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疏道:“真假谁知道呢, 人家也没对外公布,但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十年之后,那富豪还想再续命, 这回那个人也没办法了,说十年已是偷来的天命,再多,他自己怕是要暴毙当场, 说什么也不肯接。果然没多久,那富豪就去世了。”
许多人,有了钱,有了名, 站在金字塔顶端, 就想开始追求其它东西。
富豪圈里这些五花八门的延寿秘术, 其实跟当年秦始皇追求长生不老, 本质上没什么区别, 只不过他们知道长生过于虚无缥缈, 只好退而求其次。
要是世上真有什么长生不老的秘术,恐怕这些人倾家荡产妻离子散也会去追求的。
何疏想到这里, 脑海好像突然有一丝念头闪过,快得无法捕捉。
“除了种生基, 还有人说,郑七是点了七星灯续命的。因为他的病情确实很奇怪,都那么严重了,半只脚踩进鬼门关,痊愈之后又没有任何后遗症, 还频频出席重要场合, 镜头上精神焕发, 红光满面。”
孙萌说到这里,不由撇撇嘴。
她曾经是宁冰雪毒唯,对偶像身边出现任何男人都没有好感,哪怕郑七年轻有为,背景深厚,还被民间戏称为湖城四公子之一,但孙萌跟其他粉丝总能挑出郑七身上很多毛病,比如说郑七的情史。
但后来,宁冰雪就死了,孙萌还大哭一场,曲婕出道之后,她逐渐“移情别恋”,没想到曲婕居然跟郑七也关系匪浅。
这也导致孙萌对郑七彻底不看好,反而热衷于扒他背后不为人知的黑历史。
七星灯,这又是另一种续命术了。
大多数人对七星灯的印象,应该是来源于《三国演义》里诸葛亮北伐,心血耗尽,自知时日无多,在五丈原点七星灯,希望强行续命。
当时他向上天祷告,说自己是为大汉续命数,希望能多得几年寿命,北伐成功,恢复大汉荣光,但最后一晚,蜀将魏延误闯中军帐,把七星灯给扑灭了,诸葛亮前功尽弃,含恨而逝。
由此也可见,续命之术不是那么容易成功的,连诸葛武侯那样惊才绝艳之人,同样需要屈服于天命。
说起这些八卦,孙萌简直如数家珍。
“甚至还有人说,郑七之后频频去东南亚,东南亚不是有很多奇奇怪怪的玄学法门吗?可能跟他改命有关系。”
方悦摇摇头:“逆天改命,不是那么容易的,需要付出很大代价。”
你跟别人买卖交易,需要付出金钱,更何况是跟上天谈条件呢?
何疏见孙萌还不太理解,就对她说:“前面说过的濠镜富豪,帮他续命的高人就算拿到巨额报酬,那些钱他得捐掉绝大部分,身体上也会多多少少出问题,甚至影响到寿命,可一不可再。所以,那富豪第二次委托时,就算再多钱,那大师也不敢接了。”
孙萌困惑:“既然得不偿失,那他为什么还要冒这么大的风险?”
何疏淡淡说:“也不是什么好处都没有,起码得到名利。他帮此人续命一次,即便那些钱他只能捐出去不敢用,但名声一响,生意接踵而来,以后也不愁生计。更何况,他就算不为自己打算,也要为子孙后代打算,这些富豪人脉,留给自己儿女,同样受用不尽。”
孙萌恍然:“有钱人的圈子真不是我能理解的!”
这时,方悦忽然道:“我很好奇一点,假如郑七真生过那么严重的病,又奇迹般恢复,那么他需要付出的代价又是什么呢?”
问天借寿,从老天爷手里偷得寿数,无异于偷天换日,他所要付出的代价,肯定远远超过寻常人想象。
据何疏所知,那个濠镜富翁虽然延寿十年,但这十年里,豪门争产,几个妻子儿女大打出手,头破血流,互相算计,而他身体日渐衰微,病痛缠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却因为寿数被延长了,只能清醒地看着这一幕幕在自己眼前上演。
这样的余生,长命百岁,也是那个富豪所希望度过的吗?
