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景年这一去,直到台上的学生代表——晏清珩同学面无表情地念完了演讲稿后,依然没有回来。
宋云希有那么一瞬间怀疑他可能掉坑里了。
看到台上列队整齐的教官正在进行演练,宋云希没思考多久,猫着身子从侧门溜了出去。
侧门连着走廊,顺着走廊往外走是一个小湖泊,湖边栽着合欢树,浅红色的绒状花瓣层层叠叠地绽放,大片大片的合欢花联结在一起,仿佛给情人最盛大的祝福。风一吹,就轻轻飘落到了水面上。
宋云希不由得多看两眼。
很难想象,军校里竟然栽种着这么多的合欢树。
“在看什么?”
宋云希失神间,身后突然传来声音,他扭头一看,安景年手里提着一个白色塑料袋子,慢慢地从另一头走过来。
“我正找你呢,你去哪儿了?”
安景年晃了晃手里的塑料袋子,递给宋云希,“给你的。”
宋云希接过袋子一看,有治跌打肿伤的红花油,云南白药,治中暑的莲花峰,还有绷带,止血贴,消毒水这些常见的药物。
“你去医务室了?”宋云希抬起头,眼底是掩饰不住的惊讶。
安景年点头,“你中午磕到了头,还是涂点药好。”
宋云希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再次感叹道:“安安啊,你真是有当贤妻良母的体质。”
不愧是主角受,也不愧是以后的医药界大佬。
安景年耳尖一红,别开脸掩饰脸上的不自在,“咱们回去吧,应该快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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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下午三四点的太阳依然十分热情,高高挂在蓝天之上展示着自己磅礴的热量,将整个大地烤的火热。
高一十六个班级,包括第十四班体育班、第十五班艺术班,每个班占据一个树荫下小小的阴影,开始了高中生涯军训的第一个下午。
一班的教官很年轻,长着一张娃娃脸,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看起来人畜无害。
“同学们好。”教官的声音软软的,笑眯眯道:“我是一班的教官,姓楚,欢迎大家来到霖海军校,希望大家在这里玩的开心。”
宋云希嘴角抽了抽,谁来军训是来玩儿的?
“在这里,我先说一条规则,希望大家谨记,”楚教官顿了一下,笑容也收敛了,“军训训练场是非常严肃的场合,不允许把手机带进训练场,发现一次没收一次,并且罚站军姿半小时,发现两次就罚站一小时,以此类推。”
楚教官的眼神在众人的裤袋上一一掠过,“今天是第一天,把规则告诉大家,希望大家都能够遵守,当然,如果你们不遵守,我会采取必要手段提醒你们的。”
“现在,把手机都交出来吧。”
楚教官话音一落,一班班主任陈玲就抱着两个牛皮纸袋过来,站到队伍前面,笑道:“来吧孩子们,带了手机的都放到我这里,等下午的训练结束再发还给你们。”
众人面面相觑,心情忐忑,不想把手机交上去又害怕待会儿被发现了要罚站。
队伍第一排,向来面若冰雪的晏清珩向前迈了一步,把口袋里的手机放进陈玲的纸袋里。
陈玲对此有些意外,不过也没说什么。
有人做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自然就有人陆陆续续地走上去把手机交给陈玲,五分钟过后,两个纸袋已经各装了半袋。
陈玲注意到第二排并排站着的宋云希和安景年一动没动,不由得问:“你俩手机呢?”
“老师,没带。”宋云希回答道。
陈玲又看向安景年,只见男生开口道:“老师,我没有手机。”
话一出口,全班同学都向他行注目礼,眼神和宋云希如出一辙:你居然没手机?
安景年朝宋云希笑了一下,“家里人管得严。”
于是,班里人看他的眼神变成了:可怜的孩子。
唯有宋云希落在他身上的眼神有些心疼,眼眶有点红红的,却什么也没说。
安景年心口微微缩了缩。
陈玲点了点头。
其实按她来说,这个时间段没手机也是好事,免得没有自制力的小孩耽误了学习。
不过一中的学生是整个霖海最顶尖的一群少年,究竟有没有影响、影响到什么程度,她也摸不准。
陈玲又问了一句还有没有人交,见半晌没有人动,就朝教官点了点头,抱着纸袋走到队伍后边,不耽误他们训练了。
楚教官微调了几个人的位置,敲定了队伍的站位后,说道:“现在我们去参观军校博物馆。”
众人被这一波骚操作秀了一脸,你不训练居然没收手机?!
