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深巷。
白墙黑瓦,更深露重。置物架上的多肉结了层水珠,一只狸花趴在旁边, 懒洋洋地打着哈欠。猫尾百无聊赖地甩着,像是在驱赶夏日的蚊虫,只是扫着扫着, 尾巴诡异地一顿, 狸花突然直起前身,向四周警觉地看去。
“喵?”
猫的灵感很强,尤其是田园猫, 它们总能在危险发生前察觉有异, 进而采取躲避措施。可这一次,不安感十分浓重,不安的来源却不分明。
狸花被惊出了飞机耳,利爪露出肉垫,深深地扎进木架中。
忽地空间一阵扭曲,符文旋转收束, 凝出一个完整的人形。她堪堪落地, 狸花就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它发出一声凄厉的猫叫,从木架上大力一蹬跃上窗沿、再跳上屋顶, 连带着整个置物架侧翻, 多肉撒了满地。
“喵!”
厉蕴丹听见这只猫在骂她“什么鬼东西”:……
这时, 漆黑的室内忽然亮起了灯,透过窗户看去, 她瞧见一位女子左手拖鞋右手锤子, 正披头散发满脸险恶地走来。
心知不对, 厉蕴丹闪身进入另一条巷道。果不其然,身后传来女子崩溃的咆哮:“车狸子,你特么真是我的车狸子!每天让我损失一箱车厘子的钱是吧?啊!”
车厘子、普通话、电灯玻璃窗,是后世之世,她熟。
伸手入怀取出身份卡和金运卡,她暂不打算联络队友,决定先解决琐事。从视觉死角走出,沿着长巷站到灯下,她看见身份卡上的信息是:李云丹,女,2000年1月1日生,户籍所在地是渝江省丰华市金马区华盖镇太平村……
描述得真具体啊,她心想。
不过,她似乎低估了身份卡的作用,除了给她安排一个恰当的身份,它还给她吐出了一份新鲜的、来自“厚德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翻看一看,上头写着:“李云丹同学,祝贺你被我校天文学专业录取,请于2018年9月5日凭本通知书入学报到。”
校长是杨爱国,签字龙飞凤舞,右下角是厚德大学的公章,正红色。
捧着通知书,厉蕴丹没有“保送大学”的半点喜悦,有的只是感到无尽的麻烦。可一想到这是既定的安排,多少有点深意,即使她不想去也得硬着头皮去了。
就是不知今天几月几号,还赶不赶得及报到日期?
真是麻烦,厉蕴丹快步上街,找到自助取款处先取了一笔钱。许是受吉宝金蟾的影响,金运卡的金运当真开了爆发,数着上头的一连串零和一个6,厉蕴丹明白,大抵这就是“亿”的概念。
收拢金卡,将现金装进布袋。由于不清楚该试炼场的物价,厉蕴丹取了五万用,先入了行李箱和手机,再购入日常用品,把自己装得像个人样。
一路采购下来,她发现物价与前几个试炼场相类。如此,金运卡给的钱就值钱了,在末日到来之前,她有足够的资金采购所需之物。
打开新手机,上面的日期是9月4日,距离报到日只差一天。
鉴于她不是手机专业户,不懂定位购票住店打车,她只好暂寻了一处酒店入住,待确定内部没有窥视的眼和镜头,她便盘膝坐在床上,打开面板,就见一整个团队的头像都亮着,团队频道正讨论激烈。
或许这就是建立团队的好处,开场就能收获一批可信之人。他们坦荡地说出自己的现状和线索,并快速整合分析,做出最适合的判断。
譬如现在是深夜,宣幽仪建议他们各自安置,暂时不要集聚:“路上人都没有,我们突然往同一个地方跑就太奇怪了。先呆原地安置自己,除非试炼开场,不然有事明天再说。”
胥望东:“真的不能求助队友吗?那我只能睡在公园的长椅上了!金运卡这狗比只给了我五块钱!五块钱我能干什么?”
一阵沉默,应栖雍道:“算了,我去找你。”又补充道,“钱足够的先备一只手机,对了,你们有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吗?我的身份卡给我吐了一张出来,是厚德大学的舞蹈专业,要我9月5号去报到。”
“你是舞蹈专业?”宣幽仪大惊,“我也有这通知书,是我一点都不会的物理专业啊!”
“卧槽!”
厉蕴丹懂了,团队是一个整体,落地点、身份卡的变动往往与团长有关。她从来单个落地,于是这次他们一个个落地都是单人,身边没有别的造化者。她拿到的身份卡是刚入学的学生,他们便立马被安排上了。
只是她看不懂这专业分配,让宣幽仪一个十二翼天使去搞物理科学,让应栖雍一个大科学家去跳芭蕾?五大三粗的阿努在汉语言文学,“弱不禁风”的胥望东去了体育系,而谢此恒……对,她记得他也有身份卡。
千呼万唤始出来,谢此恒回道:“土木工程是什么?”
众人:我的天呐!大哥进和尚庙了!啊呸,大哥要去玩泥巴搬砖堆积木了!
