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元烬。
人间玄荒293年,溯加境里化形满十年的元烬夜里偷偷溜进了藏典阁,族长一直不允许他单独进入藏典阁,但是目前整个溯加境濒临崩塌,只剩下他和族长两人,族长也有事情要忙,根本看不住他。
元烬用着白日里偷学到族长的法术打开了藏典阁,来到了族长不允许他去的第二层,显然他并不是第一次来了,十分熟练地拿出一本书翻到一半继续看,这是一本很旧的书,书皮泛黄剥落,里面的字也有些晕开不清晰了,但是元烬看得津津有味,分外投入。
这是一本记载溯加境上古传说的书,元烬看到这章正说着嬗尤与藜扶的关系,书上说的与族长告诉他的不一样,族长说过:嬗尤是个罪恶的族落,她们善谎、贪婪,正是因为她们邪恶的挑衅才导致藜扶与嬗尤的战争,溯加境才会变成这个样子,嬗尤取得阶段性胜利后,占领了藜扶的领地,将藜扶族的藏典阁全部付之一炬,颠倒黑白,扭曲事实,所以藏典阁里的书籍,元烬不能擅自翻看,因为这些书都被嬗尤篡改了,他必须要在族长的引导下学习。
可是元烬天赋聪颖,活泼好动,整个溯加境并没有除他两之外的第三个人,他十分无聊,族长的限制反而激起他的好奇。
书中记录了一个秘法,嬗尤与藜扶一体而生,只要双方一同在水面上滴落自己的血液,那么血契的力量会使空间扭转,二人可以通过水面见到对方。
元烬对此非常心动,他一直很好奇与他一体诞生的嬗尤会是什么样子?会像族长说的那样恐怖恶心吗?他既期待又有些害怕。
但他还是选择了尝试。
为了不被族长发现,他在卧房里藏了一个小金盆,他试了好多次都没有成功,就在他认为族长说的对,这书就是骗人的,他就要放弃时,第六十七次尝试,成功了。
他看着那滴血落在盆中央不断往下坠落,像是永远不会停下一样,突然,以血滴为中心一股力量往周围震开,元烬被这股无形的力量震得摔了出去,等他揉着屁股走近金盆时,他听到了风吹动树叶的声音,还有鸟雀鸣叫,和知了唱歌的声音,这是他很久都没听到过的声音。
溯加境濒临崩塌,大量植物动物死亡,整个世界都是一片寂静。
元烬听到水面哗哗的声音,等到水面平静时,他看到一个红着眼睛的人,她看起来比自己年长几岁的样子,白皙的脸上,眼眶、鼻头都是红红的,嘴里还嘀嘀咕咕地像是在骂什么。
元烬观察了半天,发现她是在洗什么东西,她的双手骨节上都是伤口,血不断从伤口上渗出流入溪水里。除了衣着服饰的不同,他没有看出这人和自己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这是他第一次对族长所说产生怀疑。
许久过去,这人洗干净了手里长长的布带,把布带挂在身后的大榕树的枝干上,自己爬上树干,继续嘀嘀咕咕的念叨。
元烬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却也觉得有趣,这是他见到除族长外的第一个人,还是与自己一体同生的嬗尤。
水面的那一边传来一阵呼唤,是有人在叫她。元烬贴近金盆仔细地听,听清楚了,他学着来人轻轻唤她“阿惟。”
阿惟被人叫走了,她洗干净的布带还挂在树枝上,随着微风拂动,元烬趴在金盆边上,不断重复她的名字,“阿惟,阿惟,阿惟真有意思。”
直到阿惟离开了画面的范围,元烬才意犹未尽地收起金盆,从那时起,观察阿惟,成了元烬贫瘠生活里唯一的趣事。
元烬成功的第二天,族长易亘也带了一个好消息,“溯加境与人界的连接出现了道裂痕!无需多久,我们就能把那个恶魔带回来献祭给神树,溯加境就可以重获新生了!哈哈哈哈哈!”
