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知珺梳洗完,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只是,她长得娇娇小小的,穿上的中衣比身段大了一圈,穿上棉袍后,用腰带束了起来,才勉强收住了过于宽松的衣物,但领口处还是敞开着,袖口处也阔了一大圈。

    在奴婢们伺候的时候,安知珺才得以问:“这里是哪里?”

    “柳姑娘,这里是范家别院!”知道是裴三爷带过来的娘子,又在路上遭了灾,再见她是如此可人,那奴婢们都没甚么戒心,直接便告诉了她。

    “那他是,范家的公子?”

    “哪能呢?裴三爷怎么可能是范家的公子呢!”奴婢们笑了,“范家跟裴家向来有交情,裴三爷到彭城当差,范家借出别院给裴三爷是很自然的事!”

    “彭城?这里,便是彭城?”安知珺惊喜。

    “对啊,您不是跟三爷一块儿来彭城城的么?”奴婢有点纳闷了。

    彭城,自己已经到彭城了,安知珺再打听了一会儿,才知道这范家别院就在彭城城里的南区,青雀街,与安府所在的塘柳街不过隔了三条巷子的距离。

    要是能出去,自己很快就能回去了。

    安知珺心中窃喜,可是,不能让那裴三爷知道这事,也不能让他知道自己是安府的娘子。

    有什么办法,可以离开范家别院呢?

    安知珺又问了奴婢一些事情,譬如,彭城城里最近发生的事儿,彭城人家之间的流言,想不露痕迹打听点儿安府的事,没听到多少,仅是只言片语,但谈及最近彭城的望族周家,奴婢们的话就多了,都知道,那位有玉面郎君之称的周四公子,家中早年订下的未婚妻不日会回彭城完婚,彭城许多世家女郎纷纷扼腕叹惜。

    “那位周四公子温润如玉,才情斐然,也不知那位安家的娘子,是否能配得上这位翩翩玉郎!”

    “就是,不知那位安家娘子何德何能,能得这么一门好婚事,真是羡煞旁人了。”

    安知珺不由得羞涩得垂下头去,那位安家的娘子,不便是自己吗?

    与奴婢们正言谈甚欢,那外头有奴婢进来请:“柳姑娘!三爷请您到前院用膳。”

    安知珺不得不起身,披上了给她准备的外袍,跟着奴婢来到了膳厅。

    裴彬早在膳厅等着了,上菜的奴婢进进出出,放下了满满一席面。

    见安知珺来了,裴彬懒懒地扬起手,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安知珺冲他曲了曲膝盖,唤了一声:“三爷!”

    裴彬并不奇怪,知道她会跟奴婢打听自己的事,或也知道了自己身处何地。

    案上放好了不下十道佳撰,另有大大小小的小食糕点若干。

    正中间是一道八宝野鸭汤,放在霁蓝色圆肚瓦罐里,冒着浓浓的香气;靠着的是用白瓷红梅儿边圆盘,摆放着一条三鲜河鱼,这个时候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绿葱,切成段铺在鱼身下,令鱼肉更显凝滑鲜嫩;接下来是放在金边椭圆青玉盘上的蜜汁火方,切成一片片的蜜腿肉片,红白相间,令人食指大动……

    在安知珺左手旁是一个青色白瓷瓶子装的酒,闻味道,似乎是果酒,她的馋虫一下被勾了起来。

    除了在栈简单用过的朝食,一日下来,再无进食,此时她口中唾液津生,也不气,等到裴彬提箸夹菜了,她也就着近身的几道佳撰安安静静地吃了起来。

    有奴婢上前为她倒了一杯酒,她便也尝了尝。

    那酒并不烈,清清甜甜的,酒汤入口便带来一股果子的香气,不仅暖胃,而且开胃。

    再想去夹更远一些的菜肴时,因阔大的袖口,她不得不压着垂下来的袖衣,夹得勉强,一次过后便不主动夹了,等着奴婢给自己布菜。

    她吃得不多,很快吃得八分饱后,见对面那人还慢条斯理吃着,也不急,放下筷箸等着,视线落到近旁的案桌面,不时抿几口酒。

    裴彬心情很好,慢慢一口一口细细品着,觉得今日的晚膳比往常来得美味一些,当然,他知道原因何在。

    是因为坐在他对面那位乖乖巧巧的娘子。

    裴彬瞥了一眼她那开得过大的领口,见着露出一截雪色的锁骨,垂下眼帘,等悠然用完膳,奴婢来撤下席面时,那娘子起身朝他一躬,快步转身离开。

    裴彬神手去接李信递过来的茶盏,翘着修长的左腿,目送她离去的背影,注意到她身上的外袍堪堪拖到地上,想起方才夹菜时压下的袖口,眉头一蹙,抬头冷冷地朝李信瞥了过去。

    “奴婢知罪,今日托肖妈妈找柳姑娘的衣物没说清楚。”李信马上自我反省,“一会儿奴婢让肖妈妈照着柳姑娘换下来的衣物再去找几套,明儿给柳姑娘订做几套新衣裳。”

