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导果然够放飞自我, 像是故意约在这种场合，让演员们都不太适应。
这次演员碰面会，剧组没有将rcy俱乐部的整间咖啡厅包下来。
到了上午工作时间, 咖啡厅偶尔有名流与商务人士到来，见到电影剧组在此, 似乎都见惯不怪, 并没有人接近这边, 还稍微坐得离剧组远了些。
司彬和李飞昂回到卡座时，李里和那位富豪刚刚寒暄完。
李飞昂坐在了副导演那一桌，司彬回到小东北这桌。
司彬脸色极差, 小东北与他聊天也走神不理, 还莫名被怼了两句。
聊私事不行, 那就聊公事吧。
小东北身为谐星, 早就习惯了担任耍宝、暖场、调节气氛的那个，他就问“试镜准备得怎么样了, 能行么？”
司彬敏感地抬眼, 凝视小东北“什么意思？你觉得我不行, 他行？”
小东北尴尬一笑“不是……”
“他”指的是谁，再清楚不过, 这桌演员的目光都往邻桌飘去，望向正和副导演谈话的李飞昂。
该不会真的是走后门进来的吧？
带资进组不太可能，难道是谁家里的亲戚？
老实说，小东北心里确实觉得, 李飞昂还行, 因为他正在追剧, 觉得对方演技可圈可点, 喜剧可真不好演。
于是, 为了避免又惹司彬不愉快，小东北尴尬地笑了笑，就不再和对方说话了。
趁着演员们讨论剧本，小东北站起身，找借口去洗手间，先失陪了下。
经过长廊，小东北直奔rcy会所大门而去。
“先生，这边有吸烟室。”侍者笑着提醒。
小东北呆愣了下，将耳朵上夹的香烟扒拉下来，“不是，我不吸烟，这是道具，我出去透透气，接个人。”
“好的。”侍者微笑弧度变大，估计是看过小东北的小品，连烟民都演得这么像。
这个会所内部像迷宫，让小东北十分懵逼，绕过金碧辉煌的长廊，绕过无数黑色廊柱，好容易找到了电梯下楼，他出了俱乐部的大门。
他出来是想接一下容修。
刚才他以为，顾老师不在卡座，大概是出来接容哥了，但听司彬说，顾老师去洗手间了，他就想着，rcy会所太高级了，一般人想进都进不来，容修来了别找不到路……
小东北站在rcy大门口，像个门童一样站着等。
没多久，他眼前一亮，看到一辆豪车开进来，第一反应就是容修到了。
不过，那辆车看着还比较陌生，并非容哥常开的低调“大帕沙特”，也不是乐队座驾高调的“大库里南”。
而是一辆奔驰e系轿跑。
跑车在台阶前停下，车门打开，一条腿迈下来，男人一袭西装革履，戴着墨镜。
小东北一时间没认出是谁，呆滞地站在台阶上望着他，揉了揉眼睛，确认那不是容哥。
但气势很强，相当有明星范。
小东北反应了一下，才想到那是哪一位。
男人望着小东北两秒，像是不耐烦，上前两步，迎向他。
见对方将大奔停在大门路中央，迎面而来，还对自己招了招手，小东北僵在原地，一愣一愣地望着他，心想自己和这位金爵影帝也不熟啊……
没错，这位就是金爵影帝周潜。
紧接着，周潜来到小东北眼前，用一种责备的眼神上下打量他一眼，随手一递。
小东北下意识伸手，呆呆看着手里的车遥控“？？”
周潜抬步上台阶，小东北在身后喊“周老师，我……”
周潜头也没回，摆了摆手，“一会找我拿小费，我赶时间。”
“我不是这里的代客泊车啊。”小东北忙道。
周潜脚步一顿，转头皱眉，居高临下看他，“什么？”
小东北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也是个演员。”
周潜眉头皱得更紧，随后松开“啊，我以为……”伸出手，想是要接回车钥匙，脚却没下台阶。
小东北见状，连忙笑道“没事没事，周老师先去忙，我帮您把车停好，一会把遥控给您，我去哪找您？”
“李导剧组。”周潜说着，转头继续上台阶，“你问迎宾，都知道。”
小东北愣住“哎？”
望着周大影帝的背影，小东北怔了好一会，脑袋里一时间稀里糊涂。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在大家都以为，“篮球队长”的角色指定是司彬的时候，来了个李飞昂。
在所有人都听说，容修接受了“宫霖”这一角色，今天会和演员们正式见面，顺便李导给他进行第一次试镜时，之前拒绝剧本的金爵影帝到场了。
