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尘埃被连日的霏霏细雨冲洗无遗。七海建人与灰原雄正在执行任务, 一个毫无难度的二级咒灵讨伐任务。
虽然只是入学不久,但近日发生的事情严重打击了两名少年的内心。灰原雄沉叹一口气道:“七海, 我有点不想再当咒术师了。”
金发高瘦的少年语调怅然:“……嗯?说实话我也有点。”他现在的状况,可以说只是麻木地在进行着任务吧。
说严重点,甚至有种行尸走肉般的感觉。
七海建人其实很能理解五条悟,五条学长他并不是真的不在意降谷学姐的死亡。他之所以表现出那种样子,或许是因为……他真的太在意了。
七海建人完全能够看出来,五条学长是喜欢降谷学姐的,也许已经是到了很深层次方面的那种喜欢了。他之所以能够理解五条悟, 大概是因为……他自己也是这样。
麻木地进行着上层委派下来的任务, 除了学习咒术知识以外, 每日还要四处奔波去祓除诅咒。然后不停地让自己忙起来, 好像就能忘记那件让所有人痛彻心扉的事情。
深墨色帷幕般的「帐」被缓缓放下, 笼罩了这一片区域,以防外面的普通人看见里面祓除咒灵的景象。
灰原雄两手背在脑后缓缓地向里走着, 他问身边的金发同期生:“你毕业后有什么打算吗?”
七海建人轻笑着摇头, 只是那笑声里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忧郁与苦涩:“这么早就问毕业了吗?”
算起来, 他们这才刚入学没多久吧。
七海建人甚至能想起他们在高专门口初逢的情景, 他、灰原雄,还有那名极为漂亮的白发红瞳的少女。
降谷雪。
那时候是夏油学长来带他们, 他很温柔, 也很负责。
这事情就好像发生在昨天一样, 但现如今降谷学姐已经不在了, 就连夏油学长也完全失去了联络,杳无音讯。
“我的话, 毕业……”七海建人停顿了一下, “我也不知道, 等到那一天再说吧……”
灰原雄试图鼓舞他,便刻意如往常般元气满满地笑道:“哈哈……虽然我不知道毕业以后如何,但我是绝对不会让我妹妹来高专了!”
七海建人也勉强对他笑道:“是啊,不要再有人来了。”
不要再有人死去,奔赴这个永无止境的危险的职业。
“咒术师……”
两人往「帐」所覆盖的深处走去,这里的环境安静异常,而等待着他们的是——
“等一下!”七海建人优先警觉,马上提醒灰原雄。
“这不是二级咒灵吧?!”
原本应该是简单的二级诅咒祓除任务,但情况似乎并非如此!对面的诅咒气息浓郁,实力也远超他们的想象!
一级诅咒……
土地神!!
两人在踏入诅咒攻击范围之内以后,便猝不及防地各自受了不轻的伤。尽管已经及时反应过来——
但还是有点迟了。
灰原雄似乎伤得更为严重一些,诅咒的攻击迅速从他的脸颊劈下,连带着脖颈,直接砍出一道深深的伤痕。
猩红的血液喷薄而出,染红他敞开的衣衫。
“灰原!!”
七海建人来不及过去,他就地翻滚,躲开了土地神接下来的沉重而密集的攻击。原先所在的地面瞬间破碎,翻起无数棱棱的碎石。
虽然躲避开了要害的攻击,但他的那双金碧色眸子却不可避免地被飞溅起的碎石所伤。
刺麻的疼痛感从眼部位置传来,视线受阻了。
七海建人闷哼一声,颇有些难以辨别方向地往后退着。诅咒紧紧相逼,攻击越来越频繁。
“可恶……”
但在忽然之间,原本步步紧逼的土地神不再对他发起攻击,反而转身朝背后的灰原雄凶猛地袭击过去。
——是灰原雄在后面对它发起了进攻!
灰原雄刻意激怒土地神之后,打算用自己的身体引开这只硕大的诅咒,他一面跑一面喊道:“快跑啊七海!!”
他知道,他们两个今天可能都要死在这里。
既然他已经受了重伤,就把机会让给更有可能逃离这里的七海同学吧!
