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心区人民路派出所。
南荣和冯心玫做完笔录后,笙小禾刚带着女生从医院回来。
冯心玫还要去南荣爸妈家接女儿,知道女生只是有点皮外伤也就走了。南荣没跟着一起走,打电话给家里说了一声后就把冯心玫送上车,又转身回到派出所。
现在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偌大的办公室只剩下几名值班的民警,其中就有刚才出警的两名男警察。
他们还在给刚带回来的中年男女做笔录,女人一看见女儿进来,立刻骂骂咧咧地站起来,想要去逮人,被民警大声喝住,这才不情不愿地坐回去。
女生被吓到,连连往后退,差点撞进刚走进来的南荣怀里。
南荣反应极快,立刻举起双手闪身站到一旁,转头看向笙小禾。
“崔盈!”
笙小禾没接收到南荣朝她抛来“我可没有碰到她”的示意,只上前两步握住女生的手,声音温柔带着安抚:“别怕,我们去另一个房间。”
说着就带人往隔壁办公室走去,从头到尾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南荣。
南荣弹了弹身边到他腰高的幸福树叶子,“啧”了一声又跟过去。
笙小禾递给崔盈一杯热水,坐在她身边,拍拍她的手背,说:“发生了什么事?”
南荣正抱着手臂,靠在门框边,安静地没开口。
刚刚他问过做笔录的民警,了解到这只是一起普通的家庭内部矛盾。下午在路边崔盈抱着他喊救命的时候,他还以为遇上骗子伪装亲戚朋友当街拐卖了。
崔盈低着头抽抽鼻子,好半天才嗫嗫开口:“我妈非逼着我去相亲,我不想去。”
笙小禾问:“多久了?”
“一年了。”
崔盈忍不住哭起来,哽咽着说:“我去年刚毕业,我妈就催着我赶快找男朋友结婚。但我交际圈挺小的,而且现在也在准备考研,暂时没有谈恋爱的心思,我妈就三天两头给我联系人让我去见面相亲。”
“你妈妈给你介绍的都是什么人?”
笙小禾一句话戳中崔盈的痛点,她顿时嚎啕大哭,“她只是想让我快点结婚,这样她就可以拿彩礼钱给我弟弟买房子娶媳妇儿!她让我去见的全是四十多岁离过婚但是都比较有钱的男人。”
南荣眉头微皱,突然崔盈妈妈高亢的嗓门像放鞭炮般噼里啪啦地从旁边破空而来。
饶是他立刻反应过来,上前一步把门关上,不隔音的薄木门终究也没能挡住那些伤人的话,字字如锋利的刀狠狠地刺向那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女生。
“要不是她弟弟不爱读书,我能送她去读大学吗?就指望她找个有钱女婿回来养我们,人家那些老板都不嫌弃我们家条件差,她还挑什么挑!”
崔盈脸色煞白,她抓住笙小禾的手,呜咽道:“我一直都知道她不爱我,我也有努力挣钱,想着能早日摆脱这种生活。前天她给我打电话,说这次的相亲无论如何都得去,对方说了,只要结婚彩礼首先就给八十万,婚后一年内生下孩子再给三百万。我弟弟想在主城北区买房子,那边房价那么贵……我妈铁了心想让我去见面,想着只要对方能看得上我,我们可以马上领证。”
笙小禾反手握住她,有些干巴巴的宽慰道:“别怕,没人能逼你结婚,谁都不可以。”
这时,敲门声响起。
南荣打开门,是刚才出现场的其中一名警察。他没想到南荣竟然还没走,只笑着喊了声“南副队”,而后就朝笙小禾说:“我们这边已经差不多了。”
笙小禾点点头,又带着崔盈要走回去。她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边打哭嗝边说:“我不回去。”
“他们不会再逼迫你做不愿意做的事了。”
笙小禾神情没有半点不耐,反倒颇有耐心,她起身去打印机里拿了张纸,写下一串数字递给崔盈,“这是我的电话,微信也是这个号,有事就给我打电话,要是我没接到就发微信,我看到后会第一时间回复你的。”
崔盈死死捏着那张纸,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点点头,跟着走出了办公室。
她妈和她舅正在埋头写着什么,见到崔盈走进来也只是瞥了眼,没像之前那样破口大骂。
南荣走过去,看到那两张纸上顶上都写着偌大的三个字——保证书。
两人已经写完了,正在往名字上盖拇指印。
南荣伸出手在桌上扣了两下,故意沉声吓唬道:“你们盖了手指印,这保证书就具有法律效力了,再犯就要去吃牢饭。”
两个农村中年男女,哪懂这些,看着自己大拇指上的红色印泥脸色顿时瞬息万变。
良久,崔盈妈妈才摆摆手说:“算了算了,不去就不去吧,反正听说那家男人也活不了太久。”
在场众人都惊呆了,都不由自主地对崔盈投去同情的眼神,简直无法想象她生活在什么样的家庭里。
崔盈垂着头没有说话,只双手握拳放在两腿上,全身微微发抖。
笙小禾半搂着她,轻声安慰:“回去好好准备考试,有事就给我打电话,好吗?”
崔盈这才抬起头,双眼通红地看着她,发出气音:“谢谢你,小禾姐姐。”
等三人离开时,已经快九点了。
天色已经暗下来,街边的路灯早已亮起,整整齐齐地排成两排,将这条城市中心的路照得犹如白昼,映着一辆接一辆的车呼啸而过。
南荣站在笙小禾身边,突然开口:“你对每个来派出所的人都这样吗?”