小东北迷糊一会，回过神一哆嗦，连忙跑到周影帝的大奔跑车前，去帮影帝老师找停车位。
自己变成了小跟班啊。
小东北叹了口气，他得快点去停车，然后还要等容修过来呢，他想，那位周大影帝肯定要在李导面前表现，然后讨好顾老师……
他们都是影帝级别的，说不定会更有话题，如果顾老师更喜欢周老师，容哥该怎么办……
于是，小东北扮演了代客泊车小哥，还坐在大奔里给容修发了个微信。
也没敢明说，慌乱之下，语音一股东北大茬子味“完犊子了啊容哥！这可咋整，眼瞅着被人横刀夺爱了！你赶紧来啊！”
没多久。
容修？？？
容修语音“横刀夺爱？我一会儿到，你说什么呢？”
小东北打方向盘，小心翼翼，把大奔开到停车位，眼睛一瞟手机，呆滞了下，刚才好像一着急，说错词了？
嘛，反正差不多，近义词嘛！
小东北“哎呀，抢占先机，捷足先登，鸠占鹊巢，戴绿帽子……呃，也对，你们不是artner吗？最佳拍档？”
容修“你嘀咕什么，听不清，不说了，我在开车，等十五分吧。”
小东北扯大了嗓门“歪！能听清不？我说！你快点过来！你有危机！小心电影角色不保！顾老师要被人抢走了！”
容修？？
rcy会所咖啡厅内。
大壮在顾老师面前很紧张，他刚饰演了篮球队中憨厚老实，智商不怎么高，但篮球打得很棒的小前锋角色。
收敛表情之后，大壮露出一脸洋洋得意的表情，似乎在对所有人说“还行吧快夸我”，然后他转过头，又望向坐在另一张卡座的李导。
随后，旁边不远就传来一道调侃的声音“所以说，已经在试镜了吗，我好像迟到了？”
所有人都朝他投去了视线。
顾劲臣抬眼望过去，唇角牵出一抹似笑非笑，望向迎面而来的周潜。
李里导演脸上看不出任何异样，还是一副笑呵呵的自我放飞模样，招呼道“来来，周老师到了，快请坐。”
在场演员们有些躁动，大家几乎都认识周潜，纷纷向他投去或惊喜或期待的目光。
周潜也是青年演员中业务较为出色的，年纪轻轻就拿到金爵影帝。
上海国际电影节，也是国际a类电影节，说白了，即使不是欧洲三大，也算是国际影帝？
两位国际影帝碰面，王不见王。
卡座四周气氛涌动，整个咖啡厅的焦点都在两人身上。
所有人都在好奇，为什么今天周潜会过来？
虽然没有正式公布演员名单，但不是私下里已经确定了“宫霖”的角色由容修担任吗？
副导演与李里对视了一眼。
李导眼底闪过一丝无奈的笑意。
最近有几位大人物说项，周潜找到了电影圈内老导演和大戏骨，联系李里点拨一番，话里话外都是希望李导能给周潜一次试镜的机会。
周潜反反复复的次数实在是太多了。
从最初的“没有档期”婉拒剧本，到得知顾劲臣即将去威斯尼，周潜又表示还想再考虑一下，又对剧本指手画脚，讨价还价，表示如果他参演“宫霖”这一角色，希望能改动剧本，变成双男主。
后来，顾劲臣威尼斯电影节失利，周潜及时抽身而退，以剧本角色不够正面、不合适为由表示不想出演。
现在顾劲臣一个《全球追缉》引爆世界热门，载誉而归大获好评，周潜又发动人情攻势，故意伏低做小，甚至说出了“可以先和李导见面，顺带着试镜”这样的软话。
李里其实也有点拿不准，对于周潜和容修，他心里不太好选择，但他又不能将这种犹豫表现出来。
就看今天了。
一切都是为了戏，李里暗示自己，身为专业导演，最好不要因为自己的喜好而放弃机会。
这是顾劲臣第一次与周潜正式见面，在此之前从没有机会合作。
“周潜。”他来到卡座前，礼貌地做起了自我介绍。
“顾劲臣。”顾劲臣也微笑报上家门，握住他的手，“初次见面。”
“不是初次，之前在first影展上见过。”周潜有意无意地提了一句，“还有，微信上。”
“上次抱歉，我住院期间。”顾劲臣委婉地说。
不知是不是解释，周潜闻言微微一愣。
计算了一下时间，上次要和顾劲臣视频一起讨论剧本，却被对方回绝，后来只好与他经纪人曲龙的微信沟通，将剧本传到了顾劲臣的邮箱里。
事后的确有媒体报道“顾劲臣阑尾炎住院”。
原来不是无礼回避，刚做完手术确实不适合视频，周潜的表情稍微放松了一点。
老实说，两人即使没见过面，可大家是同行，都是专业演员，彼此的作品必然都看过。
而且，不是简单地“看电影”，而是以专业眼光进行剖析，批评家的目光去审视，恨不得放慢动作地欣赏学习，分分钟想超越对方。
