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萱坐在讯问室里整晚没睡,隔三差五就抬头看墙上的电子钟,到了下午这会儿,她已经保持抬头的姿势一动不动快半小时了。
监控室新来的的小警察都快熬不住了,呵欠连天地问旁边的同事,“她干嘛呢?”
同事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钟上显示的时间是【14:59】,他一个激灵站了起来,急忙往外走,小警察忙问:“怎么了这是?”
同事打开门,扔下一句“她的扣留时间到了”火速离开。
同一时间,吴萱眼看着时间变成【15:00】后立刻拍着桌子站起来,一扫熬夜的疲倦,大声喊:“让我离开!”
小警察立刻走到讯问室,挺着腰背反吼:“你是嫌疑人,现在还不能走。”
吴萱上前两步想往外冲,被小警察拉住,立刻拼命尖叫着挣脱,跑到旁边的窗户边扒着铁栏朝外面叫:“救命啊,警察丧尽天良,强行扣留无辜群众栽赃嫁祸,救命啊——救命啊——”
窗户虽然是朝着市局内部,但来办事的人也不少,闻言纷纷抬头,一眼就看见吴萱哭天喊地,不由得驻足在那儿开始讨论起来。
孙尧祥接到南荣的消息往回赶,刚走到楼下就听见那声惊天动地的叫冤,嘴角连连抽搐,忙叫人把吃瓜群众解散开去,而后加快步伐往楼上跑。
吴萱正叫得起劲儿,冷不丁被人从身后拽开,刚想叫非礼,却发现是之前审她的女警,把话咽了回去,还没来得及再开口时,门边传来宋余的声音。
“按规定我们扣留犯罪嫌疑人不能超过24小时,但你可能不知道《警察法》还有一条特殊情况,经批准,我们是可以把继续盘问时间延长至48小时的。”
宋余走过来,将一摞文件扔到桌上,发出“咚”地一道沉闷的声响,叫吴萱眼皮忍不住狂跳。
笙小禾走回到桌边,手按在文件上,歪着头看向她,“不过现在也不用48小时了——”
吴萱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被笙小禾接下来的话劈得直直坐到地上。
“你涉嫌故意杀害方秋证据确凿,鉴于你的行为过于恶劣且社会影响极大,我们已经申请特批,检察院那边应该明天上午就能下批捕通知书了。”
吴萱尖锐地反驳,“我没有杀她!”
宋余嗤笑一声,拿起最上面装订好的一个报告,翻出里面的两张照片,“到现在还嘴硬呢,来,过来看看,认得这个鞋印吗?”
吴萱站了半截的腿僵在原地,被笙小禾和一旁的书记员一起架到椅子上坐下。
第一张照片是一个已经荒废的小凉亭。
宋余从修车行出来后就循着刘坤儒和吴萱的路线又重走了一次白湾水库,那时还下着大雨,他们一行人下车后就跑到公交站台下面躲雨。
抬头的瞬间正巧天边亮起一道闪电,映出公交站对面那个小山坡,茂密的枝桠被大雨压弯了腰,露出中间那个四角凉亭。
刑侦支队的队员们大都是常年奔走在犯罪现场第一线的老刑警,对很多事物都怀着某种敏锐又奇异的直觉,就像现在,所有人看到那个凉亭,下意识地绷起脑子里的神经。
这两天的雨早就已经把凉亭周边彻底冲刷了不止一次,大家也就没了顾忌,毫不犹豫地往上走。
凉亭还挺大的,四角往外向下延伸出去,周边一圈座椅,是公园里最常见的那种造型。
如果不是亭身的红漆已经快要脱落完,在凉亭最中心那块地上又积攒着厚厚的一层灰,还真不像是被废弃多年的样子。
众人不敢上去乱走动,又匆匆下了小山坡,去跟水库的老板打听凉亭的事儿。
老板知道那个凉亭,那是在很多年以前,这片地还是一个地主的庄园时修的,后来地主没了,庄园也没了,但凉亭被保留了下来。
不过当时地主是在凉亭自杀的,即使凉亭地理位置极佳,也没人愿意坐在那儿观赏风景,久而久之就废弃掉了。
等到雨终于停下来后,大家才又走上去,开始第一轮的搜查,发现从凉亭的角度往水库看,确实能看到井口处的位置。
这个位置确实很奇妙,能从里面通过枝桠的间隙很清楚地看到外面的情景,但如果从外面看过来,不论是下方的公交站,还是在井口那边,都只能看到一片茂密的树林。
要不是今晚风雨交加,指不定得什么时候才能发现这个凉亭。
而宋余他们,就在那中间仅剩的一块灰中,发现了一个脚印。
宋余把第二张脚印特写的照片推到吴萱面前:“说起来还得多谢你喜欢各种高奢限量款的东西,不然你要是只穿一双普通鞋子,我们还真没法证明这个人就是你。”
吴萱看着那个清晰的鞋底印,突然开始后悔,为什么当初要羡慕陈歆的那些私人定制,为什么要把个人信息留给品牌方,为什么那天要穿着那双鞋出去——
她听见了自己沙哑的嗓音:“我是去过那里,怎么,原来那是禁区,不让进的吗?就凭这个你们就想栽赃我是凶手?”
