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看到桃叶这般行径,十分不屑:“你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也配让哀家屏退左右、单独召见?”

    桃叶壮着胆子,只管尽力一试:“民妇求见太后,为的不是自己,而是感激太后方才的不罚之恩、感激公主昨夜大火的救命之恩,愿将陈济命案实情全盘托出!民妇先前诬告公主,都是身不由己……”

    太后听到这几句,觉得听一听也或许有些益处,遂叮嘱司姚:“你先回家去,若有事,哀家再使人传话。”

    司姚似乎不太放心,又撒娇:“母后……”

    太后拍了拍司姚的手,笑得十分温柔:“怕什么?母亲可不是个软耳根!”

    司姚这才拜别太后,离宫去了。

    随后,太后带着桃叶回到自己寝宫,让心腹宫人守门,才单独问话:“说说你的身不由己吧!”

    桃叶不再像在含章殿时那般装柔弱,反而流露出一股坚强:“陈济昨日除了喝下公主所赐的酒,还吃了大司马派人送来的饭菜。入夜后他口吐白沫、不久咽气,民妇其实并不能确定是酒有毒、还是饭菜有毒。因为疑心大司马,所以民妇并没有在陈济刚刚咽气时放出消息,只想着等天亮后悄悄找仵作来查验,却不想深夜无故起火,将尸首烧毁,连民妇也差点丧命!”

    太后听了,十分好奇:“既然你不能确定中毒的缘由,为何要在皇儿面前说是公主下毒呢?”

    桃叶突然跪下,将头重重磕在地上:“太后恕罪,民妇确有私心,民妇不过是想寻个借口报复公主!”

    太后蔑视着桃叶,目光变得十分阴冷:“你好大胆子,居然敢跟哀家说报复公主?”

    桃叶望着太后,喃喃而道:“民妇记恨公主,并非因为王敬!民妇在王家八年,夫妻之间早已相互厌弃,民妇在意的,只有唯一的女儿!这份骨肉亲情,太后最能体会!公主已为人妇,太后尚且挂念,民妇的女儿才七岁啊,焉能舍得分离?”

    说到此处,桃叶当真有些难过,一时间流下泪来。

    太后似乎有些被打动了:“你记恨公主,当真只是因为不舍得离开女儿?”

    桃叶含泪答道:“太后明鉴,民妇无子,在婆家岂能不看旁人眼色?若不是为了女儿,民妇早已忍不下这份气,也早不愿留在王家了!”

    太后点点头,算是相信了,但她还是不能容忍:“即便你因公主承受了母女分离之苦,也不能成为污蔑公主的借口!那可是杀人的罪名!”

    “民妇固然不该如此,可民妇是由大司马带进宫的,哪敢当面质疑大司马?更何况,大司马收留陈济后,日日都派人送膳食,有的是机会加害,却偏偏选在公主赐酒之日,又是何居心?难道不是要故意混淆视听吗?”

    经桃叶这么一说,太后难免怀疑起陈熙屡次帮助司姚的动机。可陈熙是武官之首,即便太后也不好轻易问罪。

    桃叶继续说:“若说昨夜的大火是个意外,民妇实在难以置信;但若是有人故意放火,那陈济身边服侍的,可都是大司马的人,谁又比他们更有机会?”

    太后好像明白了什么,又问:“你跟哀家说这些,应该不是想控告大司马吧?”

    桃叶摇了摇头:“太后英明,民妇与王敬夫妻八年,感情尚且如此,又怎么可能会在乎成亲不过一日的陈济?太后洞悉世事,民妇也没有必要假惺惺地关心陈济死因!民妇寻机入宫,不过是为了向太后和官家求一个回到王家、与女儿团聚的机会!”

    太后有些小小的吃惊:“你竟然还想回到王家?”

    桃叶答道:“是!公主清誉当然不容诋毁,但大司马手握重兵,若被盖上杀人罪,必然引起朝堂一片哗然,官家定不愿如此。若太后允准民妇回到王家,民妇愿对外宣称陈济是死于意外大火,此事便算完结!”

    太后立刻反驳:“不行!姚儿已经是二嫁,这门亲事不能再出差错!哀家决不允许你再介入其中,影响姚儿的姻缘!”

    桃叶忙辩解:“太后明查!民妇回到王家也是别院另住,不可能影响公主!恰恰相反,若是王驸马唯一的女儿没有母亲照管,公主作为名义上的母亲,才更可能有损清誉!”

    太后目光扫过桃叶,这次没有立即反驳。

    桃叶又说:“太后在意公主名声,更在乎公主过得安宁。民妇的女儿已经七岁,是个认死扣的丫头,公主若将其收在身边教养,只怕常常惹公主烦恼;公主若不将其养在身边,天长日久,难免有人闲话。唯有民妇这个亲娘守着女儿,公主才好名正言顺的不与女儿同住。”

    太后虽听着说得有理,却还是不放心:“你毕竟是王敬的发妻,王家人早已习惯了你原先的身份,你杵在那儿,怎么可能不影响我的姚儿?”