[十划咒法·瓦落瓦落]
七海建人没有跑,而是直接发动术式,用手里的刀向对方身上划出来的“7:3”的弱点攻去。而土地神则在此时突然扭转过头来……
恐怖的嘴脸,诅咒气息异常浓郁。
即便是全盛时期的两人,也未必是这只土地神诅咒的对手,更何况他们在一开场,就因为情报有误、错误地低估对手而遭受到诅咒的重创……
情报有误,这种状况,又出现了……
“七海!!”灰原雄在背后喊道。
在诅咒的攻击面前,七海建人的金碧色眼底却意外地逐渐黯淡下去,数日的疲倦忽然如潮水般席卷上他的心头。
如果在平时的话,他可能会毫不犹豫地躲闪并且予以回击。
但此时此刻他面对着凶恶的诅咒,不知为何他的心里却忽然莫名其妙地想到——
不如……就这样死去吧……
咒术师什么的,都是狗屎吧。
还有祓除诅咒,保护普通人,所有的劳动,全都是狗屎吧。
这一瞬间的迟疑,令他的身体在诅咒的攻击面前,无法再来得及反应。
但旋即又有一道电光在七海建人脑海里飞快地一闪而过,他的瞳孔逐渐清明起来,迸发出新的光彩。
不行——
他还要保护灰原雄,必须要让他安全离开。
七海建人忽然用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扭转着避开了土地神诅咒的攻击,与此同时横刀挥去,猛然劈向那只异常恐怖凶猛的一级诅咒土地神!
土地神的速度奇快无比,硬生生挨下他的攻击之后又用另一道攻击向七海建人袭来。
——对方竟然完全放弃了闪避,而选择继续向他攻击!
而且七海建人虽然已经命中了诅咒,但它不经意地闪避了一下,他没有砍到精准的七三分的弱点位置。
失败了。
七海建人的身体因抵御上一次攻击而仍旧扭转在半空中,此时已经无法再借力闪避了,他看着无法避免的攻击朝身体落下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刹那变得缓慢甚至停止,不管是面前的攻击还是灰原雄的撕心裂肺的喊声都逐渐地离他远去。
不断地训练,不断地学习,不断地执行任务。
所有的同伴都有可能在某一次极为寻常的任务执行过程中死去不是吗。什么时候死,有什么分别。
七海建人的眼前仿佛浮现出降谷雪的影子。
所有的不愿被人知晓的悲痛在这一瞬间突然爆发出来,但他的身体却逐渐消沉下去……
土地神诅咒带着无限锋芒的攻击迎面落下。
就在他以为很快就能见到死去的降谷雪的时候,手腕间隐隐有磅礴的咒力瞬间涌动起来。
这种感觉是……?陌生,而又熟悉。
手腕处传来极为短暂的咒力颤动之后,轻烟般的诅咒瞬间从七海建人的腕间脱离而出。
一道攻击猛然贯穿了土地神的躯体!
“学姐……?”
眼花缭乱的缠斗在电光石火之间陡然发生。那一缕轻烟幻作的咒灵与土地神交缠在一起,很快便将对手击溃!
土地神,祓除成功!
七海建人脱险后怔怔站在原地,看着灰飞烟灭的土地神诅咒与那缕熟悉的轻烟:
“是学姐留下来的特级咒灵,烟烟罗。”
诅咒祓除之后,烟烟罗重新化作一缕纤长的丝线状的白色雾气,迅速缠绕在七海建人的手腕之间,重新陷入休眠,归于透明。
七海建人感受着手腕的咒灵气息。
久久不能释怀。
学姐竟然留了一只特级咒灵给他……
七海建人微微摩挲着手腕,扶起受伤的灰原雄离开了现场。
伏黑甚尔收到了一大笔钱,精确到小数点的那种。
在那之后不久,他就听闻了降谷雪的死讯。
“哈……真是富有啊。”
伏黑甚尔对于降谷雪的死亡并没有太大的内心波动。
孔时雨打电话过来问他:“你最近是发财了吗?真的确定什么委托也不接了?”
伏黑甚尔懒洋洋地躺在赛马俱乐部的观众席上,双腿架在前面座椅的椅背:“有个笨蛋临死前把所有财产都给我了。”
孔时雨闻言一乐:“可以啊你!”
伏黑甚尔微微一怔,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点不舒服,感觉自己不太喜欢对方这样的说辞。明明以前不会的。
“收到的钱很多吗,足够你用多久?你真的确定要把所有委托都推掉吗,术师杀手先生?”
