蛟九霄端起桌上的酒碗,一饮而尽,眼中有深深的疲惫:“所谓有得有失,享受了成就蛟皇的荣耀,却也得承担无数纷扰,这许多以来,我厌烦了,讨厌了,每天都想远离这个族群!”
“全是势利眼,全是白眼狼,全是马屁精!”
蛟九霄似乎寂寞了一辈子的话痨终于找到了可以倾诉的人,不断地吐着苦水:“你是不知道,他们……”
蛟三生静静的听了一会,突然打断了他:“你错了。”
“……我错了?”
蛟九霄竟然愣了一会,很是不可思议:“居然是你说我错了?你……你还是蛟三生么?”
“要查看蛟魂印记?”
“那你为何说我错了?你该当此世最了解我的人,你几乎就是我的另一面!”
“所以说你错了,我也错了。”
蛟三生很平静:“这么多年以来,我想了很多很多,尤其是你的处境,我更是想了无数次。”
“哦?”
“你之所以感到厌烦,不是因为你讨厌他们,而是因为你自己的恐惧。”
“放你娘的屁!”蛟九霄勃然大怒,伸手就要拍桌子。
“不要急着否认!”
蛟三生静静道:“因为你自己不够强,因为你重伤在身,因为你不曾拥有真正的皇级实力;所以你才会恐惧,你若是货真价实的蛟皇,那么现有的一切,你都只会感觉理所当然,顺理成章。”
蛟九霄闻言,陷入沉思,半晌不语。
“蛟龙一族的许多蛟,确实是挺恶心的,但试问,哪个族群的族众不恶心?!”
蛟三生道:“你想要退出,不想干了,想将老子扶上去替你受罪?你怎么想的?怎么好意思说得出口?”
蛟九霄大怒道:“老子让个皇座给你,你居然还有这么多的唧唧歪歪?”
蛟三生叹口气:“等你恢复了,回去就冲击妖皇位阶吧,将这个位置踏踏实实的坐稳。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你已经做了那么久的蛟皇,一直坐下去吧……”
“套用一句人族帝王的话,等你凭实力掌握权力,自会体会到其中的美妙滋味,那时候,你就只会提防别人来夺取你的权力了!”
“那毕竟是我们的母族。”
“蛟龙一族没良心,难道咱们自己就有良心了?”
蛟三生劝慰道:“别怪他们没良心,谁不想跟着强者过好日子?”
“之前的你,可是享受太多太多的荣华富贵,怎么就感觉被人拍马屁拍得烦了?不过就是你自己心虚而已!”
蛟三生无情指责:“身为蛟皇,你得有良心啊!”
蛟九霄苦笑起来:“我万万没有想到,这么说我的,居然是你。”
“世事无常,本就如此。”
蛟三生淡淡的说道:“看透了,便是这样,都一个样而已!”
蛟九霄道:“这话又要怎么说?”
“你看透了,你厌倦了,你认清了,又能怎么样呢?难不成你不活了?不过了?”
蛟三生嘲笑道:“你当蛟皇,族群有危机的时候,你不顶上去!?纵使你明知道身后保护的乃是一群马屁精,你就不冲上去了?你就能转头逃走了?”
“还不是要战到最后一息?你叫个毛?”
“真不想活了,那你死去啊!何必来到人族这边求医?你还不是想活,想要成就真正的蛟皇吗?!”
“你相信不相信,我恢复的消息一传出去,立即就会受到追捧?族群内得有许多人说,我就看这小子从小有出息,在他小时候还到我家来吃过饭,好多次……我还曾经资助了他一株天材地宝,什么什么的……”
蛟三生讥诮的道:“这个红尘世界,莫不如是。”
蛟九霄叹息道:“说的也是,如今本源尽复,从此逍遥天地,你是舒服了,游山玩水也好,纵情声色也罢,想干啥就干啥。即便族群有事,灭了族你都不用回来。”
蛟三生抬头,眼神很陌生的看着对面:“你这说得什么屁话?灭族我都不回去?那我去哪?”
蛟九霄愣住,半晌才吃吃道:“你还会回来为了蛟族战斗?”
“为什么不?”
蛟三生嘿嘿苦笑:“要不然我这一身本事,往哪使?去人类国家坐高官吗?”
他拍拍蛟九霄肩膀:“看透的不止你我,历代前辈,历代英雄,又有哪一个没有看透?你以为前辈英雄们平常就一句牢骚话都没有么?那绝不可能!估计比咱俩还多才是真的。但是遇到危难关头,能挺身而出的,仍旧还是那些嘴上喊着看透了的……”
“与其牢骚,不如让你自己更强一些,可以心安理得的接受供奉。”
“因为我强,因为有事我能顶,所以我现在享受,怎不理所当然?!”
