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苏小状元广告天下自己霍氏遗孤的身份,改回霍姓,率福广水军竖旗造反,往京师方向而来”。
令兵刚说到苏小状元时,政和帝便觉一股大力袭来,硬生生将自己的私印从手中抢了过去,同时一条白色的东西嗖地朝自己飞来。
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眼前银亮的刀锋闪过,接着就是重物落地的声音和众臣的惊呼声。
“给本座抓活的!来人!快去请太医!”
年鱼的厉喝声响了起来,政和帝有些茫然地看了看手腕上细小的伤口,只觉本就剧烈的头痛成倍地增长起来,忍不住低声嘶吼了起来。
众臣忙原样站好,匍匐跪了下去。
年鱼上前为政和帝请了脉,眉头就皱了起来,“皇上,奴才先给您用几针,镇住蛇毒!”
蛇毒?
原来刚才咬他的白色细条状东西是毒蛇。
政和帝连忙点头,事急从权,这时候自然讲究不了什么至少四个太医在场方可看诊下针。
年鱼从怀中取出银针,动作迅速地在政和帝双手手腕处和大脑上各扎了几十针。
政和帝只觉剧烈的头痛渐渐平缓,不由长长吐了口气。
年鱼开口道,“皇上现在不能说话,也不要轻易动作。
奴才问话,皇上您若是觉得可以,眨一下眼睛就好”。
政和帝眨了眨眼,年鱼便问道,“皇上现在可觉得好一些了?”
政和帝眨了一下眼,年鱼便长长松了口气,“那就好,看来奴才的针用对了。
刚刚那是血观音,剧毒无比,奴才虽说暂时用针压住了毒素蔓延,但皇上还是要立即处理好事务,尽快诊治。
皇上您看,这里的事,还有苏尚书该如何处置?”
政和帝勉强抬眼看向被暗卫拍飞又死死押住的苏羡予。
刚刚令兵刚刚说到“苏小状元”四字,他就硬生生抢走了他本就要赐给他的帝王私印,还放毒蛇咬他!
不是暗卫反应快,斩杀了毒蛇,又一掌将他拍了出去,只怕就不是一条毒蛇的事了!
他和他那个娘亲一样,惯会弄这些不入流的毒物!
要不是有年鱼在身边,只怕这时候,他就已经毒入心肺,回天无力了!
苏羡予跌坐在冰冷的地砖上,嘴角血迹宛然,胸前横亘着两把雪亮的长刀。
他却还是平日那副清雅淡漠的模样,见政和帝朝他看来,他甚至朝他翘了翘嘴角。
政和帝只觉头又隐隐疼了起来,那是他仅剩的子嗣,从小被他赋予厚望和偏爱长大。
他虽然不能让他认祖归宗,继承皇位,却给了他一切,荣华富贵、手握重权。
他到底有哪点对不住他,他竟然想杀他?
有一瞬间,他几乎怀疑苏羡予也被王妙儿换了——
“皇上?”
政和帝眨了两下眼睛,年鱼试探开口,“苏尚书说押后再审?”
政和帝眨了一下眼睛,虽然这个儿子想他死,但他只有这一个孩子,他想杀他又如何?
他不能也杀了他!
年鱼便吩咐将苏羡予押了下去,又突然想起来,“等一下!”
暗卫押着苏羡予停下脚步,年鱼快步上前,劈手从苏羡予手中抢过政和帝的私印,讥讽朝苏羡予勾起嘴角,“苏尚书也有今天啊,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苏羡予笑了笑,没有接话,捂着心口跟着暗卫继续往外走。
刚刚暗卫情急之下,用了十分的力气,他的肋骨怕是断了好几根,坐着不动还好,一动就钻心的疼,血沫直往嘴里涌。
他就是想还嘴,也是说不了话的。
年鱼抢回私印,恭敬奉给政和帝,“皇上,是要收起来,还是给某位大人?”
政和帝的目光在恭敬跪着的众臣身上扫过,这些人表面上看着忠心又听话,谁知道私底下在谋算些什么?
就像羡予——
想到苏羡予,政和帝又开始头疼起来,呼吸也急促起来。
年鱼大惊,“快快!皇上的毒要立刻诊治,诸位大人请先出去,我的医箱取来了没有?太医呢?怎么还没到?”
众臣虽不放心,却也只能退了出去。
因为之前是政和帝亲自准许年鱼单独看诊,现在自然也没有人敢反对。
年鱼吩咐小赖子扶着政和帝不让他动,政和帝疲惫闭上眼睛,年鱼有条不紊地施起针来……
……
……
太医赶过来时,年鱼已经开始施针了,他们自然不敢在他施针时进去打扰。
待他施过针,太医们按例去为政和帝看诊,一探之下,都皱紧了眉头。
皇上的脉象十分复杂,想是那罕见的血观音之毒古怪又古怪,还好有年掌印在,否则他们只怕是根本无从下手!