只有两个高中生的专业比较合他们心意,是信息技术。
“都是厚德大学吗?是的话就大学见。”宣幽仪道,“我买到手机和卡了,刚看了一下,厚德大学就在我们目前所处的城市。距离不远,坐77路公交车能到。”
胥望东:“厚德大学,厚德、厚德……hold?你hold住吗?”
“……”闭嘴吧你!
明天总能见面,几人又有自保之力,厉蕴丹便切出团队频道,正打算关闭面板时忽然撞入了封从雪的回信。
头像是灰色,时间是三天前,她总是那么忙,连回信都是匆匆一瞬:“加团队我不介意,我就问问你们团队里有没有未成年!我这……影响不好。”
别说,还真有。
虽然那俩在试炼场度过了好几年,但先入为主的印象难以抹去,在她眼里,他们仍是“未成年”。
看来她与封从雪无缘,还是让她自建团队,再与她强强联合为好。
合上面板,厉蕴丹打坐到天明。晨曦微露,她退房走出酒店,问清楚附近的公园、桥洞、防空洞在哪,就朝这三处寻去。
两小时后,厉蕴丹在公园的桥洞下刨出正在修炼的谢此恒一只。领着他走到长街口,塞给他一笔钱,指着一家“男人的衣柜”说道:“去买衣服,穿得现代点。”
谢此恒一愣:“何为‘现代点’?”
厉蕴丹:“你只要告诉掌柜‘我要现代点的衣服’就好了。”
谢此恒不明所以,但因为信得过厉蕴丹,就提钱买衣去了。
谁知古人理解的“现代点”跟服装店老板观念中的“现代点”完全不同,在老板看来,眼前的帅哥捧着钱来找他,是为了追求至高无上的潮流啊!
男人的衣柜绝不认输,你要的款式我全都有!
于是半小时后,厉蕴丹看到了脖子上挂着三条钢链、内穿骷髅头背心、外穿铅灰色牛仔夹克、下着一条漆黑五分裤,套着蓝红双袜、配一双白板鞋的谢此恒。
他一脸懵。
手中还提着个袋子,里头装着他脱下的仙袍和里衣。
他低下头拽着粗硬的面料,看着露出的胳膊和小腿:“这就是‘现代点’?”这真是衣服吗?为什么会露这么多?是为了比较谁更强壮吗?
厉蕴丹:……
“我带你去准备手机和日用品。”厉蕴丹道,“带上它们,去大学报到。”
其实,她本不用自找麻烦地去把谢此恒带出来,大可让他安心修炼,也能作为大战来临时最出其不意的一张底牌。
可想到他在另一个试炼场搅得风生水起,她就觉得不好好利用他太亏了。再加上他们已是一个团队的人,她作为队长不能有失偏颇、区别对待,她与别的队友在上学,谢此恒在修炼——仿佛是他们排斥了他,又仿佛在暗示她这个队长管不住人。
自然不行,这土木工程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这衣服你穿也得穿,不穿也得穿!
一切都是为了她的体面!
谢此恒:“何为大学?”
厉蕴丹:“一个教育机构,你可以理解为‘宗门’。”
又是宗门?谢此恒微微蹙眉:“我已有宗门,不入另一个宗门。这‘土木工程’究竟是何物?有土有木,莫非是丹修常驻之所?”
“到了就知道了。”
谢此恒虽是长发,但搭配这一身衣服倒不违和。只是他表面看着斯文,身子似乎比较“单薄”,不想衣衫一换竟显得壮实起来,那露在外头的胳膊肌理分明,给他平添了几分野性,没走多远,厉蕴丹就发现有人跟拍了。
然而对跟拍一事,谢此恒倒显得很习惯。左右她戴着既着万相,他又毫不在意,厉蕴丹便不再管闲事,领着人打车去厚德大学。
待目的地一到,行李往下一放,谢此恒下车后在校门口引起极大震动,哪怕他是从出租车上下来的,此刻风头也盖过了开豪车的二代子弟。
原因无它,他实在是太帅了——
“天呐!世上竟有如此风华绝代之人!”
“绝了绝了,今年的新生绝了!”有人说道,“前有个系花‘宣有怡’,汉语言来了个狂野汉子‘江努’,舞蹈专业有个帅哥‘应期永’,现在又来了个!这个简直是人间美色的绝顶,妈妈呀,颜狗盛宴、颜狗盛宴!”
“跟他一车下来的女生是谁啊?看着挺普通的,但身材好绝。”女孩捂住嘴,“越看越带感,我是不是弯了?”
厉蕴丹与谢此恒:……
“这就是大学?”剑仙表示疑惑,这真不是合欢宗本宗吗?
据他所知,合欢宗弟子也喜欢看脸,但他们还算矜持,不会放在明面上说,真看上了哪个宗的弟子,最多给些暗示,若是对方不同意就作罢,绝不纠缠。可在此地一切摆明了讲,不仅讲还要尾随。
“谢道友。”
“嗯?”
