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诧异起来了：“诶，你不记得了吗？你当初可黏他了。”
顾夜歌忽然觉得有些渴。
“也对，都多少年过去了，你们都长大了。”宁寂烟语气有些唏嘘，“他当时才多大点儿啊，完全就是个小孩子，个子也不高，这才三四年，唰地一下就长成了大人的样子……”
“小孩子就是花心啊，你一点也不记得了？”
“不过也不奇怪，你当时才十二三岁呢，初中生和小学生，一个暑假的交情，忘记了也很正常……”
顾夜歌有些失神。
记忆像是凭空缺失了一块儿，顾则唯……脑海中浮现少年长身玉立的模样，她怎么也没法在年少的记忆里搜索到有关他的记忆。
在宁寂烟的说法里，她是在被公司安排在街头舞台表演，训练舞台感时，认识的他们。
对，不是他，而是“他们”。
练习生的圈子其实很小，首尔练习生聚集的地方也不过几个街区。韩国公司对外会宣传成员是从数万数十万的人中挑选出来的，但那是参加海选的人数，真正被签约进公司训练的练习生，数量比这要少得多，大公司至多也不过是几百人——这得算上未经历淘汰的预备役，真正被精心培养，作为出道预备役的，哪怕是头部公司，男女练习生加起来，也至多不过小几十人。
小公司可能只有十来个甚至十个不到的练习生储备。
那种手机通讯录里几千人的极度外向的人，认识几乎全部的在役练习生都不稀奇。
——国内其实也差不离，糊得查无此人的艺人预备役（练习生/网红/科班生/模特……），朋友圈里都可能有顶流的私人号——当然，前提是，这位顶流是个“开放外向”的性子。
同一个老师、同一个训练室、同一个录音室、合作同一个工作室、在同一个活动上演出……亦有可能，在同一个夜店，同一个卡座，喝同一桌酒。
认识的方法太多了。
就是内向沉静如顾夜歌，被几位姐姐带着，韩国这几年新出道的组合，也有近两成的人她曾在练习生时期见过。
她有曾认识的人，后来将其遗忘，这并不稀奇。
但是，若那人是顾则唯……
顾夜歌不自觉咬唇，她在手机上搜索“顾则唯出道前照片”。
那几张照片她很早就看过，但彼时并没有引起半分回忆。
顾则唯刚刚成年，男生本就发育偏晚，这几年正好是他变化最快的时候，几乎是一年一个样，两三年前的照片，气质风格，和今天的他看起来，完全是判若两人。
所以有关整容的质疑，自他出道时便未曾断过，甚至被嘲换头，但若仔细看便会发现，顾则唯的五官和轮廓完全没有变化，照片可以直接重叠。
出道前照片上被吐槽的颜值bug或者说特点，其实现在也一直存在，只看cody给不给力，会不会扬长避短而已。
除去缥缈虚无的气质气场，他改变最大的，是肤色、体态和衣品。
——倒也不是他过去穿得有多难看，体态有多丑，而是照片里，真的一看就知道，完完全全的，就是个小孩子……
顾则唯似乎比寻常男生还要晚熟一点，十五六岁的他，身高不矮，但看上去却比实际年龄还小，神态面容，看上去都不是少年人，而是儿童了，满满的稚气单纯，说他十一岁都不违和。
但如果，这张脸再瘦一点，身量再高一点，神态从天真烂漫变为清冷沉默……
像是一个解不开的线团，她摸到了线头，却依旧拆不开。
她咬了咬牙，仰头闭上双眼，脑海中激烈交战了一会儿，决定去找顾则唯。
暮色已然四合，工作人员大半已经下班，在职的也不在这一片区域，灯光熄灭大半，一片幽寂无声。
两人相隔的地方并不远。
顾夜歌的动作忽然凝住。
她怀疑自己的耳朵出错了。
闷哼声、低吟声、衣物摩擦声……
……
这间练习室，这段时间，一直是顾则唯专用的。
平常人也不敢进去打扰他。
似有千斤蓦然落在心脏，复杂的情绪在能分辨之前，已沉沉地压出近乎钝痛的撕裂感。
她记不清自己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推开了那扇门，身体似乎瞬间失重，飘浮如在太空。
平日悬挂衣物的角落，少年颀长的身影与纯白纠缠，少女野性的小麦色肌肤与白色短上衣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们坐在桌子上，抵着墙壁。
察觉到有人过来，少女嬉笑着扭头，对着顾夜歌眨眨眼。
少年的面容在她身后懒懒地望过来，似乎有些不虞与惊讶，但在看清顾夜歌的那一瞬间，神色全变成了惊艳。
顾夜歌与他们六目相见。
少年有一张俊俏且极具东方韵味的脸，凤眼薄唇，长腿翘臀，姿态肆意，放荡年轻且英俊的富家子。
“……”
良久，顾夜歌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打……打扰了……”
秦榕昊挑了挑眉，轻佻地吹了个口哨，意味深长地道：“不打扰。”
白衣少女在他怀里咯咯地笑。
“您知道顾则唯在哪里吗？”
