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雷的一番话没有得到廖云应有的回答,他被廖云推出房间,心情低落到了极点。他身边重要的人越来越少,剩下的人对他也越来越重要。他不想失去这个在他生命当中无比珍贵的人,可他就是在这样马不停蹄地错过。
等昊雷用冷水洗了一把脸回来后,廖云已经画好了精致的妆容,打理好一切准备出门了。她看到昊雷,拿出一张面巾纸擦了擦昊雷头发上残留的水珠,然后帮他整理了一下领带和西装,一切都是那么自然美好。
“走吧。”廖云对昊雷说。
“你确定还能坚持吗?我一个人也能行的。”昊雷还是难免有些担心。
“我没事。快走吧。”廖云拉着昊雷出门。
一路上二人没有说话,廖云闭着眼在休息。尽管厚厚的粉底遮盖了廖云疲惫的脸色,但昊雷仍能感觉到她是在极力坚持,和以前一样,故作坚强,从不把脆弱的一面展示给他。这让昊雷十分难过。廖云只感觉太阳穴好像有人在拿千斤重锤狠命地敲打,浑身乏力,她把所有的力气都用在维持大脑的运转上。
昊雷把车停在紫云阁的大楼门口,他下车后正准备绕过去给廖云开车门,一个维持秩序的保安就过来对昊雷礼貌地说:
“媒体记者的停车区在那边,”保安伸手指向他左手边不远处的一块儿空地,那里有不少手拿相机摄像机戴着工作牌的记者,“请您把车停到那里。”
昊雷当时就急了:
“我像记者吗?!”昊雷拍了拍自己的车顶,“不要以车的好坏来判断一个人好吗!”
那保安被昊雷这话诈唬住了,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昊雷,又看看身边不时经过的记者,再探身透过挡风玻璃看了看坐在副驾驶的廖云,他恍然大悟,
“哦!”
“认出来了吧!”昊雷身心舒畅,打算接受“迎面而来”的恭维,自信心和虚荣心爆棚,感觉自己突然就高大伟岸了许多。
“来和我们贺总谈事儿的吧!可以先请这位女士去我们的贵宾室等等,我们贺总今天要有一个很重要的发布会,可能要这位老板多等一会儿了。你就先把车开地下车库吧。”保安竟看着车里的廖云称呼“老板”,这让他刚才还高涨的热情瞬间破灭,他“恼羞成怒”,
“你什么眼神儿啊,我才是老板好不好!真把我当司机了呀!”
“请配合我的工作,不要挡到后面的车。”保安不急不躁地对昊雷说。
车里的廖云见状赶紧下车来走到二人跟前,她对昊雷横眉冷对,
“还不赶紧把车开到车库去,没看到后面的车都在等咱们吗!”然后又抱歉地对保安说,“这就开走,耽误大家了哈!”
廖云紧接着给昊雷投射出了一个冰冷的眼神,昊雷只好气鼓鼓地上车,嘴里还不停念叨着什么。廖云懒得细听,独自进了大楼。
廖云看时间还早,为了避免记者闲时不必要的打探,她没有去会议大厅,而是在电梯口等着昊雷。
等昊雷终于从电梯里走出来,她耳边又传来昊雷喋喋不休的抱怨,
“哎呀,我本来看着一个车位,打算开进去,就被一辆跑车给插空了。那小伙儿看着还没小飞大呢,甚是嚣张啊!停下车看都没看我一眼掉屁股就走人,没看见我要停进去吗!现在的年轻人,太没家教了!‘尊老’这项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都要在他们这一代丧失殆尽了!”
看着昊雷撅着嘴闷闷不乐的样子,廖云安慰道,
“你不是总嫌别人说自己老么,怎么现在就成尊老的受益人了?!你听听你这说的都是什么话,我妈跳广场舞被打球的男生占了场地的时候就这样说,你和她说的一模一样,一字不带差的。”
“是吗?我有吗?”昊雷还不信。
“下回我给你录下来哈。”廖云看着昊雷,忽然又语气柔和心疼地说:
“阿雷,我知道这辆车对你的意义,我对它的感情一点儿也不比你少。你拿到驾照后第一次开车上路就是开着它带我去水库兜风的,我忘不了。可是它真的太老了,早就过了驾驶年限,你再继续开只会增加出事的风险。你花再多钱保养修理给它续命,只会增加它的痛苦,就和人一样,而且它被换了那么多零部件,已经不是原来的它了。阿雷,失去的没有那么糟糕,即将要得到的也会比你预料中的更美好。你为什么不试着去接受新的呢?”
昊雷沉默着,他开始想廖云这话背后的意思。或许这也是爷爷临终时对自己的希望。他又想起自己第一次去老屋时爷爷留给自己的那段影像,怎样才能看清现实,宽宥自己呢?
“小云,我没办法看清失去的和得到的对我来说哪个更好。生活中有太多的不如意,这世上也不存在绝对完美的planea或planeb,如果一不顺心,就寄希望于‘如果当初’、‘假如这样’,那人永远也不会开心。我只是不想后悔,再次和我爱的人失之交臂。”
廖云笑笑,说:
“所以你还是没有变,阿雷,你永远也忘不了,放不下。明智的放弃胜过盲目的执着,你做不到。”
“小云,如果你说的‘明智的放弃’是对贺子芸,我可以做到,但如果‘盲目的执着’指的是你,那我就永远也做不到。”
廖云不再说话,昊雷继续说道:
“小云,人生就是靠着不断的遗忘,才比较容易继续生活下去。你能忘得了,放得下吗?何亚的事纠缠了你多久,你什么时候也能像你说的那样坦然放弃?!”