孙萌表示大开眼界。
之前她吃瓜看戏,只当是茶余饭后的谈资,毕竟再讨厌郑七,他跟宁冰雪的世界离自己太过遥远,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这些瓜还能派上用场。
“对了!”孙萌绞尽脑汁,突然一拍手,“我还记得,网上提过大厦出事的年份,是前年开始,不刚好就是他大病一场之后没多久吗?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联系?”
”没完了是吧!“
何疏正要说话,旁边压抑已久的陈洽受不了了。
“我不想在这里听你们讲故事会,我告诉你们,再不放我们出去,明天我绝对会把这件事发微博,你们知道我微博有多少粉丝不?这件事闹大了,你们能担得起责任吗?!”
他不是不想报警,但刚才就在几人讨论的时候,陈洽发现不管自己怎么试,手机都没有网络信号,打电话也不行,发网络平台求救也发不出去。
陈洽根本不愿承认何疏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偌大楼层里,回荡着他崩溃的喊叫声。
孙萌欲言又止,不知道怎么劝他。
他们俩属于朋友以上,恋人未满的关系,因为都做灵异故事类的直播,又都在一个城市,自然而然走得近,但孙萌没想到陈洽一个大老爷们,面对这种处境,竟比自己还无法接受。
“闭嘴!”何疏突然低喝,声音短促。
陈洽当然不可能闭嘴,他看见何疏这副样子就更生气了,甚至提高声音。
“干什么,你们连我说话权利都想剥夺吗!”
“陈洽,别说话!”
孙萌竟也跟着起哄,她神色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古怪,陈洽愣了一下,刚想说话,就又听见孙萌神秘兮兮问,“你们听到没有?”
听见什么?
笃,笃,笃。
陈洽的喊叫声骤然停止之后,整个楼层越发安静。
细微的动静,也就随之传入众人耳朵。
真的有声音!
会不会又是他们故意吓唬人的?
陈洽这回没有叫嚷了,他紧抿着唇,面色微白,像其他人一样,朝声音来源望去。
笃,笃,笃。
是鞋子跟地面接触的声音。
但皮鞋或运动鞋,甚至是拖鞋,都不会发出这种声音。
那就只有高跟鞋了。
可大半夜,谁会穿高跟鞋在外面走?
外面走廊是没有地毯的,只有这里面才会铺上地毯。
也因此,高跟鞋在外面跟大理石砖面接触的声音,由远而近,越来越清晰。
清脆,有节奏。
但没有一个人想听。
所有人脸上都露出如临大敌的表情。
原本聚精会神听众人说话的梁清如,早已脸色煞白,躲入何疏背后的阴影里,瑟瑟发抖,不敢出声。
方悦抓紧手里的桃木剑,何疏则把罗盘托着,身体微侧,甚至已经想好进退了。
脚步声戛然而止。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却不是何疏想象中那个神秘的女人。
竟是郑七的助理小钱。
寥寥几面的印象里,钱助理对他们几个人很热情,对大厦内部也很熟悉,一路介绍了不少,那时何疏就想,郑七身边果然没有平庸无能的下属,随便喊来一个助理都如此能干。
但后来,在推测出郑七的用心之后,何疏就开始同情钱助理了。
再能干,也不过是郑七手里随手可抛的弃子。
原本西装整齐的钱助理,现在外套扣子解开,领带歪歪挂着,脑袋上却戴着一顶女式黑色礼帽,脚下踩着一双黑色高跟鞋。
他的脚明显跟高跟鞋尺寸不符,还有一大截露在外面,不得不踮起脚跟走路,怎么看都很滑稽。
但没有人笑。
这诡异的一幕,令目睹者打从心底发寒。
“钱助理!”
方悦喊了一声。
对方缓缓抬头,众人这才看见,小钱竟是闭着眼睛,嘴角微微扬起。
这简直更诡异了。
说时迟那时快,方悦从兜里翻出一枚铜钱朝钱助理掷过去!
众人隐约瞧见红光一闪,铜钱打在小钱身上。
钱助理身形软软倒下。
方悦不忘走过去把铜钱捡起来放进兜里。
何疏看见了就问:“这是五帝钱吧?”
