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叶被官兵们给抓了出来,只得老老实实和陈济等人都站在一处。

    陈熙目光扫过这些官兵,露出他那一向和蔼却神秘莫测的微笑:“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御史台的弟兄?”

    桃叶听见这话,完全懵了,搞了半天,这些「援军」官兵跟陈熙没有什么关系,那她又何必插手呢?

    带领官兵的官员乃是御史中丞王敏,他向陈熙礼貌作揖:“大司马请恕下官无礼,只因太医令失踪,其家眷指证,说是遭大司马劫持。下官虽卑微,然承皇命,监察百官,职责所在,不得不深夜跟随田家人来此取证。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大司马多多担待。”

    陈熙笑点点头,并不甚在意,就好似唠家常一般地问:“那中丞大人可取证到了?”

    王敏转身问那绿衣少女:“田姑娘,你确定方才看到这袋中是你父亲无疑吗?没有认错吗?”

    “怎么会认错呢?难道诸位大人不认得我父亲么?”少女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单纯的面庞上写满疑惑。

    她再次俯身向米袋中找寻,扒出了一根半大的木棍,举在手中,闷闷地自言自语:“怎么就不见了呢?”

    陈熙看看自己手中的细木棍、又看看绿衣少女手中的粗木棍,再瞄一眼女扮男装的桃叶,心中已经了然。

    他看向陈济,似笑非笑:“原来……二弟是请了高人?想空手套白狼?”

    陈济没有作答,只淡淡冷笑,胜败乃兵家常事,他老早就有失败的心理准备。

    陈熙保持着笑意,转而又对王敏说:“中丞大人既然看到了所谓的太医令,那应该也看得出,人并不在我手中。我身为百官之首,一举一动当作表率,岂能劫持朝廷命官?”

    王敏点头,向陈熙躬身一拜,赔罪道:“是下官失误,误以为二公子和大司马是一家人呢!”

    这句赔罪的话一说出来,陈熙和陈济都有些想笑又笑不出。

    他们都知道,御史中丞王敏刚正不阿,说话一向比较直接。

    陈济觉得,他们兄弟既然已经被外人当作笑话看待了,也不在乎再多闹点笑话,便随口感慨:“大司马自然不敢轻易劫持朝廷命官,顶多也就劫持一两个小老百姓而已。”

    “有这等事?下官倒不曾听说,大司马劫持了哪个老百姓?”王敏好似很惊讶。

    陈熙眯着眼,笑问陈济:“二弟可见过劫持人还用轿子抬着的?”

    陈济也配合着,言笑自若:“今夜这不是见着了?”

    说罢,陈济看了马达一眼。

    马达忙躬身向王敏行礼,当面控诉道:“中丞大人容禀,小人是陈家家仆,前两日小人的叔父、婶娘被大司马绑了去,小人只得求助二公子。

    因大司马官高权重,二公子不敢硬碰硬,恰巧闻知大司马正使人索寻太医令,不得已,才诈称挟持了太医令、要与大司马做交换,于是相约此时此地相见。

    为顺利换回小人家亲,二公子只得请了一位道士做法,将木头幻化成太医令的模样,就是田姑娘手中那根木棍了,而大人所见轿中人就是小人的叔父和婶娘。”

    王敏听了,微微发笑:“如此说来,二公子并不曾真的劫持太医令了?”

    陈济淡淡答道:“常言道,捉贼要捉赃。有人质才能问劫持之罪,中丞大人明察秋毫,想必方才已经看得明明白白。”

    王敏只得又向陈熙作揖:“敢问大司马作何解释?”

    陈熙莞尔而笑,向后看轿中:“我的辩词哪能让人信服?既然二弟和马侍卫这样说,不如问问我带来的「人质」,最是明了。”

    陈熙便叫陈墉扶马达的叔父马安下轿,与马达及婶娘都站在一处。

    马氏夫妇相视一看,马安开了口:“禀各位大人,大司马从不曾劫过小民,是小民夫妻自愿去大司马府中做客的。”

    “哦?”王敏有些小小的惊讶,又追问:“身份悬殊,你们因何到大司马家中做客?”

    马安答道:“几日前,小民的侄儿马达来家中一叙,告诉小民,说是他替他的主子劫持了太医令,逼迫其写了假医案,欲陷大司马于不义,然后还满城传扬谣言。小民不愿侄儿走上邪路,才求见大司马、假装遭劫,希望侄儿顾念骨肉之情,送还太医令。”

    听了这番话,马达顿时目瞪口呆。

    陈济更是哭笑不得,他今夜为救马氏夫妇才铤而走险这一遭,而马氏夫妇的倒戈证词,却是他始料未及的。

    王敏严肃地对陈济说:“陈二公子,你制造出一个假的太医令在前,你的人供词指证你在后,本官不得不认为,太医令的失踪与你确有关系,恐怕得劳驾你和你今晚带来这些人去御史台做个交待了。”

    陈济无奈一笑,他抬头看了他兄长陈熙一眼,两人相对奸笑。

    陈熙将笑面转向王敏,居然又开始替陈济说情了:“中丞大人,舍弟有过失,我也难辞其咎。若他能供出太医令的下落,还望中丞大人能看我的薄面上,对他网开一面。”

    王敏笑道:“大司马请放心,下官本就是在追究太医令失踪一案,只要找回太医令,不需任何人情面,下官自会放了二公子。”

    陈济抖动着眉毛,淡淡问了句:“若我确实不知太医令身在何处,该当如何?”