宋余无奈地摊摊手,已经不指望她能自己承认了。
笙小禾接过话:“当然不,这些也只能证明你和刘坤儒带着行李箱坐夜班公交在水库侧门下了车,然后进去了一趟,大概半小时的样子又出来去到凉亭里。”
吴萱抬起头,看了笙小禾一眼,嘴角浮起一抹怪异的笑,反问:“你们找到凶器了?”
笙小禾也笑起来,“本来是真的没线索,但你昨天那么信誓旦旦的样子,我就觉得有点奇怪。然后我们鉴定中心的法医同事们又连夜彻查了一番从水库里捞起来的物品——”
吴萱眼睛瞬时瞪大了,明明已经是艳阳天却好像又听见打雷声,震得她两耳嗡嗡地,只依稀能辨认出笙小禾的嘴型。
那两个字好像是——帽针。
从水库里捞起来的东西有一枚帽针,鉴定中心连夜比对,才在刚刚得出最准确的结果,证实方秋心脏上的伤口形状和帽针的形状完全吻合,但那个伤口出血量太少,帽针早已被清理干净,做不出血迹比对。
然而吴萱那瞬间的表情,已然足够说明一切,可要坐实吴萱的凶手身份还不够,她如果咬死不承认,检察院有极大可能会退侦。
宋余和笙小禾此时精神也高度紧张,双双面无表情地看着吴萱,寄希望于她能先一步崩溃自己承认。
吴萱咬着牙大口喘气,好半天才平静下来,看着笙小禾,整双眼都红了:“是,帽针确实是我扔掉的。”
她对帽针的处理很细致,确信自己没有留下把柄,握紧双拳道:“那是陈歆送的。我现在可以自己买,为什么还要用别人给的?”
笙小禾皱起眉,心凉了半截,她站起身刚想开口,就被推门而入的南荣打断。
刑侦副支队长带着两天没来得及换,又已经开始变松变黑征兆的绷带大步走进来,朝着吴萱的头扔下一枚“原子弹”,彻底炸碎了她离开警局的路。
“刘坤儒自首了。他已经坦白自己参与吴萱谋杀方秋后抛尸的全过程,说自己是受了吴萱的教唆才犯下罪行,请求做污点证人减轻刑罚。上面批准了,吴萱也不用再审了,刘坤儒的口供再加上其他物证已经足够了,小禾去整理刘坤儒的减刑材料,明天检察院过来时一起交上去。”
笙小禾闻言抱起桌上的资料就走出去。
南荣拍拍宋余的肩,感叹道:“这几天辛苦了,给你放个长假好好休息休息。”
说着也让书记员下班回家,几个人转身,竟真的打算走了。
吴萱被这一系列的变故吓到,心中突然就升腾起万般愤恨,凭什么到头来只有她一个人要去蹲监狱,刘坤儒又是什么好东西?
“不可以,刘坤儒不可以减刑!你们别走,我说,我全都说!”
吴萱这下是彻底豁出去了,刘坤儒的临阵倒戈成了压垮她最后的一根稻草,她跑上去抓住书记员的手,“听我说,别走,抛尸的那些事全都是刘坤儒教我做的,凭什么他可以全身而退!”
南荣转过身,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你这是准备反咬一口?”
吴萱站直身体,深吸一口气,“不,不是反咬,是讲事实。”
她的两只手不安地绞紧,“你能把那个女警察喊回来吗?我全都说。”
南荣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让宋余去叫人。
不一会儿,笙小禾重新回到讯问室,在吴萱的要求下,房间里只剩下了她们两个女孩子。
笙小禾不是很懂吴萱的点,但还是按下录音笔,“开始吧。”
她的声音不大,但在空旷的房间里也足够令人听得清,吴萱静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刘坤儒没把我当人。”
笙小禾皱起眉,还没开口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吴萱就把她的长袖撩了上去——纤细的上手臂布满了无数道伤痕。
有的已经恢复好,但因为伤口太深的原因已经留下不可恢复的疤痕。还有的刚刚结痂,伤口周边显然是因为刚才用了力,有些轻微渗血。
这下不止是笙小禾,连带着在隔壁监控室站着的所有人都不禁倒吸一口气——
他们这才深刻地意识到,曾芝所谓的不见血不收手到底是什么一种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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