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其感染,何疏的奋斗心被点醒。

    他现在每天晨练回来,先看一上午书,下午可能出去接单子,也可能放假在家打坐冥想,晚上休息时间,负责修理过于猖狂的肥鸟。

    眼看一月之期将近,为了让自己不成为学狗叫的那个人,他越发不可能懈怠。

    只不过手里外公留下的这本笔记,实在把难度点满了。

    “里面对于请神术描写很少,只有几段,但我还是看不大明白。”

    他翻到中间某一页,指给广寒看。

    “凡有所求,必有所予,心应神降,至诚合天。置之死地,得以后生,无得无求,无生无死——你看这句,前面的我都能理解,说的是请神术,想要请到什么样的阴灵,就要以损耗精力甚至寿命为代价,付出对等相应的东西,才能打动上天。那后面四句呢?‘置之死地,得以后生’勉强还能说得通,‘无得无求,无生无死’又是什么意思?”

    广寒摇摇头道:“我不太了解你们门派的东西。”

    “这不是致虚派的产物,只是我外公师父对请神术的理解,”

    何疏有点失望,他早就问过李映,但李映说茅山的请神术早已失传,他不甚了了,也不敢乱解释,但可以帮忙问问閣皂派的道友,目前还没给答复。

    请神术在蕴海山致虚派,乃至其他道门大派里都鲜少涉足,在一些名门大派里,这个法术甚至被视为旁门左道。

    何疏之所以会请神术,也不是来自外公的教导,而是遗传自外公母亲,那位少数民族女子的天赋,外公生前怕他使用太多对自身不好,也没有过多教导,甚至在他去世之后,何疏才在这本笔记里,找到他们关于请神术的记载。

    何疏外公的师父乐道长,就在笔记里写道,他早年因缘际会,旁观高人斗法请神,对方竟请来一位了不得的人物,事后他与那人交流三天三夜,若有所得,写下以上几句话,以供后来人参考。

    但这几句话在何疏看来,似是而非,玄之又玄。

    难道是说请神术学到一定境界,可以无视精血损耗,抛开生死,达到至神返虚的程度?

    这未免也太玄乎了,何疏怀疑自己是修仙玄幻看多了,过分解读了乐道长的话。

    请神术之所以有副作用,是因为请来的阴神如果力量过于强大,就会反噬请神之人,加上阴气浓重,久而久之,肯定会影响活人。

    这就是为什么很多玄门众人都会有五弊三缺,即“鳏、寡、孤、独、残”五弊,“财,命,权”三缺,因为他们的力量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打破了世界本身的运行规律,所以上天势必要拿走其他一些东西,也正是《西游记》里常说的,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把请神术先放一边,何疏继续看下去。

    这本笔记以前他也看过,当时嫌里面字迹潦草,叙事凌乱,总是一目十行,没什么耐心,现在重新翻阅,心境不同,收获也不一样了。

    比如他就发现外公师父乐老道长提到过,西南有怨鬼,昼伏夜出,其身黑气萦绕,其目若有青光,此鬼乃人死后怨气不散凝聚而成,可食生魂,可魅人心。

    这种怨鬼不一定是某个人死后所化,更可能是许多枉死者就凝聚而成,怨气越大,能耐越大,直到最后危害比旱魃更大。

    乐老道长年轻时,恰逢世道动荡,天下大乱,他四处游历到西南,彼时军阀混战,百姓死伤无数,怨鬼则四处择人而噬,为患一方,乐道长年轻气盛,单枪匹马,差点就折在当地,不得不败走黄草岭,甚至因此少了一目,几年后他又跟三名同道重新回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四人里死了一人,重伤两人,加上独目的乐道长,最后合力才将怨鬼消灭。

    何疏越看,越觉得那里头说的怨鬼像窅魔。

    他以前没留意,现在仔细翻阅笔记,发现乐老道长年轻时比自己还莽,孤身一人就敢去干怨鬼,跑了之后喊上几个同伴又敢回去接着干,最后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才把怨鬼彻底杀死。

    乐道长的文笔不像现在写的好,故事也平铺直叙,但读来仍能感觉到其中跌宕起伏惊险万分,何疏一旦看进去之后,还真就津津有味,不忍释卷了。

    广寒做了一顿云南豪华版手抓饭,刚刚下播,凤凤已经迫不及待想偷吃了。

    刚碰到烤好的猪颈肉,爪子一顿。

    凤凤忽然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片刻之后才恍然。

    以往这种时候,何疏早就闻见香气出来跟它抢吃的,现在居然在房间里一直没动静。

    凤凤偷偷问广寒:“不会是在里面看小视频入迷了吧?”