    “不可能!”那绿衣少女忽然插嘴了一句。

    陈济望着少女,倍感好奇:“你如何知道不可能?”

    少女毫不掩饰,很自然地作答道:“有人看到了我爹被绑的经过,他说绑我爹的人今夜会带着我爹出现在这儿,还叫我多带些人、再带上能镇妖辟邪之物,才能救我爹。我一直以为绑我爹的肯定是大司马,所以去御史台告状,结果却是你装着我爹来了,那你肯定就是绑匪!”

    陈济听了,好奇感更多:“亲眼目睹你爹被绑的人是谁?”

    “就是一个凑巧看到的路人呗,我不认识。”少女依旧很坦然。

    陈济又上下打量了这位太医令家的姑娘,她看起来也不过刚刚及笄的样子,一双清澈的眸子犹如一汪清水,不像是个信口雌黄的人。

    王敏道:“田姑娘请回吧。不出七日,本官一定能查出太医令的下落。”

    “那万一七天之后,还是找不到我爹怎么办?”少女看起来并不放心。

    王敏又答道:“若不能,本官就将此案上报官家,请求御审。”

    听见「御审」二字,陈熙和陈济又相视一看,谁都没有再笑。

    浓重的夜色中,陈济、桃叶、马达,以及同行的几个陈氏族人都被暂且收押到了御史台的牢狱。

    桃叶是第一次见识牢狱,还是古代的牢狱,狱中寒湿之气很重,别说在这儿睡觉,连坐着不动都会瑟瑟发抖。

    陈济将自己的外衣解下,披在桃叶身上。

    “别了……你还是自己穿着吧……”桃叶又把衣服扯下,塞回给陈济。

    陈济再次将衣服披在桃叶身上,命令般地说:“你必须穿上,是我把你害到这儿的,你冻着了便是我的罪过。”

    桃叶好像觉得这话也有些道理,而且她也是真的好冷,就给穿上了,到一边儿坐着打盹。

    那几个跟着马达来的族人,或站或坐,个个都丧着脸,因为寒冷揉搓双手或来回打转。

    陈济倚着牢门站立,看看牢房走道里微弱的烛光、打哈欠的狱卒,默默琢磨着王敏因何会出现、以及田家少女的话。

    王家与陈家向来势不两立,所以陈熙即便要害自己,也不可能找王氏一族的人相助。

    而且,以王家的家风,向来是以大义为重,绝不徇私,更不可能与品行不洁者为伍,所以王敏今夜的出现应该就是秉公办案而已。

    从心底来讲,陈济更愿意相信那少女说得话属实,只是他一时还没想出少女口中通风报信的「路人」是谁。

    这个「路人」,才是今晚这整件事的关键。

    在建康,桃叶会法术这事儿不算个秘密,但有人不仅知道他找了桃叶帮忙,还知道他约见陈熙的地点,知道「太医令」一定会出现……

    “公子,对不起。我想,他们是心里深恨你我,才会宁可替素不相识的大司马作伪证,他们不是恶意的。”马达的声音忽飘进陈济耳中,打断了陈济的沉思。

    陈济回头,看到马达站在他身边,带着一脸的歉意。

    “我欠马耽一条命,即便他们是故意让我来坐牢,我也不会责怪他们,更不会因此对他们有敌意,你放心。”陈济勉强含笑,拍了拍马达的肩膀。

    “多谢公子。”马达颔首,躬身作揖。

    陈济还想再与马达商议些什么,但碍于此处人多,他又担心隔墙有耳,还是保持了沉默。

    这一夜不知是怎么挨过去的,因为太冷、穿得太薄,陈济一夜都没敢睡。

    天亮后,有狱卒送来饭菜,桃叶早就饿了,她忙接过来,刚尝了一口,竟是馊的,忍不住一下子呕吐起来。

    陈氏几个族人见状,也拿起饭菜闻了闻,都受不了这味儿,积攒了一夜的怨气,终于在此刻迸发,七嘴八舌地牢骚起来:

    “跟着沾光没沾上,这倒好,跟到大牢里来了,吃这连猪都不吃的东西!”

    “咱们真是脑筋犯浑!劫了朝廷命官,能不吃官司吗?”

    有一个胆大的,干脆直接指着陈济指责起来:“我说二公子,你到底把太医令藏哪了?直接说出来不就完了?干嘛连累大家一起吃苦?”

    陈济似笑非笑,无奈地皱眉。

    正此时,远处传来了王敏的声音:“陈公子还要说没劫过太医令、不知他身在何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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