孔时雨在电话里问道,他实在是太了解伏黑甚尔了,这家伙一有钱就拿去挥霍,说不定很快就又会没钱流落街头了。现在指不定躺在哪个赌马场看赛马呢。
“开始了,挂了。”伏黑甚尔语调微微沉闷地说道,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出来。
孔时雨听到手机听筒内传来“嘟嘟嘟”的声音。
果然这家伙又在赌马了。
可怜人家小姑娘临死前还惦记着他,竟然还把全部财产给了这个家伙……
孔时雨为那个死去的小姑娘感到十分不值。
赛马俱乐部里的伏黑甚尔定定地看着前方的草场,里面骏马飞腾,在跑道上拼命地冲刺、越线。
主持人的声音慷慨激昂,周围的观众目不转睛地盯着赛场上的状况,围栏边与观众席上都有许多人。
唯独他座位旁边是空落落的。
那个女孩已经死去了,而她最后约他见面的那一次,约会,被伏黑甚尔拒绝了。
是在同一天吧。
他错过了那次见面,然后就永远都无法再看到她。
伏黑甚尔才发现自己在观众席上选的位置,恰好是之前与降谷雪一起在赛马俱乐部里的位置。
他的旁边本应坐着那个女孩的。
“说什么拯救我呢。”
“倒是活过来帮我赢啊。”
伏黑甚尔自嘲地笑了笑,站起来没有管这次赛马的最终结局,而是径直地转身离开。
账户上的钱他没有再动过。
往日常去的赛马俱乐部也从此不见了伏黑甚尔的踪影,就连孔时雨也完全失去了他的联系方式。
伏黑甚尔的手机号成为了空号。
此后彻底销声匿迹。
“最先撞线的是——六号波多野!”
“奇怪,下注最大的获奖得主「冬至」先生为何迟迟没有来领奖……?”
“算了,这样一来的话,奖项只好作废了……”
七海建人与灰原雄任务完成,回到高专。
“怎么受了这么严重的伤?”
五条悟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微微躬着身子,一副心神俱疲的模样。
“遇到了一级诅咒。”
七海建人那双金碧色眼眸上覆盖着洁白的绷带,他仰面靠在椅背上。
“很好啊,可以祓除一级诅咒了不是吗。”
五条悟的语调一如既往地轻快,但熟人仔细听的话可以听出其中的疲倦不堪。
七海建人:“不是,是降谷学姐。”
坐在椅子上的白发少年闻言立刻站了起来:“是吧?!”
“——她没死,你见到她了?那小雪现在人呢?”
“已经跟你们一起回来了吧?”
七海建人有气无力:“学长,你冷静一点。”
“小雪学姐已经死了……她给我留了一只特级咒灵。”
“……所以我和灰原才能活着回来。”
五条悟顿在那里半晌,旋即微微拉下墨镜,苍蓝色的双眸盯在七海建人身上。
他的手腕处的确环绕着一缕丝状的特级咒灵,气息特别微弱,如果不仔细看的话非常难以察觉。
是那个极为善于掩藏自身气息的「烟烟罗」吧。
加上它似乎因为脱离了降谷雪而陷入休眠期,连拥有「六眼」的五条悟都没有注意到它。
“这样啊……”
五条悟盯着那缕丝线般的特级诅咒陷入沉思。
“我去,五条你……黑眼圈怎么这么重!”
家入硝子刚治疗完灰原雄,准备过来检查七海建人的状况,旋即就看见五条悟半摘墨镜,露出一双惨绝人寰的苍蓝色眼睛。
五条悟摘下圆框墨镜,闭着眼,用掌心按了按眼周。
“哦……没注意。”
家入硝子叹了口气:“之前是我错怪你了,没想到小雪的死对你打击这么大……”
前面的表现都是受打击过了头的症状吧。
五条悟抬起头用无神的蓝瞳认真地看着她说:“小雪没死,绝对没有。”
家入硝子朝七海建人摊了摊手:“你们学长失心疯了。”
五条悟将墨镜随手放在旁边的桌上,也如七海建人那样仰着头,他的手掌覆盖在额间与眼部的位置。
“她给我打了七个电话……”
“七个电话我都没接到……”
向来轻快明亮的语调里竟染上一种微微的近似于哭腔的腔调,五条悟满脸写着“求求你们骂我吧”的意思。
家入硝子与七海建人闻言皆是微微一怔,五条悟从来没有提起过这件事。降谷雪临死前给他打电话求援了?
“事情已经这样了,节哀吧五条。”家入硝子拍了拍他的肩膀,旋即走到七海建人旁边使用反转术式。
她发现七海建人也变得有些怪怪的。
医务室里静默了半晌,最后还是家入硝子问道:“这件事情,杰知道吗?”
五条悟沉默后说:“他不知道,我没打算和他说。”
“你怕他怪你?”家入硝子问。
五条悟的视线看过去:“当时和我打电话占线的人,就是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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