    广寒瞅它一眼。

    凤凤扭身屁股朝他,啄起一块猪颈肉飞远了。

    广寒进去喊何疏吃饭。

    刚走进去,就听见何疏咦了一声。

    “老寒,寒宝!”

    他背对门口,乱七八糟喊着,还不知道广寒已经进来了。

    广寒:“我在。”

    何疏头也不回:“你快过来看看,这是不是你要找的什么地之魄!”

    一九二八年前后,中国正处于新旧交替的时期,大部分人还在昔日战火血泪中命不由己沉沉浮浮,饥荒席卷了大半个华夏,更有许多人不甘受辱奋起反抗,九州动荡,战火即将燃起。

    经过护国战争,靖国战争,军阀混战等一系列大大小小战争的云南,在混乱中艰难生存,土匪,鸦片,军阀,瘟疫,地方土司统治,外部势力渗透,这些笼罩在上空的阴影,让此地比起同时代其它地方,似乎又增添许多变数。

    年轻的乐道长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来到这个西南边陲省份。

    他四处游历,本意是为了增长见识,但在沿途看到种种苦难之后,他终于在蒙自道下辖县城东南的一个小镇住下,道医不分家,乐道长为附近村民治病施药,很快就传出名声,被远近几个村奉为“乐神仙”。

    平静的日子过了几个月,某天相熟的村民带着自家远方亲戚上门求助,说他们村里的人生了种怪病,白天不省人事,晚上就出来游荡,这种怪病像瘟疫一样很快蔓延了大半个村子。

    逃出来这人,原本在外面做生意,几年后才回村探亲,当晚睡到半夜,他忽然听见奇怪动静,起床撑开窗户往缝隙外头张望,竟看见外边羊圈里趴着一个人,正伏在羊身上吮吸羊血,滋滋作响。

    对方似乎发现他在偷窥,还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当晚月色正好,那人竟认出吸血的正是自家舅爷,当即吓得不轻,悄声下床之后,他还想偷偷去找自家爹娘说此事,谁知道满屋子找不到人,他哪里还睡得着,就这么睁眼熬到天亮才出门察看。

    结果村子静悄悄的,好不容易寻到一个活人,对方这才告诉他,从半个月前开始,村子里接二连三开始有人生病,病因不明,白天一日日枯瘦下去,晚上则出来吸血,人畜不忌,六亲不认,幸存的人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会染病,染病的人却浑浑噩噩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

    那人最后在村头树下找到自家爹娘,发现他们果然比前一日消瘦许多,两人木桩似的站着,一人双手做出揉面的动作,一人则拿着早就没了烟草的烟袋,机械性抽烟,他娘看见他,还招呼道晚上煎饼子吃。

    可那人哪里敢逗留,只当他爹娘被什么山精鬼魅迷了眼,又或者是真如邻居所说,生了什么怪病,连东西都没收拾就逃出村子,直奔镇上,又通过亲戚介绍找到乐道长这里来。

    看到这里,广寒忽然道:“从描述上看,有点像窅魔。”

    何疏点点头:“你继续看下去。”

    于是广寒便也在他旁边坐下,两人共阅笔记。

    凤凤探头进来。

    “喂,你们不吃饭啦?”

    它一块又一块地偷吃,眼看把芭蕉叶上的猪颈肉都快吃光了,良心终于有了那么一丝丝疼痛,左右看看,心虚留下最后一块肉。

    “你们再不吃,我把肉都吃了哦?”

    “你吃吧。”

    两人没一个回头。

    凤凤起了好奇心,落在何疏肩上。

    “你们在看什么?”

    泛黄的纸上,有毛笔笔迹,也有钢笔,甚至还有铅笔,有些是乐道长最开始写的,有些是他后来自己补充的备注,还有何疏外公后来的感想。

    循着凌乱的字里行间,何疏跟广寒仿佛穿回乱世民国,跟着乐道长揭开那神秘西南的一角。

    面对找上门来的求助者,乐道长一听就觉得不对劲。

    虽说这年头到处都有时疫,但从此人描述来看,怎么都不像时疫,倒像是被某种邪物附身而不自知,对方也是隐隐猜到什么,才会六神无主逃跑出来。

    不管疫病还是邪物作祟,乐道长觉得自己都有必要走一趟,于是收拾东西,带上当时刚满十三的小徒弟一道,陪着那人前往杨家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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