蛟三生淡淡道:“这么多年以来,我从一开始的失落中走出来,就是因为想通了,看透了,所以我才能走得出那种心灰意冷的困境!”
“其实说到底,说详细,说透彻……你再心冷,心寒,真到了那时候,你还是会出手!”
“这一切,才真的是强者的坚持!”
蛟九霄认认真真的听蛟三生说完,他竖着耳朵,神色极认真还有虔诚。
听完蛟三生的一番话后,现任蛟皇一句话也没有再说,只是默默的喝酒。
如是良久之后,方才开口道;“走,带我去看病。”
蛟三生疲倦的眼神看了看他,站起身,道:“走!”
……
面对江湖上,乃至整个天下的风浪起伏。
良心杂货铺的应对方式再简单不过,仅止于贴出来一张神医亲手所写,并且落款的告示。
“江湖风雨,众说纷纭,言有毒者,言阴谋者,言拐骗者……不一而足,
余对此只有两字回应:疲倦。
这两字非是应对,余亦不屑于澄清。
吾本一介郎中,无名于江湖,无意于朝堂,无心于权势。不求富贵,不望闻达。
然余亦非圣人,岂敢奢望天下人尽皆无病无痛,善心以待。
此间事了,余当无声而去,隐遁于山野,再不见江湖。
唯余好奇一事:做局者,吾不想出来时,你百般筹谋的逼我出山。
当我出山后,却又千般算计的逐我归去。
自相矛盾,多此一举也。
至于外间风浪,有毒无毒,害人救人,皆不过笑谈尔。
怀疑者,不来则自释。
来,也不予治。
谨此声明——风印。”
告示一经贴出来,所有看到内容的,莫不一片寂静,久久不语。
每个人都是在默默地看完,或者默默的离开,或者默默地站在一边。
良心杂货铺外的排队之人的也是默默的排队。
所有看到告示内容之人,心里都很清楚一件事:神医生气了。
由头至尾,他并无一句为自己辩解之言,也没有提及有毒无毒的问题。
唯一的回应,就是一句强硬到了极点的话,亦是最为直白的话——
你可以不治啊!
对啊,就这一句话,就能打脸天下:我特么求你来治病了?
我一个小地方出身的小人物,压根就没想过出来,本来也是谁都不知道我的,我可以潇洒过活,可以继续潜心医道,完善我的医道药理,我想救谁就救谁。
不想救可以任由你们死在面前!
哪里想有那么大的交际圈子,几个人知道我医术了得,能治什么病,多清闲?多自在?至少没有眼前的这么多麻烦,好么?!
所谓钱财资源云云……你说我这样本事,我缺的了钱财吗?
如今被你们逼出来了,顺你们的意愿,开始大张旗鼓治病救人了,然后就被针对了,被陷害了……
我特么治病救人,还特么整出医闹来了!
惯得你们吧?!
这些话,虽然没有明说,但实际上,或者说任谁也能看得出来,神医就是这个意思!
良心杂货铺二楼上,江长海暴跳如雷,大怒道:“真真是放他妈的屁,这是哪个傻逼在造谣?凡是来到这里的,谁个不是身罹本源伤损缺失之疾,又有那一个不是寿元将近,命不久矣?但凡敢保证自己还能活很久,至于到这来求一线生机吗?为了一群眼瞅着就要死了的人,神医还需要专门下毒针对?他自己在家里睡觉睡上几年,这些人也就死得差不多了……居然还要下毒?!这什么天才的想法啊?”
江长海的嗓门儿可一点都不小。
这一句话嚷出来,登时令到所有听到的人都是心头一片通透!
是啊,那些修为深湛之辈,天级以上的强者,基本个顶个都是因为本源缺失伤损过度,寿元无多,根本就活不了多久了,神医费工夫去下毒,加促他们的死期,这道理说得通吗?
真特么……这脑子有坑吧?
但是不得不承认的事情,这么浅显的事情,有些人,光靠他们自己,就想不明白。
甚至给他解释了之后,他还要杠下去的。
“无风不起浪,事出未必无因。”
有人说道:“到底真相怎样,还是有必要澄清的,万一若是真的,岂不令人心寒?神医救人,非是免费无偿,也是有大把资源到手的,若然付出那么多的物资,最终却落个中毒身亡的惨淡收场,到哪说理去?那可都是值钱货,天材地宝啊!”
