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云正坐在回乡的车上,她怀里抱着一包何亚的东西,想起刚才在医院发生的事。
她拖着行李箱来到靳永彬所在的医院,在病房门口就先遇到了帅姐。
帅姐正从病房里出来,两只手乱七八糟拎的全是各种保养品和进口牛奶,她看到小云站在门口,有些埋怨地说:
“小云,你怎么来了!昊雷没和你说吗,这儿有我就行,”看着廖云上下打量自己,她又忙解释,“哦,今儿靳永彬出院,我帮他把来拍马屁的这些人送的东西搬车上去。”
看帅姐吃力的样子,廖云急忙帮帅姐拎手上的东西,却被帅姐拒绝,“哎呀,不用你,我一个人就行,别倒手了!”看见廖云身旁的行李箱,帅姐忍不住问,“小云,你这是准备去哪吗?”
“哦,我休年假,回老家看看。”
“嗯,行。那你快走吧,来这儿干什么?”
“我来看看你帅姐,这几天辛苦你了。”
“看我干什么,这才几天!辛苦什么辛苦,真没多累,他们家给靳永彬请了仨护工,做饭的,洗涮的,打扫的,伺候产妇都没这么仔细,就没我什么事儿。云呐,你来不会是和姓靳的那小子道别吧,我觉得没这个必要了吧?你只管展望美丽新生活,他这种黑历史一般的存在就自动屏蔽了吧。”
“帅姐,有些事还是说清楚了好”
“行啦小云,我知道我拦不住你,我下去送东西,拖一会儿他们家人,你有什么话就赶快说。”帅姐同样了解廖云的性格,便没有强行阻拦。
廖云敲了敲门,听到靳永彬在里面的回答便推门而进,看见他已经穿好平常的衣服,坐在沙发上休息。
“小云,你怎么来了?”靳永彬对廖云的到来有些吃惊,他忙从沙发上站起来,手足无措。
“你不用担心,帅姐已经在楼下看着你老婆和老丈人了。”
“哦。那你坐吧。”靳永彬尴尬地搓了搓手,让廖云坐在沙发上,自己则搬了把椅子坐在廖云对面,尽量保持一个安全距离。
“靳永彬,都说读书决定不了一个人的上限,但能保证这个人的下限。但我发现,你读再多书也是个没有底线的人!”廖云言语里带着被欺骗被戏弄一般的气愤和讥讽。
“小云,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我没有遵守我们之间的诺言,可是你看我也受到惩罚了”靳永彬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头上还盖着纱布的伤口。
“你活该!你这点伤和给我造成的损失都不值一提!”廖云咬牙切齿地说,“靳永彬,你凭一己之力就改变了这么多人的三观,你真是厉害呀!”
“小云,我也是逼不得已,要不是昊雷整我,我也不至于”
“不至于什么?!不至于让大家知道你是个把支持你渡过低谷期的女友用完就扔的渣男?!不至于让我苦守了这么多年的秘密付之东流?!不至于让我永远被钉在□□的耻辱柱上吗!”廖云打断靳永彬,越说越激动,她已经泪水盈眶,难以自持。
靳永彬看廖云说话声音越来越大,情绪激动,他忙安慰:
“小云,你小点儿声!我知道我错了,全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你,我跟你道歉,我是人渣,是我配不上你。小云,你是个好女人,昊雷终于看到你肯娶你了”
“哼!”廖云看到靳永彬还和以前一样毫无底线和尊严,她擦掉眼里含着的泪,不屑地说,“好人?!这年头好人不值钱,好人最容易被亏欠。我不稀罕你的道歉,对我来说跟废旧电池一样,是有害垃圾,连回收价值都没有,我只希望这件事能到此为止,我们以后也不会有任何交集,路上见了你最好躲着点儿我!后会无期吧!”廖云说完便站了起来往门口走,却听到身后靳永彬的话:
“小云,大家都是适当地善良和伟大,又适当地不良和卑劣。这是个物竞天择的社会,我只是想过更好的生活,有错吗?!”