    裴彬收回了眸子,揭开茶盏盖子,淡淡说了一句:“多做几套。”

    “是,爷放心,多做几套。”李信应着,心里想爷怕是看上这位柳姑娘,要留在身边了。

    他得赶紧查清楚彭城哪户柳家才是柳姑娘的祖家。

    这一宿,睡在范家别院的西厢房内,安知珺辗转反侧。

    那位裴三爷没有继续追问自己的来历,那样甚好,她不必担心会被他知道真实身份,日后逃出去,也就能顺利躲着他了。

    可是他完全没问自己的身份,却也不好,那样意味着他该是没想过让自己离开,估计是要拘着自己,怕自己将他那骇人的秘密说出去。

    而她,还没想到要怎么才能逃出去。

    只要有一次机会便好了,塘柳街距离这里如此近,她只要出去了,就一定能想办法回去的。

    安知珺又急又慌,不仅睡得不好,还做了几次噩梦,翌日起身,整个人看起来病恹恹的,用了朝食后,听说裴三爷跟亲随不在,趁机问:“我许久没回彭城了,能陪我上街逛逛吗?”

    “姑娘,三爷临走交代过了,姑娘在别院这儿可以随便走,但就是不能出门。”

    果然!

    安知珺心里失望,懒懒地躺在软榻上,好一会儿才打起精神,在别院里走了走,发现这别院有山有水地砌着小巧的假山池塘,若不是冬季,春夏有花有草,该也是颇为雅致。

    她由奴婢陪着在游廊里走了一圈,还没回西厢那头,便有个模样看似管事的妈妈边走边笑着朝自己行礼:“柳姑娘!”而她身后,跟着几位仆妇,抬着三个箱笼的东西进了她住的西厢厢房。

    “昨儿是我疏忽了,给姑娘寻了不合体的衣裳,这些衣裳是照您换下来的旧衣比划着找来的,您看看合不合用?”肖妈妈笑着赔罪,“等今日下晌,我再找裁缝给姑娘量体裁衣。”

    “不用这么气,肖妈妈。”她没打算在这儿久留,没必要专门定做衣裳。

    “要的,三爷吩咐过了,奴婢怎能不照办呢?”肖妈妈说着,让那仆妇将三个箱笼都打了开来:

    一箱是零碎的物件儿:帕子手套披帛,跟毛袜靴子;

    一箱是各色中衣,以及几件色泽明艳的棉袍,一看便是上好的料子做的,金丝银绣的各色花鸟图案;

    最后一箱则只摆放了三件外袍:一件白色狐皮袄子,一件水貂氅衣,以及一件白色绵羔羊皮斗篷。

    安知珺挑了挑,比划一下后,发现确实比自己身上穿着的衣裳合身,于是从善如流地重新换了一套。

    出门的裴彬主仆二人在下晌时又回来了,因为吩咐过厨房,中午会在别院用膳,一早备下了丰盛菜肴的厨子们只等主子吩咐,就能上菜。

    虽然是开春,新鲜蔬菜难以寻觅,但范家的厨子便是有能力去寻得绿菜。据说是范家在彭城的庄子上种出来的,稀罕,每年冬天,范家人都要千里迢迢来一次彭城,就为了吃上几口新鲜的绿叶菜。

    昨儿裴三爷一行人匆忙投宿,厨子来不及叫人去庄子拿菜,今儿个有空了,于是就赶紧派人一大早就去取了。裴三爷是范家的贵人,老爷少爷都说过了,他来彭城是干大事的,得好好伺候,所以别院上下都不敢怠慢。午膳送上来时,便见多了几盘新鲜的叶子菜。

    当然,这一次,安知珺也一样前来陪同用膳,见着难觅的叶子菜,也是惊讶,不由多吃了两口。

    见伊人穿着得体的衣裳,陪着自己静静地共进午膳,裴彬觉得不仅赏心悦目,还秀色可餐。

    安知珺看着对面从容自在慢条斯理用膳的裴三爷,心里思虑了半晌,还是鼓足了勇气,尝试着问:“三爷,我家就在彭城,您,能不能让我回家?”她觉得,有必要一试,或许,其实他会放自己离开呢?

    正逸致闲情用膳的裴彬只觉得一腔的好心情都被破坏了,沉下脸,冷冷道:“不行。”

    “我不会把三爷的事说出去的,我……”安知珺泫然欲泣,急切道。

    “我不相信你。”裴彬冷酷地打断她的解释。

    安知珺一下愣了,张张嘴,满腹想打动他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

    “我只相信,能保守秘密的人,有两种,”裴彬缓缓放下筷箸,一双眸子锐利地望向她:“一种,是死人,另一种,是乖乖留在我身边,为我所用之人,你选哪一种?”

    “我……”安知珺心里骇然,不敢直视这人,垂下头,看着自己死死掐住的双手,“我选第二种。”

    “很好。”他说着,眸色越发阴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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