讽刺的是,她们始终觉得自己是为真实而战,是为了撕下顾夜歌的伪装,她们无比正义,她们是真性情的小仙女。
许多女孩对顾夜歌的恶意,其实是被男孩激出来的,十来岁的小女孩,大多数发育得并不明显,对成人世界跃跃欲试的小男孩们便以此嘲笑她们“飞机场”“饿死儿子”……校园里任何一件事都可以被他们联系上,变成对小女孩的bodysha。
末了往往还要戏谑地加一句“看看人家顾夜歌”“向顾夜歌讨教讨教吧”。
久而久之,女孩们憎恶顾夜歌。
人的天然心理,她们当然不愿意顺应男孩们话语中的意思,而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通过贬低、攻击、摧毁顾夜歌的方式,来反对男孩们对她们的bodysha。
她们是人,是好女孩,是良家女,而顾夜歌,是那个异于常人的怪胎、女巫、淫娃。
于是,偷顾夜歌的感冒药去考证是不是丰胸药、在下课时的教室拆她内衣、抓她胸(试图掏出里面她们坚定地相信存在着的海绵)、偷顾夜歌日记本试图证明她其实享受其中,那些男孩是无辜的,她反击是又当又立、她是在刻意引起大家的注意、意淫她的发育源于一些龌龊淫乱的秘方,她们甚至当面拿这些问顾夜歌,气势汹汹,在顾夜歌愤怒否定后认定她在说谎……匪夷所思的谣言被这些不过十一二岁的小女孩传播,她们言之凿凿,稚嫩的小脸满是坚定,宛如亲眼所见。
这些女孩,与前面所说的男孩,有不少竟成了情侣,女方攻击顾夜歌、男方为了讨好女方,更加刻薄地以男性视角再攻击顾夜歌一遍;男方肆无忌惮地讲述自己对顾夜歌的意淫,女方吃醋,更加恶意地攻击顾夜歌,男方因为有女孩在为自己吃醋而暗爽……这几乎成了一种小情侣们相处的一种方程式。
如果以他们的视角来讲述故事,这可能还是篇青春文学——真性情坏脾气的女孩,与油嘴滑舌但认得清真爱的男主角,顾夜歌是那个爱情故事里虚伪、不可理喻、胸大无脑、凶残又做作、为衬托他们绝美爱情故事而生的工具人。
小情侣们不少十三四岁就偷尝禁果,甚至有女孩不到十四岁就去打胎——她们的男友实在该庆幸她们对法律一无所知,讽刺的是,不到十岁就被他们造黄瑶的顾夜歌,直到现在成为娱乐圈新星,仍是个初吻都没体验过的母胎单身。
女孩们将顾夜歌打成异类,认为她让她们遭受羞辱,用群体性排挤一个无辜女孩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反抗,展现自己的女性力量,殊不知男孩们只是习惯性打压女性,对她们嘲笑平胸,用顾夜歌来打压她们;但对顾夜歌,却又是更富羞辱意味的攻击与打压,几乎将她与“正常”女孩割裂,毫无尊重可言的荒诞意淫被写出来画出来塞到她桌子上,男孩们哄笑着,兴奋地窥探她反应……他们几乎不将她作为一个人来看待。
顾夜歌与她们其实都是受害者,男孩们永远都能找到话术来对你bodysha,他们以打压贬低小女孩为乐,自以为自己有多么幽默睿智。而
但她们却认定顾夜歌是用龌龊肮脏的方法吸引男孩关注,占了便宜,认定顾夜歌私生活不堪才导致发育异常,作为正义使者的她们要去“揭发”顾夜歌。
毫无生理常识可言的肮脏谣言在校园里传播。
人们相信,过早盛开的花朵,必有妖异,必有肮脏,要以烈火焚烧,如同猎巫。
在青春期中后期,顾夜歌遭受的伤害,几乎全部源于同性。倒不是女性比男性更恶毒,而是因为,她在很早的时候就对所有的男性都防备至极,几乎拒绝与所有家人之外的男性的交流与接触,根本不给他们接近自己的机会。
——但这反而又给了一些女孩攻击她的理由,嘲讽她大清亡了、愚蠢腐朽、思想落后生蛆、天生奴性————她们认定她对男性的防备源于所谓的贞操观念。
男性根本近不了她的身,她很早就对异性保持极高的警惕性与疏离感,但对于同性,她始终缺少防备——也可以说是防不胜防。
吃过太多亏,所以顾夜歌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这种事情,没有任何人会帮她,她只能尽力自保。
到无法自保的地步了,就同归于尽好了,下地狱也要拉两个垫背的。反正永远也不能指望有人会救她。
家人不会帮她,男孩们只会更兴奋,女孩们则幸灾乐祸,绝对不会唇亡齿寒。人们只会兴奋地试图从女孩颤抖的诉说中捕获更多桃色信息,告知他人,需求帮助,只会让自己陷于更尴尬、更糟糕的境地。
她防备男性,但同样不信任女性,因为她成长中,撞上过太多次,自以为正义乃至自以为先进的母伥鬼。