笙小禾收回落在越来越小的三个背影上的视线,意识到南荣是在说她给崔盈留私人电话这件事,摇摇头,往办公室走去:“不,我只给了她一个人。”
南荣:“为什么?”
笙小禾站在自己的位置上,想起下午带崔盈去医院验伤时,医生查到她之前来就诊的记录显示患有中度抑郁,恍然被时光绊了下脚,将她扯回两年多前。
那时候她和崔盈差不多大,也是一边备考读研,一边吃药治病,药物的副作用太大,对身心又是另一场折磨。
但那个时候她身边有曹安曼,可崔盈身边什么人都没有。
笙小禾给崔盈手机号完全是下意识的举动,她仔细想来,把这种行为归结于“感同身受”,但她只说了句:“她挺可怜的。”
南荣挑挑眉,显然对这个回答不满意,“我以为这种事在派出所应该见怪不怪了。”
“那你就当成是……最后一天实习的完结仪式吧。”笙小禾挎上包,看着他:“我到点下班回家吃饭了,副队。”
南荣这才想起来今天是笙小禾实习期满的日子,明天她就该回市局报道了。
他往后一靠,伸出大长腿抵在本来也没有特别宽敞的两张办公桌间,堪堪拦住笙小禾的出路,举着手机晃了晃,“别急,今晚副队请客。外卖已经在路上了,吃完再回去。还有事问你。”
笙小禾看着南荣似笑非笑的模样,莫名感觉后背发凉,她退后半步坐回凳子上,“什、什么事?”
南荣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暗暗好笑,开始翻旧账:“我还在等你回复呢。”
果然!
笙小禾一脸“该来的总会来”的表情,抠着包包的锁扣,垂着眼说:“我拒绝。”
南荣毫不意外地点点头,又问:“理由。”
笙小禾抿抿嘴,“我说过了,性格不合。”
“虽然我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合,但既然你这样认为的话——行,你说,我哪里让你不满意了,我会努力改。”
“你……”笙小禾惊讶地抬起头,猛地撞进南荣满是温柔的眼里,一时之间变得有些语无伦次,“我……”
“还是说,这其实只是你随便找的一个借口?”
话音刚落,南荣忽然把住椅背,一手撑在桌上,整个人躬身前倾,凑到笙小禾面前。
那是一段极其近的距离,南荣只要轻轻歪歪头,就能吻上那张泛着浅淡的红的柔软的唇。
被值班民警热情分享的酸甜水果茶气息喷洒在笙小禾的鼻尖,她听见南荣笃定地反问:“你真的不喜欢我了?”
脑子有那么几秒是空白的,但也就只有那么几秒,一晃而过,快得抓不住。
笙小禾没有动,只看着他点点头,轻声而肯定的回应:“嗯,不喜欢。你只是我领导。”
南荣嗤笑一声,接着说:“我们现在的距离,在心理学上称作‘亲密距离’,你如果真的不喜欢我,只拿我当普通的上级领导,我靠过来的时候,你下意识的反应应该是往后退。还是说,你就是在等着我亲你?小师妹,我记得你大学可是选修过心理学呢!”
笙小禾被南荣一针见血的剖析堵住话头,索性破罐子破摔,朝南荣弯了弯嘴角。
南荣被这近距离的笑瞬间狙击心脏正中心,眼睛一亮,刚想趁势再进一步破防,就被笙小禾大力一推,毫无防备地摔到在地。
桌上的玻璃杯也跟着滚到地上,两朵大大的金丝皇菊四分五裂的黏在地上,早被泡发的枸杞也被震得碎裂开来,这一小摊,那一小块的。
南荣怔愣地看着它们,脑子里突然就响起一句话——
菊花残满地伤,追妻可能要火葬场。
笙小禾站起来,跨过南荣身边,扔下一句:“说不喜欢就不喜欢,副队,你再这样告你性骚扰。”
值班民警正把手中五星酒店的豪华外卖发完朋友圈,就听到隔壁的响动,连忙去关怀来自市局的金主上司。
只见金主上司正弯着腰在那里扫地上的碎玻璃,而他们的实习生笙小禾坐在另一边毫无眼力见儿地吃外卖。
民警倒吸一口气,忙说:“哎呀,南副队,怎么能让您干这事儿呢,您快去吃饭。”
说着走到笙小禾身边,给她使眼色:“小禾怎么回事?还不去帮忙。”
笙小禾正心气不顺,只端着外卖盒往外走,幽幽说:“副队自己说他扫的。”
民警想不通平时挺会来事儿的实习生突然就这么不懂事了,只得快步走到南荣身边,想去把扫把接过来。
南荣侧身避开他,“没事儿,大家都是同事,别搞得这么官僚主义。是我不小心了。”
民警闻言只站在一旁有些尴尬地说:“诶,那什么,年轻小孩儿不懂事,南副队别生气。”
南荣知道他是好意在帮笙小禾,但依然不妨碍他不喜欢听外人说笙小禾的不是,只笑了笑,说:“小禾挺不错的。”
民警看着南荣施施然走出去的背影,想起来是有耳闻笙小禾报道第一天就被调去市局刑侦支队了,再联系上南荣刚才说的做的,心里得出一个结论——
笙小禾肯定是背景强硬的大关系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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