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肥呢?”田希丰首先打破寂静,“化肥你们上足了吗?”
“上足?”朴成根苦笑一下,“基本就没上!”
“上不上化肥差的多吗?”涂自强两辈子没种过地,问题问的很白痴。
朴成根白了涂自强一眼,自顾自的玩着酒杯。
“上不上化肥差一半多得?”田希丰一边说一边看着朴成根。
“这么说吧,上足化肥的地,大米能增产1200斤!苞米则是,”朴成根顿了一顿,“1600斤!”
涂自强目瞪口呆,田希丰也咂舌不已。
“每亩……”朴成根补充道,“你要是能弄来化肥,县高官能当场给你跪下!”
朴成根说完,房间就陷入了沉默,气氛很压抑。
“每亩需要多少?”涂自强手指轻敲桌面,“一共多大缺口?”
“你有门路弄来化肥?”朴成根身体猛地紧绷,胳膊碰倒了酒杯都不理,大手紧紧的抓着涂自强的胳膊,满怀期望的看着涂自强。
“一亩需要一百二十斤到一百七十斤化肥,整个安图县一共七十九万多将近八十万亩耕地!”朴成根语气很急促,明显对耕地数目了然于心。
“我试试吧……”涂自强抿着嘴轻轻的说道。
“一吨化肥十吨大米!”朴成根舔舔嘴唇、血红的眼睛里全是贪婪,“我替县高官应了!他不敢换我万宝公社换,再有多的我帮你去别的县换!”
“嗨嗨,八字没一撇呢,”涂自强沉静的看着朴成根,“不过我一定尽力。”
朴成根缓缓松开手,屁股落到了炕上……
板蓝根瞪着好奇的小眼睛左看右看……
“那咱还是先唠唠那二十八个魔都知青的事儿吧……”朴成根稳定下情绪,笑眯眯的扭头问,“十四吨大米,怎么样?”
“知青的事儿,化肥的事儿这次定不了,”涂自强缓缓摇头,“我明天得回吉春。”
朴成根举着酒杯的酒凝滞了,脸上全是失望。
“不过一个月之内我肯定回来,”涂自强笑嘻嘻的接着说,“到时候给你结果……”
“好!”朴成根的酒杯重重的顿在桌子上,“那今晚就没别的事儿了呗?换大碗!”
我尼玛!剩下的时间不忍卒视,涂自强一遍又一遍的后悔这趟没带上郝树林……
板蓝根的小眼睛笑的越来越弯。
五公斤的塑料桶虽没装满,但少说也有八九斤酒。
朴成根越喝越兴奋,甚至开始讲当初个林美花谈恋爱的事儿,说的林美花满脸羞红,板蓝根听的似懂非懂……
宾肯定尽兴了,酒太少主肯定没尽兴,涂自强婉拒了朴成根的留宿安排—人家就一铺大炕,老婆孩子都在,不是那么回事。
“老郝头自己住那屋……”朴成根把涂自强二人安排在知青点空房间之后,临走的时候小声说道。
田希丰好像没听到一样,扑到床上蒙着被子就睡。
涂自强看着远处黄泥大坯房子的灯光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迈开脚步走了过去……
咚咚咚……
“到!”老郝头条件反射猛地起身口中不忘大声应到。
“嘘!!郝叔,是我,涂自强……”涂自强在门外轻声说道。
老郝头身体一松,猛地又一紧,嘴唇嚅动两下最终什么都没说,缓步走过去打开房门。
门外是还带着涂自强还带着酒气的脸。
老郝头目光复杂的看了涂自强半天,最终还是悄没生息的把他让进了屋。
十个平方的房间,只有一张床和一把椅子。床上一袭薄被,墙上有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窗户。
老郝头本能的四下打量下外面,轻轻关上了门,回身站在床边静静的看着涂自强。
“郝叔,我就在光字片住,前屋就是周秉义他们家……”老头没坐,涂自强也没坐。
“你当初来光字片考察的时候我见过你……”涂自强补充到。
老郝头目光复杂的看了看涂自强,嘴里崩出一个坐字,自己也缓缓佝偻着坐在床边。
“郝叔你身体可还好?”涂自强缓缓的坐下,关切的问候着。
“嗯,还好……”老郝头微微低着头,声音很沉闷,全身上下纹丝不动,犹如一尊石佛。
“你突然不见了,冬梅都快疯了……”涂自强组织着语言。
“嗨,这孩子。”老郝头的肩膀微不可查的颤抖了一下,“我连累她了……”
“冬梅……”涂自强还待再说。
“还有其他的事儿嘛?”老郝头打断了涂自强,缓缓抬头。古井无波的眼神莫名的有些犀利,逐客的意思很明显。
“是这样的,郝叔,我有些事情拿不准,想请教下您……”涂自强微微错愕之后,索性开门见山。
红星互助社怎么成立、运行的。现在紧缺粮食,自己来延边本来是如何打算的,现在解决问题的关键落到了化肥上……
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老郝头面无表情的听着,那双老眼却熠熠生辉。
涂自强一口气说完,就静静着等着老郝头的回应。
而老郝头就像一尊石像那样纹丝不动,如果不是眼珠子还闪着光……
“喝点水吧……”老郝头慢悠悠的拿起窗台上的大茶缸子递给涂自强。
涂自强也不客气,喝那么多酒又说那么多话正口干。
老郝头目光闪动、看着涂自强喝光了大茶缸子的水,房间再次陷入寂静。
良久。
“我是犯过错误的人……”老郝头目光不在挣扎,又恢复那副石佛的做派,慢慢悠悠的说着。
“郝叔,其实你心里清楚。”涂自强打断了老郝头,后者纹丝不动,不说话了。
“你的今天不在于你昨天干了什么,”涂自强缓缓的说道,“你的明天也不在于你今天做了什么……”
老郝头猛地一抬头,鹰隼一般的目光蓦地刺的涂自强心头一跳。
涂自强不自觉的揉了揉眼睛,老郝头又变成了那个人畜无害的石像。
刚才的一切,仿佛都是错觉……
油灯滋滋啦啦的燃烧着,房间里静的可怕……
老郝头的目光放在椅子腿上,好像那是什么稀世珍宝。
涂自强该说的已经说完,也再不吭声,双手交叉抱着,静静的看着老人。
滋啦、噗……
灯油燃尽,油灯熄灭,窗外月光洒在老郝头的身上。
“化肥的事情我了解过……”老郝头缓缓抬头看着涂自强说道。
那佝偻的身形缓缓舒展,居然有一种雄伟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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