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观来说,当天在客栈发生了啥松萝已经完全不记得了,唯一记得的情况就是自己是被一个不知道是谁的男妖精背回来的。倒也不是被打得多严重,主要是那个场景太混乱,被吓着导致心疾有点发了。出来的时候那客房里凌乱一片,桌子椅子全都变成了掉在地上的木头碎片,好多村民站在客栈下头指指点点,大家纷纷指着自己鼻子说这女人在客栈与男人搞破鞋结果被相公当场带人抓住,那奸夫没担待跑了将女子留下挨打,这可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被人无端指指点点松萝心里乱七八糟也不知道说啥好。
这场混乱很快从人类社会延伸到了妖精社会,因为大家回到长白山山头上以后山头也乱了。看见松萝歪在床上不但喘气费劲就连手指甲都憋紫了,寅斑看起来气大了抱着胳膊一脸不管不顾,小鞋还侍立在寅斑身旁仿佛已经做了女主人的做派,大黄和另外一名钟点工吓得半晌不敢动。身上实在不好话都说不出来,松萝感觉这次是彻底栽了,这洞只能让给你这个女妖精了。没想到到底是山翠勇,见大黄等人不敢说话便弱弱道:
“要不要我去村里找个大夫来?”
见松萝病发得的确严重,寅斑最终还是点头同意,谁知这时小鞋道:
“山神还没说话,哪轮到你在这里聒噪?”
就在这时大黄近前一步道:
“你又为何在这里聒噪,请立刻出去!”
被怼了一下,小鞋举起手指就要回怼,谁知这时寅斑温和地将小鞋支了回去。看了大夫又喝了些药,到了晚间松萝终于缓过来些。寅斑将其他人都支开:
“说吧,你跟谁去客栈开房了?”
彻底没了折腾的精力与体力,松萝捂着胸口低声道:
“我的确见了男人,但只是去说正事。我发誓……发誓没有做见不得人的事。”
听见这话寅斑跳起来便指着松萝鼻子:
“你都承认是与男人在客栈之中开房,还说是去说正事,谁会信你这番鬼话?别说是我,就是你们人类难道会信?那男的是谁,你说出来,我若不将他肚肠打出来我就不是老虎生的!”
松萝被寅斑吼得心怦怦跳脑瓜子嗡嗡疼。但倘若说出来搞不好安大哥就真的废了。不想干出让人社死失去仕途的事,松萝只好咬牙道:
“我答应对方保密。所以那男人是谁,我们说了什么……如今不能说。但我没有奸情,我没有。你若是信了小鞋的话,就随你……但我真的没有。”
见松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寅斑脸色铁青但最终又冷静下来。沉默了片刻,寅斑上前蹲下拉着松萝的手:
“我相信你不会做这种事。但光相信是没用的,倘若你当真清白,就说出那男人是谁,若是你俩没事,我绝不会伤害冤枉他。你且告诉我,那男的我认不认识?”
此刻也没了主心骨,松萝含泪点了点头。见松萝如此寅斑脸色一变:
“是一个妖精而不是人类对吗?”
这下松萝突然感觉这事不对了。如果自己说是妖精,那寅斑肯定会先怀疑到百里头上。他原本就为上次的事生气,如果真这么怀疑岂不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见松萝低着头一脸彷徨,寅斑冷笑一声:
“倘若你不说,我就这样一直问下去,我看你能保那男的到几时!”
松萝本来觉得这事不至于闹成这个样子,谁知寅斑真的从二更天将自己盘问到四更,而且还软硬兼施,一会一脸凶残地表示不说就将松萝脸划花,一会又温柔下来搂着松萝抚慰,然后态度柔和地表示只要松萝将那男的招供出来,哪怕奸情坐实也只追究男的责任。人非咸盐谁能无过,便饶恕松萝这一回。况且那男的到现在都不出现,可见是个缩头乌龟,何必为保护他将自己搭进去呢?
其实这个思路是比较恶毒的。人类社会审讯的最高技巧,就是通过各种方式让你相信你的良人不是良人,你的亲人不是亲人,你的同胞也不是同胞,你处在一个孤立的不安全的环境之中谁都不值得相信保护,只有出卖身边最亲的人才能获得一条生路。在各种审讯方式的轮流施压之下,倘若一个人忍不住出卖了亲人朋友,那从这一刻开始他的灵魂就彻底死了。亲自证明了在危险之中人类是可以互相出卖的,你所信奉的一切就都轰然崩塌倒在了你面前。即便活下去,日后又怎么面对这个世界呢?
人类本身恶毒,如此也就罢了,但你一个动物也搞这套不觉得不太合适吗?况且别人审讯都是一个扮红脸一个扮白脸,您竟一虎把两个角色都扮演了,就算你自己演着不累别人看着也很精神分裂的好吧?
