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姜入京才十来天,今日却是三进荣国府了。
受到的欢迎,也是一次比一次热烈。
这次更是王熙凤李纨亲自迎出来把她接进去的,荣庆堂内的太太奶奶们到的十分齐全,连宁国府的尤氏和秦可卿都到了。
林姜还未来得及细看那传说中‘兼黛玉宝钗双美’的秦可卿,便被贾母一把拉住手,对她慈爱如同对心肝宝玉一般,嘘寒问暖,又连声让人端早备好的新鲜点心来。
还让着林姜:“听玉儿说,你喜欢吃咸口的点心,快尝尝府上自己做的椒盐酥。”
林姜笑的很坦然,话也说的很直接:“史太君,我进宫一趟颇为劳累,现在只想回去跟林妹妹两个人安安静静说说话。”
贾母微微一怔,有一瞬目光骤然犀利,似是重新认识般打量了她几眼。
随后才继续慈爱笑道:“是了,是了,你们姊妹感情好,玉儿也担心了一日。你先回去歇歇,若是歇好了,晚上再来用顿好酒菜解解乏。”
林姜带着一如既往的明快笑容:反正是贾母自己说的,若是歇好了再来,那到时候歇不好就是了。
其实从进京前,她就没想过要怎么在贾家立足,怎么跟贾家人你来我往争上风——她只需要往前走,往上走,贾家人自然就会见风使舵来示好。
正如刚到贾家的时候,绍王府来要人,贾家丝毫不问她的意见,毫无尊重之意,把她当成个包袱一样直接就打包送出去。可现在,只要她不想敷衍贾家人,就能直接正大光明提出来,贾母也只会含笑答应,为了维持那份亲近,哪怕只是面上的亲近。
这就是贾家的家风了。
跟贾家绝大部分人,讲什么是非感情是没用的,只有势才管用。
待林姜与黛玉离开后,王夫人倒很想挤兑一句:这小林太医真是今时不同往日,摆起了好大的架子。
但想想今天说话的反效果,王夫人就又把话咽了回去。
而贾母显然也没有心情跟她多说,挥手让旁人都走,只留了王熙凤。
对着王熙凤,贾母收了慈祥的笑容,叹了口气:“也是咱们起初没料到,这小林大夫……”摇头:“如今是正经的林太医了,竟然有这样的好本事,之前咱们家到底是怠慢了人家。”
贾母是个聪明人,也不会把别人当傻子看。
这位小林太医医术精妙不说,最难的是孤身进宫一趟还得了个官出来,那人多聪明不知道,但肯定不是个糊涂的!贾家当日,急不可待要奉承绍王府,直接把她推出去的行为,吃相可实在不好看。
她心中便是没有记仇芥蒂,肯定也不会亲近贾家:方才就看出来了,人家直接表示不想留下跟贾家女眷说话。
若真只是个江湖郎中也就罢了,可现在这小大夫明显得宫里陛下青眼,将来若是真有造化做天子近臣,那贾家与她生疏,可真是失了大助益了,远了不说,只说元春可还在宫里!
贾母如何不忧虑。
凤姐儿立在一旁,想了想道:“老太太,这小林太医跟林妹妹关系甚好。林妹妹可是您嫡亲的外孙女,这是至亲。小林太医只看林妹妹的份上,起码就不会做出什么对咱们府上不利的事儿来。”
“至于这不甚亲近……”王熙凤道:“小林太医到底还小呢,是个姑娘家,可怜见的又没有母亲。咱们从现在起好生待她,细细体贴了去,天长日久也就亲近起来了。何况,咱们府上姑娘都是很好的,多结交些就是了。”
贾母默然片刻,点了点头:“也只好如此了。怕只怕,宫里会叫她入宫去住。”
王熙凤吓了一跳:“不会吧,从未听过太医长住在宫里的。便是院正与两位院副,也只是在宫城边上分了房舍,每日进宫当差罢了,只有轮值才睡在太医院班房内。小林太医到底是个闺阁姑娘家,也不会去轮值睡班房。”
贾母看了她一眼道:“正因为她是未出阁的姑娘,又没有生母。皇上大可以让她入宫住在太后或是皇后宫中,就与宫中女官仿佛,看病岂不更便宜。”
王熙凤愣了愣:还真是这个道理。
不过,宫里要真这样想,她们也毫无办法。难道她们还能左右两位陛下的心思不成?
于是一筹莫展起来。
——
贾母想的没错,太上皇的意思,确实想让林姜直接入宫,就住在太后宫里,离他的大正宫近,能够随时为他施针。
等人熬药的功夫,太上皇就命人传话给皇上,叫皇上下旨派人,明日就接林姜入宫。
然而片刻后,皇上却亲自到了大正宫。
太上皇如今头也不疼了,喘气也顺当了,正是心情好的时候,看皇上也顺眼:“你怎么还又亲来一趟?那小太医给你诊脉结果如何?”
皇上敷衍了两句自己也是病号之类的话后就劝太上皇道:“父皇,儿子倒觉得,那小林大夫入宫住不妥当。父皇且想想,她不过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医术可以天授,但人情世故想必是疏荒。”
“若是让她久居宫中,说不得哪日就糊涂了,让旁人笼络住,更或者被人拿了把柄逼她做事——她可是给父皇施针的大夫,一点子行差踏错就可能铸成大罪。”
太上皇神色严肃起来。
皇上平和道:“倒不如让她依旧住在荣国府,隔日进宫来点个卯,为父皇请个平安脉就罢了,免了各宫要用她笼络她。若真有事儿要急召她入宫——荣国府离皇城很近,与秦院正的住处也相差不多,倒也不会耽误。”
太上皇沉吟片刻,终是点头:“也有理。她终究还是个小孩子,又才进京城,莫要一时被人哄骗了去。便先叫她住在荣国府吧。”
他老人家对荣国府观感不错,贾代善是他的老部下了,忠心耿耿没的说。便是他子孙都不太成器,没有得用的人才,但不妨碍太上皇觉得他们家可亲忠诚。
“朕会再让太后嘱咐荣国府诰命,好生照看,万不能有走失。”这药方跑了可不行。
此时秦太医亲自看着熬好了药,给太上皇端上来。太上皇不免再问:“你是最了解朕身子的,这药方你看了如何?”
秦院正赞道:“回陛下,这药方用的恰当。因陛下为此病所扰,素日用了许多止痛的药物,其实一般安神药量已然大大不够,要重用药物才起效。臣一直伺候陛下,知道药量增添也就罢了,难为这小林太医才诊了一次脉,居然就在方子上加重了恰当的药量。”
他一脸期待:“不知小林太医什么时候上任?臣已经等不及要与她研讨医道了。”
皇上有些无语,还好秦院正已经是花甲之年,一脸褶子。要是寻常年轻太医,心心念念挂着人家小姑娘,这医术岂不研讨的八卦满天飞?
太上皇素知秦院正痴性,也不理会,只是一笑,摆手让皇上告退,他准备喝药睡一觉。
满怀期待地要迎接好多年未曾体会过的,不会被剧痛所扰的一次睡眠。
反而皇上看到秦院正时又想起一事:“父皇,太医院素来有不成文的规定。凡是有头有脸的皇亲国戚和勋贵世家,拿着拜帖都能请到太医院的太医去府上看诊。那这小林太医是否依从此例,许她给外臣看病?”
皇上静等着太上皇的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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