凭良心说句实在话,还不能怪这些人傻逼,不懂道理。
因为他们本身就这么想的!
只不过有些人是敢想而不敢言,也有些人直接说出口。
无论任何世界,脑子里有坑的人,永远都是不欠缺的。
外边的吵嚷不绝于耳,而参与这一波吵嚷的,还包括一位正在排队之人,这位排在三十五位,很快就轮到他购药了。
这时,徐老三一步踏前:“抱歉了这位朋友,神医说你这伤他看不了,还请你另觅高明,早日康复。”
这人顿时就涨红了脸:“凭什么不让我购药?我身家清白,也没在钧天鉴的追杀榜单之上。也就是刚才说了几句公道话而已。”
“怎么,你们神医还能管得着我说话么?”
一位白衣少女淡淡道:“我家神医自然是管不到阁下说话,但是他可以决定给不给你治疗。”
“现在我家神医决定不为你诊治,请你离开吧。”
这人还在胡搅蛮缠:“我不走!你让神医亲口跟我说,我还就不信……”
不过一瞬间的僵持,早有排在后面的几个人争先恐后的扑上来,如狼似虎摁住就是一顿暴揍,然后就将人给扔了出去,跟着齐齐谄笑着看着徐老三。
这次冲出来的人很不少,远比第一次更多。
但徐老三是个讲理的人,就只认第一个。
虽然是后面站出来的人可能出力更多,但你不是第一个,那就没戏!
面对这一结果,顿时又是一群人好一阵的顿足捶胸。
但是他们没有失望太久,因为脑子有坑的人真心不少。
有人好不容易排队排到了,带着忐忑问了一句:“真的没毒哈?”
于是乎——
“你的伤,神医治疗不了,还请另找高明,祝您早日康复。”
“……”
甚至进去买药的,也被请出来两个。
“很抱歉,你的伤咱们这药无法疗复。”
只因为已经付了钱快拿到丹药的时候说了一句话:有毒我也认了!
你认了?
那不行!
你认了我们还不认呢!
良心杂货铺很坚决的将人请了出去。
这样一来,蓦然多出来几个名额,让后来者大喜过望。
“多谢多谢……哎呀,这世上,傻逼是真的多啊……”
而最让董铁松等人大跌眼镜的是……这样的人,不仅是低阶层次有,竟连高阶修者也有!
这可就让董铁松和江长海大呼看不懂这个世界了。
这么明显的事情,居然还有人掉坑!
这得蠢到什么地步去?
相比较江长海,董铁松还是好的,江长海,那直接就崩溃了!
他抓住被送出来的这位魔宫长老的衣襟,两眼通红:“我不骂你也不打你,就只想问一句话,你咋想的!你到底咋想的?”
因为,就是这位绝刀魔宫的长老,在经历了重重关卡,终于得到允准进入密室医治,而在风印到来的时候,他问了一句话——
长老(有一些不好意思的):“神医,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风印(似笑非笑):“有话您请讲当面,事无不可对人言。”
长老(有些忐忑的):“不知道神医您……对外面的传言有什么看法?”
风印(迷惑地):“传言?什么传言?”
长老(睁大眼睛):“就是关于您秘制灵丹有毒的传言啊。”
风印(意味深长地):“哦?不知长老的看法如何?”
长老(沉思地):“会不会是那些人体质特殊……引发了什么毒性?”
风印(若有所思地):“咦,各人体质殊异,未必没有可能。”
话就说了这么几句。
接下来一切照常,开始诊脉。
等到诊脉完毕,风神医很抱歉的直言道:“长老您这伤,我这儿治不了。”
长老懵逼了:“神医我没别的意思。”
风印:“我也没别的意思,委实是长老您体质殊异,我实实无能为力,人力有时穷,请长老恕罪则个。”
长老:“神医息怒啊。”
风印继续很歉然的:“抱歉了,让您白跑了这一趟。小可学艺不精,让长老见笑了,祝愿您另觅良医,早日康复。”
说罢便是起身飘然而去。
长老在后面焦急大叫:“神医,我错了,我这伤比江长海的还轻些啊……您怎么会治不了呢?”
但风印早已经影踪全无,反而是一袭白衣的猫皇现临。
目光森然:“大呼小叫做什么?治不了就是治不了,什么医生能包治百病,你赶紧另找大夫是正经!多大点事啊,离开吧。”
长老不出去,出声哀求猫皇。
猫皇再不多说,径自出手拎起长老,扔给了江长海。
“你介绍来的人,你负责处理,另觅良医,别耽误了人家!”