方悦点头:“是大五帝,不是小五帝,用一枚少一枚,得省着点。”
玄门中人常用的五帝钱,是选用秦代的秦半两,汉代五铢钱,唐代开元通宝,宋代宋元通宝,明代永乐通宝这五个朝代的钱币,因为这五个朝代所对应的,都是中国历史上最为强盛的朝代,人口密度大,铜钱流通广,所携带的阳气与王朝气运就更强,铜钱本身有挡煞驱邪的功能,两者结合,据说真正的五帝钱上可通神,下能镇幽。
许多赝品五帝钱以假乱真,却完全不是那个效果,有的人无法集齐真的大五帝,就只能用小五帝钱替代。
小五帝钱指的是顺治、康熙、雍正、乾隆、嘉庆这五个皇帝在位时期所铸钱币,因为这五种钱币距离现在时间最近,相较于大五帝钱来说更容易集齐,但清代人口虽多,前面顺治江山未定,血债余恨,后期乾隆末期到嘉庆,也算不上盛世,这小五帝的效果,自然就远远不如大五帝。
对付一般鬼魅,小五帝钱就够用了,要说镇邪通神,还得是大五帝钱。
方悦家学渊源,虽然拥有大五帝钱,仍得珍而重之,不敢浪费。
何疏注意到她刚刚扔出去的,就是一枚开元通宝。
“这是什么时期的开元通宝?”
两人过去察看钱助理的情形,何疏顺口问。
方悦此时已经不敢把他当成江湖骗子和寻常同道了,就凭何疏这份眼力,必然也是个行家里手。
外行人听见开元通宝,只当是唐玄宗时期所铸钱币,因为唐玄宗李隆基前期年号就是开元,但实际上,开元通宝是唐高祖李渊下令铸造的,钱币上面“开元通宝”四个字,还是当时书法大家,“其草书迭荡流通,视之二王,可为动色”的欧阳询所写。
从李渊开始,唐代国运逐渐上升,进入中国历史上最强盛的一段时期,唐朝影响力从长安辐射到世界各地,加上汇聚了几个帝王王气,开元通宝的流通影响力,也远不是后期那些小五帝钱能比。
“贞观三年的。”
唐代钱币,以前唐字体最美,盛唐次之。
贞观三年,这是一个寻常又不寻常的年份。
玄奘孤身一人从长安出发,西行取经,其行对后世千年佛教影响深远。
房玄龄与杜如晦拜相,名留青史。
名将李靖张公瑾等人奉命讨伐突厥。
这一年,唐太宗与近臣关于求贤纳谏,勤政不怠的对话被写入《贞观政要》。
上至统治者,下至普通人的行为,如千丝万缕,无形中对国运造成正面或负面的影响,而这种影响,又会反馈到流通的钱币上,时至今日,那些钱币依旧残存当年的王朝气韵,这些勃勃向上,王道阳谋的气韵生机,自然就能镇压邪祟。
钱助理被铜钱击中身体,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方悦把手伸到他鼻下,松一口气。
还有气息,看来只是晕过去。
她想把钱助理弄醒,何疏拦住。
“他可能跟你刚才一样,被鬼迷眼了,小心点,先把人扶到角落吧。”
方悦没有反对,跟何疏准备一个抬肩膀一个抬双脚,把人搬进来再说。
她力气有点不够,孙萌主动过来帮忙,陈洽还倔强地杵在原地没动。
就在这时,钱助理突然睁开眼睛!
他的眼神直愣愣瞪向方悦。
方悦一愣,手里动作不自觉停下。
“别看!”
何疏伸手去挡她的眼睛,但已经晚了半步。
方悦神色变得僵硬呆滞,手一松。
何疏二话不说,手里罗盘直接往钱助理脸上一压,原本挣扎不休想要起来的小钱,突然安静下来。
但还没等何疏松口气,他就觉得脸颊一痛,人往旁边倒去。
孙萌尖叫声响起,何疏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挨了一拳。
他捂着脸看去,刚刚在一旁愣神没帮忙的陈洽,此时竟凶神恶煞,挥着拳头朝他大步走开,那情形竟是要把他打出个好歹。
陈洽刚才情绪失控,的确很容易被鬼魅趁虚而入,他本来就人高马大,现在鬼迷心窍更是力大无穷,直接朝何疏肩膀抓过来时,何疏一时竟挣扎不开,只觉肩膀剧痛,另一只手挥拳朝对方腹部打去!