“你先闭嘴。”
“……”
接下来是漫长的报名流程,缴费取单领被褥床垫,再去寝室铺床整顿。待流程走完,提着被褥的两人分道扬镳,大抵是神来之音的安排,厉蕴丹与宣幽仪、纪元桃凑到了同寝,而同队的造化者也凑到了同寝。
不同的是,女生住四人间,男生住六人间。故而,厉蕴丹的寝室多了一个普通人,而谢此恒的寝室也有一个普通人。
比起造化者,那男孩真是个标准的18岁新生。进寝室带着爹妈,爹妈带着水果和梨,他们一边帮孩子铺床打扫,一边将水果分给他们,说着什么“我家云云就拜托你们照顾了”之类的客套话。
新生叫“金嘉云”,这不禁让胥望东想起了那张狗比金运卡。他身高一米八,开朗坦诚又好动,问了一圈发现自己年纪最小,当下便叫上了“哥”。
“哥,你们哪个省来的,高考多少分啊?”标准高中生问话。
谢此恒:“何为高……”
胥望东和应栖雍眼疾手快地抄起枕头糊在他脸上,齐怿宇嘴角一抽,反客为主:“你多少分啊?”高中生的事还是交给高中生来解决吧。
金嘉云:“考砸了,652分。”
好家伙,一上来就开大!都是读过书的谁还不是个千年狐狸,652分你说“考砸”是搁这儿玩聊斋呢!
阿努:“什么652份?”是分牛肉吗?
胥望东堵住阿努的嘴,一拍大腿道:“哎呀我也考砸了,不瞒你说,我才653,刚比你高一分!”
应栖雍爬到上铺:“我666,答题卡填错6道,嗯。这是我们大哥,姓谢,保送的;这是我们二哥,叫阿努,也是保送的。这是五弟小宇,考681分,填志愿出了纰漏只能来这儿了,啧,太可惜了。”
溜了一圈,发现自己还是老六,金嘉云:……
他又开了一波大:“哥,叔叔阿姨们没来吗?”
“……”你个老六!
胥望东:“我都二十八啊呸——我都是十八岁的大人了,怎么可以让爸妈来帮我铺床呢?我都是自己铺的,而且你的这几位哥也是自己铺的。”
话落,阿努爬到上铺躺下,床板嘎吱响,下一刻就塌方了。
“轰隆”声起,压翻下方齐怿宇,几人惊呼一声赶忙上前救人,好在齐怿宇闪得快,只有衣角被压到了。
他脸色有点发白:“那个,我想说,大学宿舍的东西质量都这么、这么,额?”
胥望东沉痛点头:“是的,就算是重点大学,学生宿舍造的也像养猪似的。忍忍吧,跟阿努换个铺,待会儿去食堂尝尝猪饲料味道怎么样。”
“对了,要是以后逃课啊什么的,帮忙带个饭。谁给全寝室带饭,谁就是全寝室的爸爸,懂!”
众人:这就是大学生活吗?一点向往之情都没有了呢!
同样的事也发生在女寝,只是女寝的话题与男寝完全不同。
四人间入住了唯一的普通人,她叫“王舒茗”,生得是活泼可爱、十分好动,就是太外向了点,她们一个字都还没说,她已经把自己交代完了。
姓谁名甚,家住何处,共几口人,高考几分……
末了,她开始了:“诶,高考几分不重要,那都是过去式,重要的是——你们是什么星座啊?”
众人:……
以为她要问高考成绩的众人一时语塞,又听她说道:“那你们是什么生肖啊?我一个暑假都在围观我姐相亲,发现她会从八字、生肖、星座等多方面考察相亲对象,结果你们猜怎么着,她的相亲列表里没一个存活的,聊着聊着都没了!后来我才知道,她是双子的,特难搞,列表里没个灵动的,可不是没戏吗?”
“你们听说了没?土木工程出了个大帅哥,超帅的,待会儿去食堂吃饭的时候咱们去看看吧!”
“听说有三个食堂,你们先挑哪个吃?”
厉蕴丹:……
果然,入学就是一堆麻烦。她看着堆在桌案上的天文书,只感到一阵头疼,最离谱的是为什么天文学要学数学和物理?天文学难道不是观星的吗?
不过,她再难也难不过宣幽仪,她被分到了数学系。看着她桌案上一堆应用数学的教材,她几乎能隔空听到她的哀嚎。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试炼场会出什么考验?
校园、女寝、教学楼……根据她总结出的经验,这似乎是灵异场所的标配,所以这个试炼场是要他们击败鬼怪吗?
要真是如此就容易了,她立刻出一堆符箓夷平这块地方。但显然,神来之音不会给她低难度的试炼场,她在祂眼里的评价应该很高了。
纪元桃:“快十二点了,去食堂吧!”她对大学生活还是期待的。
厉蕴丹颔首:“好。”
另一端,胥望东劝吃:“大哥,你不能不合群啊,就算你是保送的也不能老在上铺打坐,吃饭去吧!”
谢此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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