就扔了这么一句话,猫皇扬长而去。
江长海却是差点因为这句话而羞愧自杀,恶狠狠的揪住这人衣领:“你咋想的?老焦!你特娘咋想的?啊?容我这愚笨的脑瓜子揣测一下,你是感觉红尘厌倦了,想要早点寂灭了吧?”
焦长老一脸的焦急:“咋整?现在咋整?”
“咋整?等死吧?神医直言他治不了!”
江长海翻着白眼道:“反正我是没办法,你说你这嘴,什么时候能不这么贱嘛?嗯,也贱不了几天,贱一天是一天吧!”
焦长老叹口气,道:“我就只是说,有些体质,适合这种药,有些体质,不适合。而不适合的,裨益不当,便如吃下毒药一般,这等道理,不过常识,哪里说错了?”
江长海呵呵冷笑:“你说的没错啊,谁说你说错了?神医不也跟你说了,你应该就是这种体质,他的药不适合你,所以才说给不了啊,你赶紧另觅良医去吧?”
焦长老怒道:“我怎么可能是那种体质?”
江长海眯起眼睛:“你又不是神医,如何甄别你自己是那种体质?老焦啊老焦,大家都是老江湖,你自己说,你是不是认为,神医之药有毒?”
焦长老道:“是药三分毒,谁敢说自己的药,一点毒副作用也没有?。”
“这么说,你是认定神医灵药有毒了?!那你还来干嘛?”
江长海叹口气,失去了全身的力气一般,看着这个多年老朋友,道:“老焦啊,我也不跟你废话了,以你的修为根基,再活个二三十年,还是不成问题的。好好安享一下余生,想吃点啥,就吃点啥,想干点啥,就干点啥吧,今日一别,再会不知何期,我就不送你了。”
焦长老脸色惨变:“你这意思是神医绝对不会再给我治疗了?”
“呵呵……”
“我只是觉得有毒之说,非是空穴来风,从辩证的角度探讨问题,我也没有说我不愿意服药啊!就算药里有毒,我也愿意尝试。”
“你想得太多了,所以……晚了。”
江长海两眼全是怜悯。
虽然嘴上说晚了,但晚上江长海还是厚着脸皮去找董笑颜:“我能见见风神医么?”
“求情?”董笑颜翻翻眼皮,很有点快乐的问道。
江长海不明白董笑颜为啥快乐,但也没想,痛快承认:“是有这个打算。”
“那我帮你问问去。”
董笑颜答应的极其痛快,然后江长海就见到了风印。
“风神医好。”
稍稍一番客套之后,两人迅速进入正题,谈及焦长老的事情。
风印淡淡地笑了:“江长老,你也是我的患者,亲身体验过我之灵药,自有判断,我到底救人还是害命。你那位兄弟,满打满算还有十几年好活,还是不劳心不劳力不动手,一切都顺风顺水的情况下。”
他意味深长的看着江长海:“他说我的灵丹有毒。”
“我如何忍心再让他冒仅余十几年寿命一朝尽丧的风险?要知道,在普通百姓家里,得了绝症还能活十几年二十年的,那得叫喜丧。”
风印站起身,道:“江长老,恕我直言。你这番作为,有点交浅言深了。”
旋即起身而去,全然不给江长海开口的余地。
江长海则是被风印一席话臊得满脸通红,臊眉耷眼的出来,正遇到等候已久的董笑颜。
董笑颜很兴奋:“怎么样,挨骂了吧?怎么骂的?能说说吗?”
江长海:“……???”
董笑颜催促:“快说说啊。”
江长海瞪大眼睛:“你这……”
“哎呀,我家也有一个这样的……”
董笑颜叹口气:“我也像你一样去求情了,结果被他兜头盖脸的骂了一顿,唾沫星子都喷到我脸上了……”
江长海:“……!!!”
敢情你早就被骂过了!
那我去你还不阻止,还幸灾乐祸的等着看热闹找平衡!
这是人干得出来的事情吗!
“到底咋骂你的?我想听听,对比一下那边更狠一些。”董笑颜不依不饶。
“没怎么……”
毕竟惹不起,江长海只好实话实说:“就这……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董笑颜惊呆了!
“这么轻?就这么不轻不重的两句话?”董笑颜瞪着大眼睛。
…………
【原本想要多码字的,但是你们不知道,哎,媳妇带着孩子出门玩去了,于是我……我我我,突然自由了……这种滋味,你们懂吧?毕竟大家都是怕老婆的人……理解万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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