“你没错,只是你的善良和卑劣都不适当。靳永彬,我奉劝你两句:第一,在你有限的生命里,要对得起自己的这一身欲望;第二,一定要报答那个在低谷期陪你熬过来的人,因为那是良心债。”廖云头也没回就往外走,可当她在门外准备关门的时候,突然又扭过头来对靳永彬蔑视地一笑,
“对了,我忘了,你并没有良心。”
廖云在医院门口等来帅姐,她跟帅姐道别。
“帅姐,这几天麻烦你了,耽误你不少事,我让昊雷”
“你看你,又和我说这话,还拿不拿我当姐妹儿!以后遇什么事儿了帅姐还能为你两肋插刀你信不?”帅姐自信地拍拍胸脯。
廖云感动地一塌糊涂,她一把抱住帅姐,感激地说:
“帅姐你真好!感觉自己活得值了。”
“小云,你别这么说,你这么优秀,咱们‘黑白双煞’就是天作之合!”帅姐搂着廖云的肩膀,面露歉意地说,“其实是我考虑不周,我不应该硬拉着你去靳永彬的婚宴,要不然也不会闹出这么多事,都怪我,光图一时痛快了,也没替你想”
“哎呀,帅姐,你不是也和我见外了嘛!别说这些了。你等我回来,回来我请你吃大餐!”廖云搂着帅姐的胳膊撒娇地说。
一些事既然注定要公之于人,如果一切只是早晚问题,那也没必要在意是谁说的吧!廖云看着窗外萧瑟的景色,心里想着,便也坦然了。
廖云下车后便往曾经居住的村子走,那是一个算不上富裕也并不落后的小山村,常住人口也不多,和大部分村子一样,青壮劳力都外出打工,留守的都是些老人和孩子,陪伴他们的是从城市里来的有知识有想法的博士村主任,把村里的各种活动搞得有声有色,离开的一批批年轻人已经不同于他们父辈那样为了挣钱养家糊口,他们想要看更广阔的世界,那些他们不曾触及的花花世界。这不只是人口的流动,更是观念的改变,说不上谁对谁错,每一个独立个体的选择都代表着对自我价值的彰显,或许有些只是单纯想要去城市里的酒吧里玩儿到嗨,也都无可厚非。
不出所料,廖云在村口遇到了坐在长凳上唠嗑的地表最强情报组织——一群大妈们。既然躲不过,不如主动出击,掌握主动权。廖云打起精神,艰难地调动自己的笑肌和口轮匝肌等十六块肌肉,换成一副笑脸迎头而上。
“马大娘”
“呦,这不是老廖家的孙女子小云嘛!”大妈果真眼尖嘴快,还没等廖云说话就一下认出了她。
“嗯嗯,是我,是我。”
“呀,倒长这么大了啊!这从小时候走了就再没回来过,忘本儿了吧?”另一个大妈说。
“没有,没有,工作忙,工”
“再忙也得常回来看看呐!你说你小时候和你妈在村儿里哪个没有帮衬过你们娘儿俩”
“哎呀,没听见说工作忙啊,年轻人在外面都不容易,人家姑娘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净说些没用的。”马大娘抢过了话头,“这回回来住几天呀?和小亚他爸妈过完年再走?”
“哦,我”
“过完年再走吧,老两口守着那三层小楼也怪冷清的,咱村儿属他家的房美呢!”又一个大姨说。
“哦,是嘛”
看廖云云里雾里的样子,大妈大姨大姐们更来劲了,七嘴八舌地抢话道:
“你还不知道啊!我就说贵人多忘事嘛!喏,你看,咱村最显眼那户。”廖云顺着一位姨妈的目光看向不远处一栋建筑,在村子里全是一两层的中规中矩的灰白小楼中显得格格不入而又鹤立鸡群,欧式风格尽显高端大气,开放式露台和全景大飘窗,如果不是看到里面金灿灿晒着玉米还以为到了香港浅水湾或是美国比弗利山庄。
“是先去小亚家呢吧!知道你要回来,大家伙儿把你和你妈住的老房子收拾了一下,就是房上的瓦掉了不少,我们这老的老小的小也爬不上去,怕是漏风。”
“那谢谢大家伙儿了,办完事儿了我在我们家摆席,都来哈!那什么,我先去看看我叔我婶儿”
“哎呀,小云你急什么嘛!问你个事儿,贺老板没有和你一起回来?今年的钱”一个大姐突然问得廖云措手不及,她也奇怪,
“贺老板?你是说贺子天吗什么钱?”
“对呀,对呀”
“哎呀,跟你说多少遍了,别一回来就说这,人家城里的大老板忙着呐,你急个啥!”马大娘及时制止了那个大姐,她热情地站起来拉着廖云往村里走,
“来来来,大娘领你去你叔你婶儿那。”
“不用了,马大娘,我知道怎么走,也挺好认”
“跟我客气啥!走!”大娘拽着廖云就走,廖云拗不过,和大伙儿打了招呼就跟着。
“小云呐,你和小亚的事村里传的神神乎乎的。这回回来把立坟的事办了,让你叔你婶儿安了心,你也和大家伙说说清楚吧,要不都瞎传,让你爸你妈和小亚他爸妈在村里也不好过。”
“嗯,这也是我这次回来的目的。那之前我叔我婶儿是不是被人议论了不少,都谁?这次我特别‘拜访’一下去”
“也不敢太怎么议论,就是私底下说说,多亏你派来的那个姓贺的大老板,出手可大方呢,堵了不少人的嘴!人家一来就先给小亚他们家盖了三层楼。村里宅基地只批两层,要不是地不好还打算盖五层呢!贺老板走的时候给村委会放了十万,说是帮咱村发展建设用,还给每户发了两万块钱,说是感谢大家伙儿对你和何亚他们一家的照顾,以后每年都会往每户打两万。你说说,我们啥都没干就收人家这么多钱,造孽呢!”马大娘说得痛心疾首,不知几分真几分假。
“哦,这样啊,没事,应该的,您让大家伙儿收着吧。我也不经常回来,我叔和婶儿在村里就托大家照顾了。”
“这,这不合适啊”
“合适!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也算感谢小时候大家对我和我妈我爷奶的照顾。”廖云刚说完就来到那栋小洋楼跟前,“大娘我到了,您忙去吧!”
“行,那我走了啊!有什么事儿了叫我!”
“好,您慢走啊!”
廖云看着老太太小步快走的背影,再回头看房子,感觉疲惫极了,这也是她当时不想和何亚回来办酒席的原因之一——一个小山村的人情世故并不比大城市的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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