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烨京城,  正处在一年中最寒冷的季节。

    不过烨京位处天江以南,主城区沿江而建,从北方吹来的寒流要先经过江面才能抵达这里,  所以冬日虽然偶尔有时候会下雪,  但几乎都积不起来,风一吹就无影无踪了。

    前几日吹了一阵雪片,  宫人们都跟看西洋景似的站在回廊下眺望,  还伸手去接雪花。可惜吹了半日,  天黑之后就没影了。

    谁知这两日气温又降,  早起时还能看到地面未化开的霜冻。

    到腊月二十这一夜,  便簌簌地降了一夜的雪。

    半夜里,值守的宫人内侍和禁卫就都已经惊呼了一次,  不过那时夜深人静,  怕扰了贵人们的清净,  大家再怎么高兴,  也都死死压抑着。等到天一亮,人们被窗外的雪色晃了眼睛,  整个皇宫顿时沸腾了起来。

    偌大个皇宫,  里面住了上万人,即便再怎么压低声音,那动静也足够惊醒人了。

    贺星回便是被一阵嬉笑打闹声吵醒的。

    她从宽大舒适的床上坐起来,意外地发现,平时听到房间里的动静就会立刻过来的宫人们都没了踪影。

    窗户外面亮得有些过分,  贺星回披上外衣,  走到窗边,  将窗户半推开。房间里烧着数个火盆,  一片暖意融融,  窗一开,凛冽的寒意便顺着缝隙溜进来,让贺星回打了个激灵。

    而随着冷风一起灌进来的,还有目之所及的皑皑雪景,以及更加清晰的打闹声。

    这可是皇后所居的凤仪宫,宫人内侍自然是不敢在这里造次的。贺星回抬眼看去,便见天元宫和凤仪宫中间的那片空地上,皇帝正在带着孩子们打雪仗。

    庆州的位置比烨京还往南,气候更加温暖,终年无雪。这些孩子们从小在庆州长大,从来没有见过雪。不过烨京也很少有这样的大雪,所以皇帝也没怎么见过这样的景色,也难怪带着孩子们玩得那么高兴了。

    再者,他们是回京奔丧的,虽说为兄弟服孝没有父子那么严苛,天家又更加宽容一些,但这小半年来,宫中确实没怎么热闹过,今日算是让所有人解了禁。

    贺星回就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

    皇帝没有什么架子,很能跟孩子们打成一团。这是因为贺星回平时太忙,平时管教孩子的事就都落到了他身上。

    在庆州事,王府的孩子不分出身,白天都聚到一起,按照年纪不同分班授课,晚上各自回到亲娘身边。而庆王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沉迷风花雪月、琴棋书画,但每天也会抽出时间来看看看孩子们的课业,关心一下学习情况,有时也带着他们玩。

    这个慈父严母的配置,回宫之后也没有太大的变化。

    “我的老天!”身后突然传来可芳的声音,下一瞬,贺星回肩上一沉,整个人已经被一件大毛衣裳裹了起来。这是前几日她们开库房找出来的,说是天冷用得上。

    可芳一边将贺星回严严实实地裹起来,一边板着脸道,“既然要开窗,怎么不把衣裳穿好再开?这是站了多久,身上都冰凉了。”复又怒道,“阿蛮那丫头呢?今日是她值守,怎么连个影子都看不见!外头倒是还有两个人,只是太不机灵,连屋里的动静都不会听。”

    贺星回被裹得只有一张脸露在外面,面颊碰到外面的毛毛,惹来一阵痒意。她一边躲,一边笑道,“想来是下了雪,出去看新鲜了。”

    阿蛮的老家是比庆州还要往南的地方,他们脑子里甚至根本没有雪这个概念。她是山峒蛮女,规矩本来就马马虎虎,看到这么大的雪,哪里还忍得住?

    “要我说——”可芳下意识地想批评她,刚开了个头,又自己咽了回去,“算了。”

    其实别说是阿蛮那种自由惯了的性子,就是她自己心里,其实也觉得住在宫中比住在庆州时差远了,规矩也大,时刻都要小心着。可是她们王妃已经变成了皇后殿下,是不可能再回庆州去了,又何必说这种话,惹她伤感?

    “我心里一直有个打算,只是总没时间提,你今儿一说,我倒想起来了。”贺星回离开窗边,一边往回头一边问,“你们都是在外头自由惯了的人,如今宫中也算安稳下来了,你们若是想出宫——”

    “殿下!”可芳很生气地打断她,“您把我们说成什么人了?”

    见贺星回收了声,她才又说,“您在哪,我们就在哪。除非您嫌弃我们这些人蠢笨,不愿意再用我们。否则,我就老死在宫里了。春来和溪亭,必然也是同样的想法,阿蛮……她就是出宫了,又去哪里呢?”