“夜歌？”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顾夜歌飞快地回头，在看清少年面容的那一瞬间，心头如释重负。
很难说清楚她心头的感觉，在看到他的那一刻，万般焦虑，万般忧心，万般愤怒，万般烦躁，都随夜风散去。
顾则唯看清室内景象，微微皱了眉。
他似乎刚刚沐浴过，发丝都还滴着水，但浓密的发却并不肯顺从地软塌在头皮上，而是根根立起，小刺猬般的不羁与叛逆，映衬俊朗容貌，像极了漫画中的人物。
秦榕昊笑了起来，轻便地从桌子上跳下来：“哥！”
顾夜歌背对着他们，并没有看见他有没有整理衣物，她转过身时，白衣少女和秦榕昊都已经穿戴整齐，笑意盈盈，半点看不出片刻前的欲色纠葛。
顾则唯皱了眉，并没有理会他。他转身，低头，温和地对顾夜歌道：“你是来找我的吗？”
顾夜歌不知怎的又有些尴尬起来，她一贯越心虚笑得越大方灿烂：“练习完了顺便来看一下。”
顾则唯一笑。
满室春华在此刻初绽。
顾夜歌转移了视线，先前过来时准备好的措辞早就忘了个干净，这种局面下也无法再将旧事问出口，而现在发生的那些……她似乎也没有什么立场与资格去询问，他有他的团队，有他的决定。
何况还有秦榕昊和白衣少女在这儿。
“也没什么事，那我就先走了。”其实不想太早离开，但这个场面实在是没法多待，顾夜歌扬起笑容，抬头望顾则唯。
对方似乎在想什么事情，神色难得地有些冷淡沉硬，但在顾夜歌开口的那一瞬间，又飞快地将这情绪收了回去，调整为平素的温和耐心。闻言，他微微一蹙眉，点了点头：“回见。”
顾夜歌对秦榕昊和白衣少女礼貌地点点头，转头便想开溜。
“等等。”顾则唯叫住她，“太晚了，你一个人走不安全，让她陪你去。”
他下巴微扬，对白衣少女示意。
顾则唯平素待人一贯客气尊重，但这句话却俨然是吩咐的语气，带着上位者漫不经心的矜傲。
顾夜歌诧异地抬眉：“这么近……”
而且白衣少女应该是秦榕昊的女友，让她送自己，不太合适吧？
但看到顾则唯的神色，不知怎么，后面的话被她自动吞了下去。
白衣少女早已应好，站到了她身边，秦榕昊笑眯眯地站在顾则唯身后，也不见半点意见。
“昊哥好像很喜欢你。”回去的路上，白衣少女笑眯眯地道，冲她挤了挤眼，“你要不要加他微信？我可以直接发给你。”
顾夜歌还在回忆自己当初到底在哪里认识的顾则唯，闻言差点呛到：“……咳……你……你不是他女朋友吗？”
女孩惊愕地瞪大眼睛，然后咯咯地笑了起来，“这话可不能乱说，我怎么可能是昊哥的女朋友啊……”
顾夜歌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今天她似乎总在尴尬中走向另一个尴尬：“不好意思，是我误会了。”
少女眯眼笑了起来，狐狸眼中闪动着精光：“你太可爱了……”
顾则唯让秦榕昊过来，当然是有事情要议。
但是今天，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却和工作无关，而是：“以后不要再把女生带过来。”
秦榕昊诧异地挑了挑眉。
顾则唯舞台上性感到极致，但私生活却干净得近乎无趣，他对于圈内一些放荡行为一直不太待见，这秦榕昊早知道。但顾则唯一贯尊重他人生活方式，鲜少表露出自己的态度。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明确地表露自己的不喜。
秦榕昊眼睛一转，撇了撇嘴：“刚才不也有女孩过来找你嘛。”
顾则唯抬头，淡淡看了他一眼。
秦榕昊只比顾则唯小半岁，但两人气质却截然不同。
秦榕昊走肆意酷帅的街头风，性格也张扬肆意，棱角分明，而顾则唯私下温和克制，成熟理智之余，甚至带点“乖学生”的规矩感，纯真又禁欲。
但在舞台上，反而是平素更克制的顾则唯，将所有人都压得死死的，有顾则唯出现的地方，观众根本看不到其他人，宛如君域降临。
无论是行事肆意的秦榕昊，还是皮实爱闹的时铭，在顾则唯面前，其实都不敢真正放肆。
那是种很微妙的压制，并不靠色厉内荏的呵斥，更不靠刻意的高冷臭脸，但……就是让人心存敬畏。
但此时的秦榕昊，反而被心底的惧意激起了叛逆，他耸了耸肩，故作轻松地道：“刚刚那是顾夜歌吧？胸也太大了，那腰细的，跟游戏人物一样……”
秦榕昊忽然打了个哆嗦。
十九岁的小队长放下了手中的文件，抬头，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半晌，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
求生的欲望击退了心头的叛逆，秦榕昊艰难地咽了口口水，讪讪赔笑：“哥我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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