两人对视微笑，顾劲臣邀他入座，周围演员们都安静下来，气氛稍显凝重。
周潜的出现，让在场演员们若有所思，之前火热降温，有一瞬间的冷却。
小东北不在桌前，就没有调节气氛的人。
憨憨的大壮见状，左右看了看，犹豫了一会，就学着刚才两位影帝的样子，对周潜伸出了手。
刚才柏林影帝和金爵影帝握手时，就是互相报了姓名，利落简练。
“大壮。”大壮一本正经地说。
在场众人“……”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有第三位影帝。
但大壮脸上却掩饰不住忐忑而又滑稽的表情。
周潜愣了下，笑着与他握了握手“周潜。”
这个画面引起在场演员们的笑声，顿时让气氛轻松愉快起来。
周潜环视了一眼四周，看向坐在隔壁卡座的李导和副导演，以及多位工作人员和制片人。
这个就坐位置，显然并不是随意安排。
都是圈内的老油条，不知见过多少导演，经历过多少各种各样的试镜——
有时候一次应酬、一顿饭局、一起喝杯咖啡，就能差不多确定角色了。
表面上看，导演和演员们吃一顿饭，什么也没做，而事实上，在那短短的交谈与对话中，就能得出一个结果。
尤其是要演对手戏的两位演员的碰面。
见面过程中碰撞出的火花，老导演基本上只消一眼就能看出“有没有戏”。
周潜望着坐在对面的顾劲臣，笑道“同行传闻中，大家都说顾劲臣是一只温柔的巨龙，外表看上去温文尔雅，实际上拥有无穷的智慧和力量，敢于和巨龙并肩的人都是勇士，今天看来，我也拥有莫大的勇气？”
说顾老师是巨龙，而和巨龙并肩的他，当然就是勇士啦。
这可真是捧了对家，又捧了自己。
轻松调侃的赞许语气，博得了在场人的好感，周潜打开话题，让人感觉到了这位空降影帝的善意。
顾劲臣微笑着，放下咖啡杯“站在巨龙身边的勇士，大多是屠龙者。”
周潜表情一僵“……”
在场演员们“……”
顾劲臣与周潜对视着，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周潜无奈地摇了摇头“现在已经开始了？”
“从你进来那一刻就开始了。”顾劲臣说。
两人谈话时目光火花四溅。
正如剧本中一直看上去不和、水火不容，却贯穿着整个剧本一直在一起的两个男人。
司彬坐在远处卡座，激动地捏了捏拳头。
他的眼底满是憧憬与热烈。
眼前的画面是他向往的，他期待自己有朝一日也能成为柏林影帝的对手，与他擦出火花，王不见王。
“之前我和几个同行朋友提起，我说，这一次恒影的作品，我打算和顾老师合作，所有人都发出了惊呼声，”周潜故意浮夸地表演出滑稽的表情，“他们一个个的都向我投来羡慕嫉妒恨的眼神，顾老师的魅力确实很大啊！”
说到这，周潜挑着眉，煞有介事地接着说“连我的影迷们也一样，一听说我可能会和你合作，都尖叫着表示机不可失，看来这一切都是天意，天意不允许我错过顾老师。”
周潜的这一番说辞，成功地引起四周一片低低的笑声。
金爵影帝用自嘲的语气，把自己一次次回绝出演，又接受剧本的原因归功给了天意，半真半假的一句“天意不可违啊”，就为他今天出现在这里的行为铺了个台阶。
也为之前反复无常的行为挽回了一些好感。
确实，“宫霖”这一角色，不论是外形，还是气质，或者是年纪，周潜都非常合适，这不免让一些演员，乃至工作人员们都心生动摇。
如果金爵影帝能够出演重要的角色，说到底也比摇滚歌手更让人安心，当然这句话大家都不会说出口就是了。
周潜也是入行较久的青年演员，与顾劲臣的年纪仿佛，今年三十多岁。
之前顾劲臣给容修讲过，三年前，周潜获奖的那部戏，导演最先找到的演员是顾劲臣，但当时他身在洛杉矶，没有档期。
周潜拿到上海国际电影节金爵奖那年，就已经快三十岁了，两人在专业和口碑上风评都很好，不过人气和流量却相差甚远。
而且，周潜最近两三年都没有新作品，参加了旅游类综艺，也没有激起太大的水花，不知算不算昙花一现。
在采访中周潜表示，他对故事很挑剔，他暂时没有看到合适的、让他眼前一亮的剧本。
事实上，这是大多演员的官方套词。
还是那句话，没有百分百完美的剧本，优秀的演员有丰满剧本角色的能力，即使是老百姓的市井故事，也能演绎出精彩的人生，以及让人印象深刻的经典人物。