她习惯性随身携带一些自保的小东西,甚至认真地研究了一段时间法律——琢磨如何反击能够不被法律追究,或者被追究的力度最小。
如何利用规则,为自己谋取最大利益,最大反击空间。
她不信任任何人,也不指望任何人。
这种情况下,要么打,要么跑。
一个男人她说不定打得过,但这么多她肯定打不过,所以她选择跑。
她的确早早地看准了一条路,但她低估了这里的人流密度,也高估了这里的大小。
昏暗灯光难辨方向,密集人流中,她根本不可能跑快,对方显然比她对这里熟悉,没几下就抓住了她。
对方这次显然不准备玩狼外婆棒棒糖的戏码,她听见对方骂了几句脏话,强硬地掀起她的衣服,手机咔嚓。
这一切来得极快,仓促之下她根本拦不住一个成年男性。
肚皮暴露在空气里的凉意只持续了一瞬。
极度的惊恐下,大脑会短暂地卡掉,顾夜歌根本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现,又是怎样从男人手上把她抢过来,动作轻柔地将她衣服整理好。
整个过程中,大脑只执行了当机前的最后一条指令——死死地摁电话手表的拨号键。
男人瞪大了眼睛,他还没从抓到这女孩的狂喜中回过神来,便觉手上一痛。
少年的座位其实离他们很有一段距离,但是少年人长腿一迈,只模糊得看见空中几个连跨带跃的虚影,他就到了几人面前,强硬地将男人的手拔开,皱着眉头将女孩的衣服放下来,认真整理好。
“哪来的臭小子赶过来送死?”
男人们大怒。
顾则唯个子极高,虽然纤细瘦削,但手臂上肌肉结实,身姿轻盈,肉眼可见地身手好,男人们仰头看他,并不敢像对夜歌那样轻蔑放肆。
但嘴里仍是不干不净地在骂着什么,可惜音乐声太大,没几句落到两人耳中。
“你还好吗?”周围嘈杂,少年微俯身,在她耳畔用中文轻声道。
几乎是在听到这个声音的一瞬间,顾夜歌周身紧绷的肌肉飞快地放松了下来,身体重新恢复了对周围的感知,她眨了眨眼,转过头,诚实地说:“不太好。”
少年的动作顿了一顿。
方才被男人们挡着,他并没看清她的容貌,只发觉有小女孩在被欺辱,本能地施以援手,整理衣服时也没看她的脸,此时女孩猝不及防转过头来,瞬间闪耀的灯光照亮了她的面容。
波姬·小丝。
脑海中骤然浮现对那位好莱坞女星少年时代极盛容貌的形容——世界第八大奇迹。
那确然是能让人倒吸一口冷气的美貌,不是这个年龄段少女常见的清秀可爱,而是实打实的美艳,望之摄魂。
婴儿肥中和了过盛美貌的摄人感,却又带来一种极欲的诱惑。
那一刻的美貌宛如闪电,向来不动声色的少年都有片刻的停滞。
他很快冷静下来,压下心头奇怪的感觉,抬头望向男人,用韩语冷声道:“把照片删了。”
“什么?”男人们嗤笑,“小子,别自找麻烦!”
“毛都没长齐,也想来逞英雄?”
被他护在怀中的小女孩眼帘微抬,不动声色地观察那几人的神色,记下那几人的面孔,混血儿极浓密的幽黑长睫下,她的双瞳幽暗森冷,近乎非人。
少年没有开口说话,但也不知看到了什么,顾夜歌看见,那几个男子的神色一下子僵住了,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半晌,撇了撇嘴:“什么照片啊,我们可没拍照片!这丫头撞泼了我们的酒,你要逞英雄,那就拿钱来!”
骤变的脸色与态度令女孩微微诧异,下意识地想抬头看他神色,却正撞进少年温和澄净的双眸之中,他低头安抚地对她微笑,塞了颗糖到她手心,然后用手盖住了她的双眼。
他的神色那样平静温和。
她听见奇怪的钝响和压抑的惨叫,带着惊恐和愕然,似乎有人在连步地后退,惊呼声卡在嗓子眼,根本不敢发出。
有硬物掉在地上的声音。
合上的双眼让她的听觉更加敏锐,这样嘈杂的环境,本不该听得见这些。
她再度睁开眼时,少年正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手上的几部手机,纤长的十指翻飞,他的姿态闲适,动作却快得几乎看不见。
不知道看到了什么东西,少年的动作停住了,双眸眯起,喉间溢出极轻的一声冷笑。
他好像忽然换了主意,少年认真打量了一下手机,然后猛然向地上一砸。
一地散乱的零件,少年随意地捡起几个,踩弯,然后扔进了盛了烈酒的剔透酒盏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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