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夫妻一边收拾着包裹里的东西, 一边笑着合不拢嘴，哪怕嘴角都笑得僵硬，他们都合不拢来。
实在是太高兴了, 不仅仅是因为收到这些东西高兴, 翻出来的这些东西都太稀罕了，但让他们更高兴的是霖子有出息。
这比什么都来的让他们惊喜。
苏娟儿回来的时候，家里还没收拾好，看着满屋的东西有些惊讶，“爸妈, 这些是从哪里来的？”
苏满仓早已经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说，结果刚开口就被一旁的王素芬打断，噼里啪啦的将苏霖的事说了出来。
什么当了厂长啊, 寄了多少东西啊, 现在一个月能有多少工资啊, 连着讲了十几分钟才停下来，说的口干舌燥都还没过足瘾。
她好歹过过瘾了，苏满仓却一句话都没挤出来，最后倒是想起了一件事，“对了，霖子在信里提起了你, 你看看。”
将信封递了过去，王素芬跟着又开了口，“看看你哥哥, 下乡了心里还挂念着你, 等你和小方确定下关系，咱们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说不准他还能请假回来。”
她说着的时候, 拿起一个陶罐打量着，完全没发现苏娟儿在她说那话的时候，脸色突然一变。
微微抿着双唇，有些事她不知道该不该说。
犹豫了一下，苏娟儿决定先看看信，信上前部分都是在写哥在梁家大队经历过的事，见他一步步将制砖厂办起来，哪怕没有详细说明有多困难，可想象就能知道。
人生地不熟，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光是生存就很困难，更别说将一家工厂建立起来。
越看，苏娟儿心里越复杂，哥有这般成就她真的替哥很高兴，但同样又觉得自己真的太没用了。
一家人都在努力生活着，在信里面哥也希望她能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可她却……
心里憋得慌，双眼盯着手里的信封，却已经看不清上面的字迹。
这时，王素芬还将那几个被夸了无数次的陶罐拿出来，“你瞧瞧是不是特别好看？你哥说等以后学了技术能烧制的更好看，到时候你和小方结婚，就能……”
“妈，我不想和他在一起。”苏娟儿轻声打断她的话。
声音很柔很轻，但这还是第一次在其他人说话的时候打断，讲出了自己心里的意思。
王素芬一愣。
苏满仓看过来，瞧着娟儿拉耸肩膀的样子，赶紧问道：“怎么？是他欺负你了？不想就不想，让你妈把这件事推掉。”
王素芬皱起眉头，“是发生了什么事了吗？”
她直觉有事，不然娟儿不会这般样子，此时恨不得冲到方建设面前，将他狠狠揍一顿。
苏娟儿摇头，弱弱说着：“没、真没有，只是我不想和他继续待在一起。”
所有人都说方建设是个很好的对象，一旦他们结婚就是双职工，再加上方家人口多，能帮扶的家人多，还相处的那么融洽，以后小两口的日子肯定很好。
但是……
她说不出原因，只觉得私底下和方建设相处的时候很违和。
那种感觉让她觉得很不对劲，但又挑不出毛病。
“不想就不想，妈替你拒绝就是。”王素芬立马说着，哪怕那家人再好，但女儿不喜欢她就绝对不会强迫，“你年纪也不大，咱们慢慢找就是了。”
哪知，苏娟儿摇了摇头，“我、我想自己去说。”
所有人都这么努力，对比起来她真像一个懦夫。
这是她自己的事，她不想再站在父母、哥哥的身后，让他们替她遮风挡雨，她也想因为自己的缘故，让父母脸上流露出为她引以自豪的神情。
“好，你自己去说。”王素芬连连点头，她没有将这些事强硬的抢过来，而是打算悄悄去打听下，问问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了解娟儿的性子，如果不是有什么无法容忍的事，她不会这个样子。
但难得娟儿主动想解决这件事，她自然不会拒绝，只不过也不会什么都不做，毕竟娟儿是她的孩子，当母亲的自然想护着自己的孩子。