周潜一直没有主动结识过顾劲臣，即使在“first青年电影展”上相遇，两人也只是点头之交。
不难让人看出，周潜还是较为倨傲的，如今要给柏林影帝作配，或许也是形势之下的无奈之举。
副导演望着两位影帝针锋相对的方向，收回目光之后，他以询问的目光看向李里。
李里导演脸上不显，仍是笑呵呵，心中却是有些困惑——
原本李里以为，顾劲臣是希望容修参演角色的，对于周潜左右摇摆的大忽悠行为，顾劲臣一定会非常反感，甚至不会同意对方来参加此次碰面会。
但李里与他商量的时候，没想到顾劲臣笑着同意了。
大概是考虑到了他的人际关系，毕竟帮周潜说项的，都是圈内有头有脸的人物，所以顾劲臣才同意见面，帮他解了围。
但他更没想到，对于与周老师的“谈话试镜”，顾劲臣竟然还挺认真。
这样一来，李里就有点摸不透顾劲臣的想法了。
虽然在选择演员这一块，向来是由导演说的算，但李里始终认为，演员的感觉才是最重要的，即使导演认为合适、有戏，可演员之间不来电，彼此有隔阂，擦不出火花，导演再怎么使劲儿，画面看起来都不太自然。
不过，眼下看来，两人针锋相对的画面，还是很有看头的。
听到周潜一番恭维的话语，顾劲臣的唇角轻轻上扬了起来，语气却充满了遗憾“那么，我是不是应该礼尚往来，和大家分享一下我和同行朋友们对周老师的看法？不过，十分遗憾，我没有……”
顾劲臣露出一丝遗憾的表情。
而周潜并没有等他说完，就及时地打断了他，摆着手道“没事没事，顾老师不用为难，我也没有看过顾老师的作品。”
顾劲臣微笑“……”
在场演员们“……”
周潜露出一丝幽默的表情“倒不是因为别的，我平时不太出国看展，国内热映的也都是获奖作品，所以，即使我现在坐在柏林影帝的面前，也没有一丁点的心理负担，我一点也不觉得有压力。”
说这话时周潜还捂着心口，调侃的语气让在场演员们忍俊不禁。
但这话未免也过于扎心。
他说的是只看“获奖”作品，而不是参展作品，顾劲臣连续六年与获奖擦肩而过……
两位影帝互不相让，引起了大家一阵担忧，还隐隐带着一丝兴奋。
一想到这是两人故意的针锋相对，大家忍不住抿嘴憋笑，这就是互相往对方心口窝扎刀啊。
没错！这就是试镜！
所有人都意识到了这一点。
这就是李导今天想看到的“角色碰撞”，剧本中的两人关系就是这样，结仇，死磕，打架，互相看不惯，冤家路窄，互相诋毁。
显而易见，此时周潜在话锋上略占上风，或是正在试图“抢戏”。
这是一次没有剧本的语言与气场的对决。
场景中的焦点在哪儿？氛围和节奏跟着谁走？观众们的注意力最终会落在谁的身上？谁才是这一次谈话中的主角？
一山不容二虎，王不见王。
两位都是现今内地电影圈的绝对王者，面对面的语言博弈，强大的气场碰撞，在见面的那一刻，气势之争就已然展开。
一来一往的交锋中火花四溅，让在场所有人大开眼界。
大家都担忧地看向顾老师，周影帝刚才的那句话，着实让人尴尬。
而顾劲臣却似乎并不觉骑虎难下。
“我是说，十分遗憾，我没有与同行们分享电影观后感的习惯，也不会和朋友们谈论任何一位演员。”顾劲臣微笑地将刚才被打断的半句话补充完整了。
紧接着，四周的气氛再次紧迫窒息了起来，大家的目光都投向顾劲臣。
就连周潜的笑容也僵硬地滞在了脸上。
怎么回事，这是什么出牌套路？
这不是社交场合二虎交锋的自嘲、幽默、调侃的交际套路！
顾劲臣的一句话，再次将谈话气氛推向了岌岌可危的边缘，让周潜张口结舌，接不住下一句。
无形之中，让他自认为幽默、调侃的话，变得如此刻薄、粗俗不堪。
轻飘飘的一句，更是将两位影帝的行为做了对比。
一个与同行在背地里大聊特聊某一位演员。
一个决不和朋友们谈论任何一位同行。
而顾劲臣还多说了一点，不和同行们分享观后感。
不仅是因为自古同行相轻，还因为专业底蕴不同，三观也不同，即使与同行分享了，得到的回馈也未必是真心实意，也许只是一句客套或恭维。
周潜一时间不知如何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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