    贺星回叹了一口气,抬手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道,“好,是我错了。”

    她身边这几个侍女,都是因为种种原因,机缘巧合来到她身边的。一年年筛选,最后才留下那么几个,名分上是侍女,实际上从前的王府、如今的后宫,各种琐碎事务都是她们在打理。就连紫宸殿的文书工作,也都被她们接过去了。

    对她来说,这是左膀右臂。她当然想继续用,但总要问问她们自己的意思。

    “那你们就还是跟着我在宫里作伴。”她说。

    可芳这才高兴起来,“本来就是。”

    贺星回想了想,又说,“至于阿蛮,你说我让她给我训练一支女子近卫队,如何?”

    “这个主意好!”可芳眼睛一亮,大力赞同,“她是闲不住的性子,让她做这些事是太拘束了些,连弓箭都不能带在身上,实在可怜。倒是这事,既不用离殿下太远,也是她的兴趣所在,我看能成。”

    “那就这样办,你们下去自己列个章程吧。”贺星回说。

    可芳扑哧一笑,“殿下现在的威势越来越重了,动不动就叫人列个章程。我们又不是朝堂上那些官员,这话叫人怪不好意思的。”

    “有什么不好意思,你们办的不是正事吗?”贺星回却是一脸理所当然,“是正事,那就要有章程。”

    “知道了!”可芳应了一声,连忙转移话题,“说到这个,一早户部的严尚书就来了。好像是欠款的事,说是收上来了第一笔,要请殿下过目。”

    今日没有早朝,贺星回就起得晚了一些,但现在其实也还早,外头之所以那么亮,是因为下了雪的缘故。

    这样的天气,严文渊竟然还是冒雪来了,可见是大事。

    “这么顺利?”贺星回惊讶地问了一句,又说,“那咱们现在过去。”

    等到了紫宸殿,听严尚书如此这般说明,贺星回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居然有人凭着一张嘴,说通了所有北地世家,他们愿意在三天之内交齐欠款,这第一步算是大获成功了。

    严文渊过来,一是表功,二是说一下下个阶段的安排。

    贺星回对这些倒不在意,听着大面上没有问题,就点了头,又问,“这个范一通倒是个能人,他以后就留在户部了?”

    “是有这个打算。”严文渊道,“只是他没有通过科考,只能以功劳授官了。”

    “你跟戴大人商量好了,递折子上来就是。”贺星回也是赞同把这个人才留在户部的,之后还有许多要用他的地方呢,自然不会吝惜一官半职。

    其实这回的进展,很出乎她的预料。

    虽然给户部指派了任务,但贺星回本来没有指望能收回多少欠款。她要做的,只是将这件事坐实了,到时候还不上钱,那就打欠条吧。往后她有的是收债的方法。

    最为简单的一种,就是把这些欠条卖给商人,由他们去催收。各个衙门和官府当然拿不出钱,可以用土地、税款乃至一些优惠政策来抵。

    不过贺星回当然不会卖,这东西掌握在自己手里,那就是掌握了主动权。

    只是没想到情况比预料的好了太多。但这也不是坏事,国库有钱,很多事情办起来留会从容宽裕许多。而且马上就要过年了,这个冬天,西北那边必然会有个结果。也得预备起来。

    所以严文渊打算正式移文给名单上剩下的州府和衙门,她也没有意见。

    于是赶在小年封印之前,户部关于收缴国库欠款的公文发了出去。快马加鞭,想必除了偏远地区,大部分人这个年要头痛了。

    已经为此头痛了许久的严尚书想到这一点,忍不住高兴了一些。

    这个消息自然又在朝中引发了一场震动。之前贺星回说要彻查,但只是在对账。后来倒是让严文渊另外弄了一个衙门,但也没有太大的动静,大部分人还是觉得,真正的戏肉还是要等过了年之后。

    谁知这一回户部的行动堪称雷厉风行,态度也强硬得很。

    正在众人议论纷纷之中,北地世家大张旗鼓地去户部还了钱。

    大越所处的这个时代,还是铜本位。金银虽然也会被当做钱来使用,但因为国内储量不丰,还有大半会用来打造金银首饰器皿,真正流通在市面上的并不多,无法取代铜钱。

    虽然减少到了三年,但北地一大半的州府都把持在北地世家手中,加起来也着实是一大笔款项。换算成铜钱,当然要用许多的车辆来拉。

    这也是卫家主有意为之。

    既然是站队,那就要旗帜鲜明地做出表率,含含糊糊、藏着掖着,谁会相信你呢?

    而这般做法,果然在朝野之间引来了无数的议论。大部分还在冷眼旁观的朝臣们觉得她疯了,特别是那些建国有功的勋贵们,完全不能理解卫家主这种做法。

    倒是在民间,百姓们不关心里头的弯弯绕绕,只纯粹因为看到那么多钱而激动兴奋。

    世家是真有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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