陈洽只身体往后一缩,身体纹丝不退,又抓住何疏另外一边肩膀,像拖麻袋一样,把他整个人往外拖,何疏抓住桌子腿,借力反身一脚踹过去!
那一脚何疏几乎用上七八分力道,他敢打赌,正常情况下陈洽肯定早就松手痛得在地上打滚了,但他分明听见陈洽手臂咔擦催响,对方居然骨折了还不肯松开手,死命把他往外面拖!
何疏是正常人,出手力度肯定有所保留,但陈洽现在却不是正常状态,何疏不敢做的事情他却敢,一路上也不管撞到什么桌椅,他兀自直直往前走。
如果有人能仔细观察陈洽,就会发现他现在的表情是毫无人气可言的,像极电影里的丧尸,只差鲜血妆点了。
另外一边,钱助理趁着方悦被迷了眼,扑上去死命掐住她的脖子,方悦一开始还没反应,后面终于勉强清醒挣扎,却同样敌不过小钱非人的力量。
孙萌扑上去帮忙拉开钱助理,又见何疏这边在搏斗,简直无暇分身,不知道帮哪边才好。
“小哥哥你坚持住,我先帮她这边!”
场面混乱之极。
何疏不知道陈洽到底要把他拖到哪里去,但在离开会议室的瞬间,他同时感觉自己身下一空,整个人急速往下坠落!
陈洽的惊叫声响起,似乎突然清醒过来,何疏想回头,却入目一片黑暗,那叫声越来越远,很快就像从异空间传来,回音重重,模糊不清。
何疏下意识双手乱抓,试图抓住某种可以稳固身形的东西!
终于,他抓住了!
下一刻,何疏意识到,不是自己抓住,而是有东西把自己托住了。
那些东西枝蔓一般迅速攀附过来,抓住他的脚踝,小腿,膝盖……
与此同时,微光从四面八方亮起!
何疏眯起眼睛。
那些光线,好像是从外面照射进来的。
别栋楼顶此起彼伏的灯光闪烁,让何疏意识到什么。
他是在新寰大厦最顶层天台!
放眼望去,城市夜景大半收入眼底,但这些夜景,却好像隔着一层玻璃,可望不可即。
前方背光处,站着一个女人,看不清脸,但双手微微抬起。
何疏仔细一看,发现她手里竟是密密麻麻无数根丝线,那些丝线一根又一根,深入脚下,牵扯着下面数不清的红色光点。
而他,就是被这些红色光点簇拥起来的。
何疏恍然!
世间万物,都有自己的“心脏”,他现在就身处大厦心脏位置。
“逃走的猎物,还会自己送上门来。”
何疏看不清女人正脸,但能感觉到她说话的时候是笑盈盈的开心。
“我找了很久,也没找到一个像你这么合心意的生魂。”
“你到底是谁?”何疏问道。
女人歪了歪头。
“我有很多名字,连我自己也记不清了,但你可以叫我裴春君。中元节那天晚上,我上了你的车,这个名字就是当时那具皮囊。春君春君,有春天的气息,真好听啊,我到现在都还记得。”
何疏:“现在还是裴春君的身体吗?”
女人啊了一声:“现在不是了,现在的名字不好听,我不记得了。”
何疏心头微沉:“那会儿下车时,裴春君的丈夫来接你,现在想必那个男人也不在了吧?”
“你竟然没发现么,那个男人的天魂,当时就没了!”女人讶异微笑,“不过我用的手法很高明,他看上去确实跟生人无异。说起来,他们一家五口,只有那个小孩子味道还算不错,两个老家伙味道都酸涩得很,我差点就吐了。”
何疏听见她还在那津津有味点评,也差点没吐了。
“你的本体,到底是什么?”
“你听过,piāca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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