楚教官无视众人愤懑的眼神,列队整齐后,将队伍带去了训练场旁边的军校博物馆。
博物馆记录了自军校建校以来的历史,包括历任校长、教师、每一届的学生等等。
博物馆建得很大,容纳八百个学生没有任何压力。
进到博物馆后,楚教官就让大家自行参观,约定四点半在博物馆出口集合。
宋云希站在陈列着一张照片的玻璃展柜前,一直盯着照片看。
安景年也站到他身边,“在看什么?”
宋云希手指指了指里头的照片,轻声道:“你看这张照片,几乎都是叫得上名字的政治家、军事家和学者。”
安景年随着他的手指看去。
这是一张黑白毕业照,校长和老师坐在第一排,背后只有寥寥两排学生,显得很冷清,但仔细辨认,会发现这两排学生,几乎每一个都是那个时代最耀眼的明星,他们有理想,有追求,盼望着在那个混乱的年代寻找一条救国救民的出路。
“霖海军校的第一批学生,录取是最严格的,能被录取的都是人中龙凤,更别说被这么多知名学者倾囊相授。”宋云希感叹道。
安景年嗯了一声,“他们……很厉害。”
宋云希拽了拽他的衣袖,示意他看第一排左边第一个学生。
“你知道吗?他是这一批学生里面唯一的出身贫农家庭的人,”宋云希的声音很轻,也很重,“可是他却是这整张照片里最出色的军事指挥家。”
男孩的眼睛在黯淡灯光的展馆里显得熠熠生辉,仿佛有星河闪耀,他郑重地说:“别人有的,以后你也会有,甚至比他们更出色。”
安景年怔了一下,心头狠狠一颤。
他微微低着头,很想伸手碰一碰男孩的头发,但最终只是动了动手指,说:“嗯。”
其实他不是没有手机,楚震天给他留了好几部在家里,但他用不习惯,也就搁置在家落灰。
宋云希直起腰,脸色微微有些不自然,悄咪咪道:“那个,我能问个问题吗?”
安景年点头。
宋云希清了清嗓子,“那我问了啊。”
“你,你没手机,去医务室的买的药,不会是赊账的吧?”
安景年看着他躲躲闪闪的眼神,差点没忍住笑出来,他努力忍住笑,说:“不是,我有现金。”
安景年从裤袋里摸出一个皮卡丘小拉链袋。
宋云希跟见鬼一样瞪着眼,“你你你怎么还留着这个?”
“当钱包用。”安景年的语气十分自然以及坦然,并没有十五六岁大小伙儿用这种幼稚钱包应该有的羞赧。
宋云希耳后根红了一片,以前小的时候装嫩用皮卡丘也就算了,这个时候被安景年揭老底,能忍得住就不是男人!
他伸手去抢安景年手里的皮卡丘,安景年战术性后仰,没被他拿到。
宋云希气鼓鼓地看着他,“现代人谁用现金,你把钱包给我!”
安景年笑容没憋住,高高地扬起嘴角,“我不会用手机,还是现金比较好。”
“没关系,我教你啊!学会移动支付才是新时代高中生本色!”宋云希一边说着,一边又伸手去够他的钱包。
“不用了,我想当个原始人。”
宋云希瞪着他,虎着脸,“给不给?”
安景年不敢真的把人逗毛了,只好把皮卡丘小袋递给他。
宋云希给他递了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拉开皮卡丘的拉链,一翻开,里头只放了一道黄色的符纸,并没有现金,他诧异地抬起头。
“给你求的平安符。”安景年说。
“你,”宋云希突然觉得自己储存的词语太过贫瘠,没能表达他此刻的心情,“你干嘛?”
符纸有点旧了,边边角角略有褪色,看得出来是有点年头了。
安景年说:“之前你不是给过我一个吗?算是回礼。”
两年前他陪着奶奶去拜佛,想起宋云希给他的平安符,鬼使神差地求了一个,本想着放信里寄过去,临了了又盯着平安符看了很久,又把它收回去,放进皮卡丘小包里,一直贴身带着。
他本来没想着拿出来,万一被宋云希嘲笑怎么办?
但是一看到刚刚那个样子的宋云希,他又没忍住。
宋云希沉默了。
安景年离开的第一年,他很不放心,经常给安景年寄各种各样的小玩意,有一次宋静阳女士去庙里拜佛,给宋云希求了平安符,宋云希就求着她再求一个,放在信里寄到了安景年那里。
宋云希看着那个黄色皮卡丘小包,没忍住笑,“哪有人用这种袋子放平安符啊?”
“有啊,”安景年也笑,“我这个原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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