娟儿能自己解决最好，可要是没解决，她自然也不会看着娟儿落入困境。
隔天早上，苏娟儿就找到了机械厂，方建设见到她时，眼神带着欢喜，直接伸手扶着人的肩膀，“你来了。”
苏娟儿往后退了退，躲过他伸来的手。
方建设眉头一皱，将手缩了回来，指了指一侧的长椅，“我们去那边说话。”
这边人来人往，确实不是说话的地方。
苏娟儿刚跟着走过去，方建设又将手伸了过来，落在她的肩膀上。
不是太喜欢这种身体接触，而且苏娟儿每次都能感受到，当方建设的手落在她身上的时候，不仅仅是触碰，总觉得有一种怪异的感。
就像现在，掌心想是在微微收紧，一动一动，那种感觉让她觉得恶心。
一次两次，苏娟儿会诧异，看着方建设丝毫没带异色的眼神时，她又不确定这到底是她的错觉还是真的。
可随着一次又一次，怪异的感觉越来越深。
她真的很不喜欢这样。
可这种事没法对外面说。
先不说他们现在是相看的对象，就算是一般的朋友，偶尔之间有些肢体上的接触并不是一件特稀罕的事。
方建设做的太隐秘，除了她能偶尔的感觉到那丝怪异，没人能看出来有什么不对。
她就算当众说了，也拿不出一个证据。
说不准还会惹得一身腥。
苏娟儿鼓起勇气，“我们不合适，还是不要在见面了。”
方建设皱着眉头，“我觉得我们之间很合适，现在谁不知道我们在谈对象，分开了对你的名声不好吧？”
他不想分。
苏娟儿是他相看几次后最合适的人选，长得好看、性子好，最重要的是她还有一份正式工，家里除了一个下乡的哥哥之外，也就一个未成年的弟弟在家，父母还能帮衬着他们。
怎么想都是最合适的人选。
错过苏娟儿还不知道能不能再碰到另外一个合适的人。
心里有些后悔，他不敢那么心急。
洋溢着‘真诚’的笑意，方建设劝着：“咱们要是组成了家庭，那就是双职工，结婚后工资全都给你拿着，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会听。”
好话谁不会说？
结婚后到底怎么样那就是以后的事了。
苏娟儿却还是摇了摇头，“我会跟陈婶子说，我们之间不合适。”
陈婶子是两人的介绍人，他们要是不合适，肯定得知会她一声。
方建设收敛脸上的笑意，“我不同意，机械厂谁不知道我有了对象？突然说分开他们会怎么看我？又会怎么看你？你可得想清楚了，一个分手的女同志名声可不好听。”
话中带着浓浓威胁的意思，仿佛苏娟儿要是真分手，他就将她的名声损坏一样。
苏娟儿听在耳里，但并没有特别的生气，昨天一晚上她几乎都没睡着，脑子里全想着今天该怎么应对，比起意外她更觉得果然是这样。
暗自深吸一口气，她将昨天就整理好的话说了出来，“我为什么要害怕？现在国家倡导的是自由恋爱，不适合为什么不能分开？连离婚都不是一件稀罕事，更别说普通的分手。”
说的很顺畅，但话音还带着些颤抖，就连身子都在紧绷着，感觉完全喘不过气来，可苏娟儿这次并没有停下来，她继续说着：“你做的那些恶心事你心知肚明，你要真想闹、闹开我也不怕，我名声全失也会闹的你见不得人，大不了就是一辈子不嫁人，我、我就不相信你一辈子不娶人。”
“……什么恶心事，我有做什么恶心事？”方建设有些心虚。
苏娟儿死死盯着他，眼睛瞪得老大老大，“那就让你们厂长评评理，看看你有没有做恶心的事。”
其实，苏娟儿心里也没底。
她确实什么证据都没有，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她只是想着，对方既然觉得她会害怕闹得人尽皆知，那方建设说不准也会怕，毕竟他是真的做过那些事，不可能不怕闹出去。
哪怕没有证据，这么一闹多少会有些异样的眼光。
苏娟儿朝着厂门口的方向望了一眼，瞧着就像是要冲过去一样，这一下彻底将方建设给吓到了，“神经病，我还瞧不上你呢。”
说着，快速逃离进厂，进了厂也没马上离开，而是转头看着苏娟儿，确定她离开后才松口气。
是没证据，但这件事真要闹大他也得不到好。
还当苏娟儿是个文弱的性子，怎么突然间这么犟？看来下回得跟媒人好好说说，得找个性子更弱的女同志，不然都不好上手了。