    “上次民妇大闹公主与王驸马的婚礼,绊王家丢人,只怕王家人早就恨死民妇了,又岂能以从前目光看待?民妇对天发誓,回到王家只为女儿,绝无勾引王驸马之意!愿自毁容颜,以表诚心!”桃叶说罢,拔出头上簪子,在自己脸上用力划过。

    原本桃叶是因为在现代时看过一些电视剧,不止一次看到剧中人物以划破脸来表达没有争宠的心思,所以才有样学样。划完才想起,她在这个时代的血是绿色的!岂不吓坏太后?

    出乎意料,太后并没有被吓倒,反而郑重其事地看着桃叶,长叹一声:“哀家暂且信你了,不过,此事哀家还是要再考虑一下,你先回陈家,等哀家旨意。”

    桃叶谢恩拜别,出门后忙用手摸了一下脸上划伤的地方,一看竟是红色的血!

    她这才明白,鬼王为自己重塑的身体,仿照满堂娇的并不只是肌肤表面,而是全部。

    桃叶离宫之后,向记忆中来时的路走去,竟然走迷了路,走来走去也没找到陈府在哪,感到十分无语。

    她忽然记起,陈济说过,要寻个合适的机会在鬼山见面,商议下一步计划,如今不就是个合适的机会吗?

    于是桃叶向人问路,走到秦淮河,又沿着河边一直走,从喧闹处一直走到人迹罕至,终于看到了河对岸的鬼山。

    这时,她发现,河边正巧停泊着一个小舟,小舟上还有一个人。她近前一看,如她所料,舟中的人正是马达,他戴着长帽檐的渔翁帽。

    马达看到桃叶,示意她登舟,然后一起划向对岸。

    在鬼山脚下,桃叶再次见到了陈济,得意洋洋地向陈济讲述相别后发生的事,将自己吹嘘得无比英勇神武!

    陈济听了,着实称赞:“想不到,你随机应变的能力还不错,口才也比我想象中强得多!”

    桃叶得意忘形,随口便甩出来一句:“当然了!我好歹也是念过本科中文系的!”

    话音落地,桃叶立刻意识到,自己又失言了。

    陈济只是笑笑:“我已经习惯了,你可能动不动就会说出我听不懂的话!不过……我就要走了,恐怕很久都不能再见面了。你若能再回到王家,可要事事小心,千万别露出马脚。”

    桃叶听到陈济要走,心中竟有几分不舍:“你……你要去哪?”

    “永昌郡。”

    “那是个什么地方?远吗?”桃叶历史学得很烂,对于古代地名更是记得一塌糊涂。

    “远,非常远。”陈济望着远方,又看桃叶,似乎也很不舍。

    桃叶忍不住又问:“为什么要去那么远呢?就为了躲开认识你的人?”

    天色昏暗,马达抱来一堆柴火,点燃给陈济、桃叶取暖。

    陈济就坐在火堆旁,向桃叶讲述:“官家有位异母兄长,名唤司元,在先帝驾崩前,被当今太后扣了个忤逆犯上的罪名,先帝将其贬到永昌。官家即位后,太后又撺掇加封司元为永昌王,表面上看起来是恩泽绵延,实际上是为了将司元永远困在永昌那个不毛之地!”

    桃叶听明白了:“所以,你是要去投奔永昌王?”

    陈济点点头:“我父亲在时,一直支持永昌王,而并非当今官家。永昌王念旧,定会收留我。”

    桃叶烤着火,心里酸溜溜的。

    陈济看得出桃叶在伤怀,半似玩笑半似真地说:“你若不舍得我,不如跟我同去!”

    “啊?”桃叶此前从没有想过要跟陈济一起离开,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她的概念里,好像她的目标只会是去王家。

    当陈济这么问的时候,她在心中先后描摹了随陈济浪迹天涯、重新去王家这两个画面,对比之后,她觉得她似乎还是愿意去王家。

    看着桃叶的神色,陈济似乎有点失望了:“为什么不愿意跟我一起走?”

    桃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陈济又问了一句:“难道就因为我不愿意吃你给的饭?”

    这倒是给了桃叶一个很好的理由:“对啊!你如果是真心要和我在一起,怎么可能吃不下去我送的饭?”

    “所以你就准备送给那王敬吃?”

    “对啊!”桃叶顺口就答了出来。

    答完之后,桃叶好像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陈济笑了笑,笑容中有几分诡异:“你为何一定要给人送饭才行?”

    桃叶没敢轻易作答。

    陈济又笑了笑:“或者……我应该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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