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坐了一会儿,蒋思因感觉恢复得差不多了,就起身拍拍尘土。
“我们不去找何哥吗?他这么久还没回来,不会有事吧?”
“先送你上山。”广寒道,顿了顿,又补充一句,“他可以。”
这句话,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说服蒋思因。
当时何疏丢下一句“你照看他,我去去就来”,人并作几步跑进旁边密林斜坡,很快没了踪影,广寒眉头微皱,什么阻拦的话也没说,依旧选择留下来。
因为他知道何疏说的是对的,人总要成长,何疏天赋高,学习能力也强,以前是懒散加逃避,现在有心追赶,就必须有面对疾风暴雨的能力。
而实践,总是最好的锤炼。
换作从前,广寒绝不会对一只雏鹰的冲天多加干涉,但刚才,何疏匆匆离去的背影,竟让他不期然想起新寰大厦里对方奄奄一息,口鼻流血,脖颈满布淤青的凄惨。
当时那一丝微妙的情绪起伏记忆犹新,否则他也不会直接将窅魔吞吃入腹。
时过境迁,这种心情似乎比当日更甚。
但他反而忍住了。
于是蒋思因懵懵懂懂,跟着广寒上山。
另外一边何疏似乎正陷入一个更大的怪圈里。
他发现自己来到海边,周围都是过来晒太阳的人,小孩子抱着游泳圈扑向海浪,大人在后边追赶,生怕他不小心被浪花卷走,还有些躺在太阳伞下悠闲小憩。
何疏所站的地方,头顶烈日炎炎,他几乎能感觉到自己浑身上下都被炙烤,不出几分钟就要被烤得热气滚滚,头顶冒烟了。
但他们刚才明明是在山里,还是个阴天,怎么突然之间又会冒出海边沙滩呢?
他微微一哂,愣是不肯往前走出半步,从兜里掏出罗盘,低头看去。
果不其然,罗盘指针正疯狂转动。
他慢条斯理将罗盘放回去,又摸出一支毛笔,一小盒朱砂。
打开盒子,笔尖沾了朱砂,画向自己立身之处的四个角。
前,后,左,右。
他每点一下,就在旁边石头上画了个s型,凹陷处点上两点。
这是太极的象征。
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
生生不息,黑白循环。
惑人者,人恒惑之。
何疏听见一声细细的尖叫,就像小孩突然被老鼠夹夹了一下。
紧接着身前身后带着海腥味的碧海白沙顷刻消失,周围又是山清水秀的斜坡密林。
何疏手里则多了一只双腿乱蹬的仓鼠。
不,是老鼠。
他捏着对方后颈皮,就像捏凤凤一样。
“我可以放你下来说话,但你不能跑,不然我还可以重新把你抓回来,而且我家里有只鸟,喜欢喝老鼠汤。”
老鼠眼睛对上他的眼睛,一大一小,原本挣扎不休的身体忽然安静下来。
这是默认他的要求了。
何疏松开手,但还是默默戒备对方逃跑。
老鼠没有跑,落地就对他吹胡子瞪眼睛。
“你知不知道威胁灰仙的下场是什么?”
它的嘴巴并没有动,何疏觉得它在说话,是因为对方以意念影响,就像在脑海中默默交流。
“我只知道你在这里设置迷障,迷惑无辜路人,差点就害死人,如果你害死人,你以前那些功德全部毁于一旦不说,以后也再不会有修炼成人的机会。”
见何疏非但不受威胁,还反过来威胁它,老鼠大怒:“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我可以随时叫我的徒子徒孙出来教训你,让你一辈子没法离开这里!”
何疏:“那你现在叫,不叫是孙子。”
老鼠:……
何疏双臂环胸,好整以暇。
老鼠:“这么凶做什么,有话不能好好说么,我姓惠,你叫我小惠好了。”
何疏感叹:变脸真快啊。
小惠:“我不叫我的徒子徒孙了,我们可以好好谈谈。”
何疏挑眉:“我姓何。”
小惠打蛇随棍上:“何哥。”
何疏:……
小惠:“你干嘛这副表情?”
何疏:“你现在能修成人形了吗?”
小惠:“能是能,但不能维持太久,还是这样跟你说话吧,不太累。我不是故意搞事的,我也知道迟早会遇上有道行的人,但这次真是事出有因,我也是被逼无奈,才出此下策。”
甭看小惠声音尖细如小孩,说话却很老道,没等何疏兴师问罪,就先声夺人撇清责任顺便卖惨。
何疏没急着切入正题,先问他:“惠是灰的谐音吗?”
小惠:“是,你听过灰仙吧,那你应该也知道,灰仙得道者,行善积德,从不胡作非为……”
所谓灰仙,就是老鼠得道。
东北有五仙之说,即狐、蛇、黄鼠狼、刺猬、老鼠,对应狐黄白柳灰的简称。
据说这五种动物在东北极为活跃,而且富有灵性,其中修炼者甚多,而这五仙为了修炼得道,往往都会混迹人群里,借着帮人做事,治病救人,来积累功德,所以东北经常有保家仙和出马仙的说法,便是来源于此。
狐仙和黄仙是五仙传说中出镜率最高的,也是最广为人知的,老话还有胡黄不过山海关的说法,意思就是五仙只在东北那一块活跃,绝不过山海关,这也是它们与人的约定,但清末世道大乱,民不聊生,这个规矩自然而然也就破了。
所以这里会出现灰仙,虽然是一件稀罕事,但也不算多么离奇。
“任何群体都有败类,人类也有,非人自然也有,我劝你别立这种fg,不然回头灰仙出了什么问题,我也都找你头上来。”
何疏凉凉道,他跟凤凤天天斗嘴,早就磨炼出来了,怎么也不可能让这灰仙占了上风。
小惠不知道立fg是什么意思,但何疏的话他是听懂了。
“你这人怎么那么坏!我又不是故意要害他,是他自己心神混乱才会误闯进来,你看别人都没事,就他倒霉!我原本是在追龙山西南面的翘月湖边修炼,那里最近气场变得很混乱,好端端的天气一直打冬雷不说,还老有坏人出没,我谁都打不过,只能搬家了!”
何疏:“什么坏人?”
小惠:“我说不好,有几个人,披着一身黑袍,但我从他们身上几乎感觉不到人气,也不能说一丝都没有,但就是那种将死而未死的气息,你能理解吧?”
何疏:“僵尸?丧尸?活死人?”
小惠:“不对不对,他们都是活人,但是又跟活人不一样,他们身上有很危险的气息,和很可怕的东西,我不敢靠近。”
何疏心念微动:“他们的容貌,是中国人吗?”
小惠:“我看不出来,黑袍上连着帽子,把脸挡了半边,应该有老人,也有年轻人。不过他们身边倒是也跟着活人,手里还有枪,又不像是非法打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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