此时，苏娟儿迈着步子往回走，看背影只觉得她很坚强，挺着胸脯昂着脑袋，丝毫看不出一丝懦弱。
可要是从正面，就会发现苏娟儿已经泪流满面，眼神中的慌乱显而易见。
真的太可怕了。
可害怕的同时心中又有些雀跃，这是她第一次反抗。
哪怕哭得像个泪人，但最少她做到了。
“同志，你没事吧？”一旁的老大爷瞧见不由有些担心。
苏娟儿哽咽的摇了摇头。
老大爷想了想，转身叫来了自家老婆子，“你家在哪里？让老婆子送你一趟，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别太难过，人生中没有迈不过去的坎。”
到底是不放心，虽然素不相识，但人家一个年轻姑娘哭成这样，谁知道会不会在路上遇上什么事，他一个男人不好送，就让自家老婆子送送。
同时，王素芬也在打听方建设的事。
先是去媒人那边探探话，听说方建设在之前相看过三四次对象，但最后都因为种种原因没成功。
说是方建设偏向更温柔的女同志，想着一起和和气气，不会因为脾气太爆引起家庭和睦。
听着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毕竟每个人都有喜好。
可王素芬就觉得这里面还有事，在媒人那里打听到方建设之前相看的女同志，便去找人。
一开始，女同志们听到方建设的名字就不愿意多谈。
可耐不住王素芬有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再加上掏出了一些好东西，才撬开了几人的嘴。
“他就是个色痞，真当我没感受出来？只是懒得和他多扯罢了。”
“我当时被吓得够呛，只是家里人也说了，这件事没个证据说出去也没人会相信，闹大了反而对我不好……”
“大娘，你要是有女儿可千万别和他在一起，这人人品有问题。”
“就爱动手动脚，手搁在我肩膀上还捏了捏，他还真当我察觉不出来，怪恶心人……”
从三四个女同志嘴里听到这些，王素芬是气得够呛。
她到是没说为什么明知道对方有问题，而不选择闹大，这样也就不会有下个受害者。
同为女人，王素芬说不出这种话，换个角度想想，她也不愿意因为这个坏种的原因让方建设坏了娟儿以后的好日子。
但她也不愿意忍下这口气，“你们就甘心白白被欺负了吗？我理解你们有顾虑，也明白不值得为了一个坏种让你们名声受损，可你们甘心看着他像是一个平常人一样，过着好不愧疚的生活吗？”
甘心吗？
自然不甘心。
可那又能怎么办？
王素芬给她们出了一个主意，既然不能当众闹起来，那就匿名举报吧。
往机械厂举报、往妇联举报，只要哪里能给她们做主，她们就往哪里举报，这口气必须得出，同样也能避免再有人继续遭受她们承受的苦。
就在方建设被莫名的叫到公安时，苏霖这会正在考虑烧陶具的事。
制砖是第一步，彻底打开销售渠道后，就能放大步子继续往前走，只不过他懂的都是普通的烧制陶具，刻花、施釉这些还得慢慢琢磨。
苏霖专门打听了下，在另外一个大队有一个曾经烧窑过的老人，这个地方离着富拉大队不远，正好有个单子要跟富拉大队谈，他便想着亲自走一趟。
找了顺风车，一路坐着拖拉机到了距离富拉大队最近的城镇。
因为提前通知，王诺早早就等在这里，见到人立马就迎了过去，“你们来的正好，咱们先去国营饭店吃一顿，吃完再回大队。”
说着，不等他们的拒绝，接着道：“难得来一次，可得给我机会好好招待下。”
对于苏霖，他是又感激又崇拜。
他靠着他爸也就在村里混了个对接的话，苏霖呢？光凭自己就弄一个制砖厂，还当上了厂长，这么牛逼的人他真是头一次见。
先前和爸联系说起了苏霖的事，他爸是千叮嘱万嘱咐，一定要好好和苏霖打好关系，绝对不会有错，连着叮嘱了四五次，像是生怕他会忘记。
王诺觉得爸真是小看他，这种事还有叮嘱吗？他老早就做好了抱大腿的姿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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