“阿雷,我发现生命中总会出现这样一个人。就算不顾一切,就算倾其所有,就算万死不辞,你也无法和他走到最后。小亚就是,我是,你也是。”
昊雷听到廖云这样说,内心就有无以复加的心痛和愁闷。一圈一圈的日月年轮生长,如果结局注定是两败俱伤,那适时抽身也无法坦荡,余生不相忘,相念至此长。
两人坐在接待大厅的沙发上无言以对,对彼此的固执与不舍难以释怀。
这时贺子天匆匆赶来,他来到廖云身边担心地问:
“感觉怎么样?能坚持吗?”他还摸了摸廖云的额头,“烧倒是不烧了。”
“那肯定呀!我一晚上都用你说的办法给小云冷敷,还出去买了退烧药,应该能坚持到发布会结束。”昊雷说。
“那你给她喝水了吗?小云这样体内水分流失很快,要注意补水。”贺子天问昊雷。
“呀,忘了!光顾给她吃药了。你们这儿哪儿有热水我给倒点去。”昊雷惊觉,问贺子天。
“算了,跟我来我办公室吧。”昊雷和廖云跟着贺子天来到他的办公室。办公室不大,就是一些办公桌书柜之类的平常摆设。贺子天一进来就给廖云接了一杯热水,看着她慢慢喝。
“多会来的,这么早。昨晚没睡好吧?”
“嗯,没睡好。小云后半夜烧得厉害,我给她吃药都叫不醒她,吓死我了。”昊雷心有余悸地对贺子天说。
“我没问你!”贺子天回了昊雷一句,又关切地看着廖云。
“还行吧。吃了药好多了。”
“行什么行!就睡了两三个小时还一直做噩梦。”昊雷不满地说。
“是吗?那你每晚睡前喝杯牛奶,这样有助于睡眠。要不我领你去友谊医院睡眠科看看,我爸以前睡不着就是找那儿的主任看,挺有用的。”
“不用那么麻烦。可能是最近太累了。忙完这阵我就能休一个月的年假了,到时候好好调整调整。”
“你要休年假?!”贺子天奇怪地问廖云,又奇怪地看着昊雷。
“对呀!我没和你说吗?”廖云说。
“没有啊!你都多久没休过年假了,这一休还是一个月!”贺子天惊异地说。
“是吧!这冷不丁就休一个月,我还有些不习惯。我说要陪她,她还不让。”
“你还好意思说!小云一直不休息还不是为了你!”贺子天怨怼了昊雷一句,又问身旁的廖云,“怎么突然想起来休这么长时间的年假了,是有什么事吗?”贺子天永远想得这么细致。
“我回老家给小亚修个衣冠冢,老人想有个念想。”廖云平静地说。
“哦,这件事还是挺繁琐的,风水、选址、动工都很重要。我和你回去可以帮帮你”
“不用了,小亚父母已经找差不多了,我一个人回去就行,就是把小亚的东西带回去。你们这里还有事要忙。”廖云坐在那里,抱着杯子发呆,这让贺子天和昊雷都有说不出来的难过。他们都觉得是自己给小云造成了无法剥离的痛苦。
昊雷无所适从地踱步到贺子天办公桌前,看到桌上摆着三个相框。一个是贺子天和父母的合照,一家三口其乐融融。一张是他和廖云的合照,看上去像是上大学的时候照的。贺子天一只胳膊搂着廖云的肩膀,他侧着脸宠溺地看着廖云,而廖云双手比着v的胜利手势,对着镜头甜美地笑。昊雷看着这张照片,才想起自己从没有和小云有过这样的亲密时刻,那个人是贺子芸,那张照片还静静躺在自己的手机里,他不想看,也不去删。
他拿起第三张照片,是他和小云,贺子天还有妹妹昊雪四人的合照。照片里的四人还是小学生的模样,他一左一右被妹妹和小云围着,两只胳膊分别搭在身旁两个女孩儿的肩上,像一个坐拥莺莺燕燕的古代帝王。瘦小的贺子天站在廖云身边傻呵呵地笑。昊雪的表情好像是在憋着笑,在他头后用手指比了一个“兔耳朵”,而廖云老老实实站在他身旁,显示出与她这个年纪不相符的成熟。
“那会多好,要是一直都长不大该多好!”昊雷看着手里的照片发出这样的感慨。
廖云和贺子天听到昊雷说话,都扭头看向他。他把照片转过去给二人看,
“我那会特别想长大,越快越好。如果我知道长大后会是现在这样,那我就不会那么想了。”贺子天伤感地说。
“我也是。”廖云仍不动声色地回答。
“好了,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也该去会场里了。”廖云放下手里的杯子起身准备走。
“我和你一起走。”
“等等我,我也跟你们走。”
昊雷和贺子天跟着廖云,他们都怕廖云支撑不住,都想随时保护在她身边,可这种保护只是身体上的,心灵上的伤害却是无法弥补,但也是最可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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