走后,何疏忍不住问广寒:“我在你隔壁受苦受难,说破嘴皮子施从达都不相信我,你是怎么轻易就把李映给收服的?”

    广寒:“这可能就是人与人的区别。”

    何疏:……

    广寒瞧见他一脸吃了苍蝇又吐不出来的表情,嘴角微微一翘,终于大发慈悲告诉他答案。

    “我带他下了一趟阴。”

    何疏一愣,随即微微吃惊。

    下阴,这是一个很专业的术语。

    在某些地方,有一些人有独特能力,灵魂出窍行走在阴间,或与鬼魂沟通,或者把那些命不该绝误入歧途的生魂带回来,还有能耐更大的,能直接以肉身在阴间行走。

    《聊斋志异》里就记载过一个叫耿十八的人,病重垂危,魂魄离体,被押送在囚车上,去了名叫思乡地和望乡台的地方,还把自己被写在阴差囚车上的名字抹去,跟一个匠人联手逃跑出来,成功还阳。

    何疏记得外公曾给说过,人有人的归宿,鬼也有鬼的归宿,强行突破阴阳,会造成自身气息紊乱,即便是本来活蹦乱跳的大活人,跟阴物接触久了,也会动辄得病。何疏自己当年初生牛犊不怕虎,仗着年轻天赋高,学了些本事就什么活儿都敢接,每次使用言法道和请神术之后身体虚脱大病一场,也不以为意,最终酿成大祸。

    在那之后,他身体每况愈下,甚至到了动念就会心脏绞痛的地步,用他外公的话说,世间万事万物平衡,之前过度索要多少,之后总得把多要的弥补回去。

    但这些规律,在广寒身上,似乎是不存在的。

    何疏一直怀疑这家伙不是人,或者不是常人,现在似乎又多了一项证据。

    “我可丑话说在前,你答应李映是你的事,我不想蹚这趟浑水。”

    广寒嗯了一声,似不意外,根本没再提,反倒说起另外一件事:“我听他们说,这附近有个玉石批发市场,晚上也很热闹。”

    “他们是谁?”

    “一起跑龙套的工友。”

    “行啊老广,连朋友都交上了,还确实有,就在隔壁街,你想买玉?”

    “去看看。”

    以广寒现在的工资,别说买玉,想在这城市单独租个好点的地方都困难,就算刚演过特约,又接了新单子,短期内也不过多那几百块,哪来的钱买玉?

    但何疏也不出声质疑,左右吃饱没事,两人走出饭馆,隔壁街的人声鼎沸老远就传过来。

    玉石街跟小吃街是紧挨着的,许多人晚上吃了夜市就会到这里来逛逛,玉石街也不单卖玉石,还有不少古玩字画,久而久之这里就成了鹤城的“小潘家园”。

    在何疏看来,这里头的东西,九假一真,借着夜色灯光掩饰,那真也真得让人很难辨别,所以卖家喜欢在夜里卖东西,过来买的也大多不会是行家,只是看热闹的群众,就算买,顶了天就大几百的东西成交,当买个工艺品回去摆着,吃点小亏,不至于回来找卖家麻烦。

    广寒走走停停,何疏发现他目光大多数时间不是落在两边小摊上的东西,而是在来往行人上。

    人有什么好看的?

    何疏心头一动:“你在观察他们的喜怒哀乐?你在学?”

    他本来是随口问的,没想到对方居然道:“我想演戏,他们说演戏能赚很多钱。”

    何疏:“没想到你看起来跟隐士高人一样,也挺现实啊!”

    广寒:“现实是客观存在的事物或事实。”

    何疏:……

    广寒:“字典的解释,不对吗?”

    何疏:“这是引申义,不是字面意义,就是说你世俗、俗气,知道追名逐利了。”

    广寒回答很直白:“我缺钱。”

    何疏嘁了一声:“谁不缺?!那些混出名头的大明星,确实日进斗金,可是你知道他们是踩着多少人上去的吗?那些在半路成为垫脚石的人,加起来有珠穆朗玛峰那么高,最终能站在山巅的也就那么几个!不是我打击你,你起码也得是影视学院毕业,起步才比别人高,机会也更多,不然跑一辈子龙套,钱还不如你洗碗攒下来去开个小店呢!”

    广寒若有所思,不置可否。

    “等李映帮你办好证件之后,你想干什么都方便了,到时候再定职业规划也不迟,以你这颜值,演员门槛是高了点,但当个网红主播绰绰有余啊!”

    何疏信口开河,越说越起劲。

    “这样吧,你喊声好哥哥,回去我教你玩游戏,你要是上手了,还有点操作,可以开播露个脸,买个热搜软广,赚得不比演员少,到时候我也不用去上班了,就当你的专职经纪人,你觉得怎么样……”

    广寒:“好哥哥。”

    何疏:???

    广寒:“好哥哥。”

    何疏抓狂:“你没有节操的吗?!”

    广寒:“回去教我。”

    他现在还处于对各种事物都在摸索的新鲜阶段,演戏也好,玩游戏也好,甚至是直播行业,在广寒没彻底确定之前,什么都能尝试一下。

    就在何疏还沉浸在那一声声的“好哥哥”凌乱不能自拔时,广寒又干了一件让他无语凝噎的事情。

    这家伙在众人的起哄声中,拍下一块大几千的石头。

    是的,石头。

    都怪他一时好奇心起,进了赌玉的摊子,摊主面前摆着一车拉来的石头,非说里面有玉,围观群众大多嘻嘻哈哈,看热闹的多,偶尔有几个冤大头以几百块的价格买走一块,当场开出来,有的玉质不好,有的则里头干脆就没玉。

    广寒倒好,直接就不砍价买了一块摊主坚持非五千不卖的石头,何疏拉都拉不住。

    最要命的是,广寒身上那点钱根本就不够买的,他只能问何疏借钱。

    何疏把眼睛都瞪圆了:“你借钱买块破石头?”

    广寒甚至不愿从“破石头”上挪开视线:“我一个月内还给你。”

    何疏不怀疑他的信用,像广寒这样的能耐,比自己以前开工作室时只高不低,只要对方愿意,一个月内可以赚比这更多,但何疏上看下看左看右看也实在看不出,广寒买这一块破石头的意义何在?

    在对方再三坚持下,何疏认命拿出手机,在周围群众一脸“这两人是钱多没处花的傻逼吧”的表情下扫码付款。

    摊主还很热心问他们要不要帮忙切割剖石,被广寒拒绝了,只要了个网兜,把这块足球大小的石头给带回去了。

    回家路上,何疏的心也跟着在滴血,滴了一路。

    广寒见他这样,就把石头递给他:“给你摸一下。”

    何疏:“摸一下能把我那五千块摸回来吗?”

    广寒:“趁它还没切开的时候你多摸几下,很快你就摸不到这么重的了。”

    何疏:“……你说这些的时候有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讲笑话?”

    广寒:“没有,很好笑吗?”

    何疏:“有点,但我想到我那五千块,就笑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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