易亘笑得癫狂,他已经119岁了,没有多少时间可以等待了,他浑浊的双目像饿狼的眼睛充满了期待。
易亘枯如树枝的双手用力按在元烬肩上,不断摩擦他稚嫩的肩头,看向元烬的眼神充满了对新鲜□□的觊觎与贪婪,年幼的元烬看不清背着光的易亘的表情,却能体会到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充满了危险,他一直不知道邪恶的嬗尤会长什么样,在昨晚之前,他悄悄地以为嬗尤会长得像族长这样,他一直为这个想法感到愧疚。
元烬不知道两个世界的连接是否与自己昨夜的尝试有关,他敏锐地意识到要把手上的伤口藏起来,因为从小到大,他身上所有的伤口都会立即愈合,族长说这是神树对藜扶的偏爱。可昨夜秘术成功后,直到今早起来,元烬发现右手食指上的那道小伤口仍未愈合,这是之前从未有过的。
可元烬每日要在易亘的注视下练习法术,这道伤在手指上的伤口又怎么能瞒得过去呢。
果不其然,易亘激动地握住元烬的手指,愤怒地辱骂嬗尤一族,“我就知道!邪恶的嬗尤打开两个世界的连接,就是为了利用你!为了能够吸食你的血肉!恶毒的嬗尤,地狱来的魔鬼!”
元烬想要收回自己的手,可是却被易亘握得死死的,易亘枯枝般的手硌得元烬生疼,他似是为元烬申冤,又像是宣泄对嬗尤的恐惧。
“嬗尤是寄生在藜扶身上的魔鬼,她们会榨干你的每一滴鲜血,咬食你的每一寸肌肤,连骨髓都要吸食得一干二净!”
元烬回忆起水面里的阿惟,难以将她与易亘描述的恶魔联系起来,易亘看出元烬脸上的怀疑,干枯的双手掐住元烬纤细的脖颈,强制他看向自己,嘶哑的喉咙里发出低吼声:“你在犹豫!你在怀疑!老师难道会骗你吗?我们是溯加境仅剩的藜扶,这天底下,只有我们了,你不相信老师?!”
“相信。”被掐住脖子的元烬从喉咙深处艰难地回复易亘的质问。
“我亲爱的孩子,是老师太激动,”易亘松开对元烬的钳制,粗砺的双手抚摸元烬的脸庞,轻声安慰他:“对不起,孩子,是我太激动,你还好吗?”
元烬被易亘搂在怀里,却感受不到一丝温暖。
随着时间流逝,可是溯加境与人界连接却毫无动静,易亘变得更为易怒,元烬贫瘠的生活更为艰难,每天只有夜里偷看金盆另一边的阿惟才能给他一点点慰藉。
阿惟是个武学奇才,学得快练得好,每天乐呵呵的,她时常爬上大榕树,坐在枝干上嘀嘀咕咕,元烬听着她的念叨,知道食堂里的酥肉好吃,红烧肉太甜她不喜欢,也知道练武场上的小纠纷,她的生活平静又快乐,是元烬羡慕却没有的。
好景不长,元烬十二岁生辰那天夜里,他按照往常一样,偷偷把小金盆搬到床上,可是等到天亮他都没等到阿惟。
之后一连好几天都没等来阿惟,元烬开始急了,他把那本古籍偷带了回来,依照上面的记载,对着金盆割破自己手腕,鲜血不断滴落进去,水里的画面范围不断扩大,可是元烬仍然没见到阿惟。
他惨笑着放下左手,鲜血顺着手腕落在地板上,一滴一滴地伴随着他的泪水,在空旷的房间回荡,元烬生活里唯一的色彩消失了。
除了十岁那夜的初见,两个世界的裂缝再也没有任何变化,易亘心急如焚、暴跳如雷,每日辱骂嬗尤,元烬白日听着族长指控嬗尤的条条罪状,夜里却通过窥探他毕生宿敌的生活聊以慰藉。
就在元烬以为此生无缘再见之时,他右手手腕突然无故出现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血流如注,他如坠冰窖般瑟瑟发抖,随即昏迷不醒。
易亘费尽千辛万苦才保住他的性命,但着突如其来的伤导致元烬卧床半年,灵力尽失,唯一的好消息便是两界之间的裂缝终于再次扩大。
易亘告诉元烬,这是溯加境的罪人——嬗尤在吸食元烬的生力为自己所用,嬗尤不除,元烬将永生活在这种无尽的威胁之下。
元烬看着右手手腕上的狰狞伤口,和那条深绿色的长线,族长说那是嬗尤的罪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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