生熬到天光都要亮了,松萝已然被折腾得遭不住,歪在床上只想睡一会儿。寅斑着大黄弄了张板床放在旁边原先囚禁女子的山洞里将门锁了起来。白日在这里蹲了一日又被大黄隔着窗投喂食物,松萝心里哇凉哇凉,但还是意识到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因此好吃好喝好生休息。当天晚上寅斑回来又将松萝提出来继续审问。
一连两日没问出东西,寅斑似乎也有几分怀疑其中是不是真有内情,但这时小鞋小帽又来煽风点火,表示当日门口那小厮闪现跑掉显然会法术,可见奸夫是个妖精。如今奸夫不出来可能是因为不知道这边的情况,应将松萝捆在门口树上示众,奸夫看到了自然就绷不住会来救人。
寅斑最开始似乎有些犹豫,但可能是因为想找奸夫的欲望太过强烈,因此最后还真将松萝捆在门口的树边上。裹着棉袄期期艾艾地坐在一个不知道哪里捡来的蒲团上,松萝感觉这一波简直是无妄之灾。无端坐了半日,松萝正蜷缩着昏聩迷茫,一个白色的影子突然自山脚下闪现而来,细看竟然是百里带着两名仆人木然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见松萝张开被冻裂的嘴唇似乎要说什么,百里做了个手势示意闭嘴。听见外面有动静寅斑很快走了出来,看见百里站在门口顿时一愣。看了寅斑一眼,百里道:
“寅兄,我就直说了吧。这女子再怎么蠢笨也总算是阿芸的侄女,打狗也要看主人,你也犯不上当着我的面如此虐待她。倘若你不想要就开个价转让给我,这女子我带走也碍不着你的事。”
看见百里此刻还念着李长芸的旧情,松萝还是感动的。可问题在于你要帮人也要动动脑子,倘若帮不到点上说不定还要害死人,就好比有个人蜂蜜过敏昏倒了,你还给他喂蜂蜜想救醒他,虽说心是好的也还是不如不救的好。对于雄性来说,自己的竞争对手不但要抢走田产家财,还必定要抢夺自己的女人,这种想法深深烙印在每个雄性心底轻易不能磨灭。对于寅斑来说,百里是一个充满威胁的竞争对手,他出身好相貌好又专情,即便不着调又残暴,任何女子也仍然高看他一眼。
其实松萝明白,这件事中寅斑内心深处最最怀疑的其实就是百里,没有直接问是不是百里只是出于维护个虎尊严的考虑。松萝不过装糊涂装不知道罢了。眼看就要挺过去,百里居然在这个关头出现了,松萝也不知道这妖精是真傻还是中二,反正能干出这事指定不是啥正常蛇。
见百里如此说,寅斑先是显得有些怒意,但很快又冷笑起来:
“百里兄还真是深情。只是这贱货与男人在客栈中私会,如今那烂货男的还没找到,恐怕不能轻易放人。”
此刻百里仍然面色淡然:
“你不过想知道那日客栈中的是不是我。我告诉你,不管是还是不是我都与你说不着。”
听见这话,不但松萝麻了就连在外头想要劝架的大黄也麻了。是你就是你,不是你就不是你,什么叫说不着?你这么说在寅斑听起来不就是是你的意思吗,就算你自己不在乎清白,也不能这样栽赃我吧?难道说李长芸死了以后百里彻底杖育了,还是说这姑父以前就这样?也不知道李长芸和他怎么过的,这样的雄性谁受得了啊?
那天的局面是怎么结束的松萝也不记得了,只知道在一片混乱结束后还是被扔在洞门口冻了半夜。直到后半夜,寅斑才命人将已经差不多冻死的松萝抬到大黄住的下房洞。下房洞非常低矮只有松萝脖子那么高,松萝直接被放在了坑坑洼洼的通铺上,本来就已经被这两日来的伤病折腾的半死,如今躺这种床感觉剩下的半条命也要没了。也不知道大黄日里怎么睡这种床,要是早知道她住这种地方就给她安排个好房了,只是如今说这些也晚了。
见松萝已经被折腾得快死了而且完全斗败了,大黄哭着责备松萝怎么能干这种事。当日自己和山翠还怼过那两个新罗妖精,如今她俩大获全胜,日后入驻寅斑的洞里当一对妾室,自己这些宠物人还有活路吗?
当天晚上寅斑来看松萝。见松萝已经气息奄奄双目无神不过两日就瘦了一大圈,寅斑沉默了良久:
“你竟然和那蛇精去村中开房,我问了这几日竟还不说。我念你旧情才将你留到今日,可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彻底摒弃了从前傲慢任性的态度,松萝挣扎着跪在地上伏在寅斑爪边:
“我想知道……我姑父有没有要带我走。”
看着松萝沉默良久,寅斑终于开了口:
“他的确这么说了,今日我也要问问你有什么想头。”
此刻松萝也不想再做啥争辩:
“当真如此,我是决计不走的。如果你娶妻纳妾我就侍奉你的妻妾,即便她们虐待我也绝对没有怨言。倘若你生了小老虎,我就照顾你的小虎,将它们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看待,将它们养大送回山林。如果日后我老了你不需要我伺候,我就像大黄一样住在山边的洞里头守着你直到老死。你是一生中唯一的相公,我此生绝不会离开你身边半步。”
听见松萝这么说,寅斑竟也有些动容,但还是很快出去了。寅斑走后松萝爬了一炷香的功夫才终于爬上了床。既然惹了这事就坚持留在这里当靶子,倘若那两个女妖精心里不顺也不过虐待自己罢了。况且以寅斑的性子,即便真纳了她俩为妾也不会任由谁在明面上虐待自己,我就留下不走看你们可以如何。其实对于会不会被虐待松萝也没底。但如果不这么说,跟着百里走了后大黄她们就完了,作为妾室小鞋她们踩死宠物人就像碾死蚂蚁一样简单。大黄和山翠不过看不过帮了自己又何苦来哉呢?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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