年鱼为政和帝施过针后,便将他交给了太医,自己则去见苏羡予。
看守苏羡予的暗卫见他来了,恭敬退了出去。
年鱼理了理衣裳,挺直本就笔直的背,这才不紧不慢踱进了暂时充作牢房,关押苏羡予的柴房。
苏羡予无力靠在柴垛上,身边扔了几块浸满了血的帕子,嘴角血迹已经擦干净了,更显得他那张容姿绝世的脸一片素白,没有半点血色。
年鱼冷嗤,“苏尚书这模样看着着实有些凄惨,本座都忍不住要心疼了”。
苏羡予张了张嘴,想要说话,不想话还未说出口,就连连咳嗽了起来。
他忙捂住心口,嘴角却还是有血沫溢了出来。
他摸了摸袖子,然后伸出手,“年掌印,借一块帕子”。
年鱼,“……”
年鱼没好气地从袖中摸出一叠帕子拍到他手中,又扔给他一个小小的瓷瓶。
苏羡予不紧不慢擦干净嘴角的血迹,从瓷瓶中倒出一颗药丸吞了下去。
年鱼讥讽开口,“就这么吃了?不怕我毒死你?”
苏羡予将瓷瓶收入袖中,不紧不慢抬头看了他一眼,开口,“掌印嘴硬心软的样子,还是这么可爱”。
年鱼,“……”
等这厮好了,他一定毒死他!
“外面情况如何了?”
年鱼没好气道,“三大营除了朱雀营,已经开拨去打霍延之了,皇上还昏睡着”。
苏羡予叹气,“你救他做什么?不是你多事,他这时候尸体都冷了,三大营的人也就没心思去打福哥儿了”。
年鱼连连冷笑,“我多事?是你蠢吧?
大庭广众,当着文武百官和那么多暗卫的面就要刺杀一国之君!
偏偏还蠢得用毒蛇!你忘了你娘是什么人了吗?”
苏羡予愕然,“什么意思?和我娘有什么关系?”
年鱼咬牙,“师父当年不知道给狗皇帝喂了什么灵丹妙药,一般毒药根本伤不了他!
阿鸾以身为引——”
年鱼说到这控制不住哽咽了一声,那个傻姑娘,以为凭着美貌,凭着自己那点肤浅的本事,凭着自己不怕死,就能和一国之君拼个鱼死网破!
若不是他发现得早,跟着她进了宫,她现在只怕骨头都化灰了。
“阿鸾以身为引,给他下毒,也只能叫他多了个头风之疾。
你用一条蛇,就想咬死他?”
苏羡予愣了愣,黯然垂眼,“竟是这样,倒是可惜了那条血观音,福哥儿说不定还要难过上许久”。
他出京前跟霍延之借了那条血观音,说回京就还他。
福哥儿看着冷面无情,却十分心软,肯定是要难过的。
年鱼最是嘴硬心软,见他黯然神伤的模样,忍不住开口道,“不过好在血观音的毒十分奇特。
加上阿鸾下的毒,两相融合,太医根本看不出子丑寅卯来。
我稍动了动手脚,皇帝怕是好几天都醒不过来了”。
几天后,说不定霍延之都收拾了三大营,攻进寰丘了。
苏羡予轻轻吐了口气,“那就好”。
年鱼却又看不过眼了,冷哼,“就你这样逞匹夫之勇的,还好意思天天自吹自擂什么聪敏颖悟冠绝大萧?
我要是像你这样,坟头草都比你高了!”
苏羡予苦笑,这次的确是他心急了,也急躁了,眼看着成功就在眼前,却又出变故,他实在是等不了了!
“蠢材!做这点小事都要我跟着你后面擦屁股!”
苏羡予振了振精神,“你怎的不骂阿鲤?要不是他急躁了,着急忙慌地就扯旗子造反,我这时候早就名正言顺地接掌三大营,总理寰丘一切事务了,哪怕只迟上半个时辰也好”。
“阿鲤不是你亲自教出来的么?他蠢不也得怪你?”
苏羡予,“……”
行吧,怪他!
年鱼嫌弃扫了他一眼,“瞧你那弱不禁风的样子,就算我放了你,你也逃不远,就在这待着吧!”
苏羡予,“……”
论嘴硬心软,他只服年掌印!
……
……
苏羡予放毒蛇弑君谋反,政和帝被咬陷入昏迷的消息很快传了开来。
京城中,华平乐和九方凤正忙着将葛雷的手记到处分发宣扬,听到这样的消息都是一愣。
阿弩兴奋一击掌,“呀!苏尚书真是真人不露相啊!为了跟姑娘你一起造反,连弑君的事都做出来了!”
华平乐心中百味交集,一时竟是说不出话来。
九方凤卷起一册手记敲了敲额头,“苏尚书这一出玩儿得不错,至少姑娘从今天起是绝对会信他的诚意了”。
华平乐转眼看向他,“军师的意思是——”
九方凤哈了一声,“我没有意思,没有意思,皇上昏迷了,两营的人还在城外围着呢,我们快把这边的事做完,去帮王爷”。
苏羡予弄出这一出来,他们行动就更容易了。
华平乐点头,收敛心绪,继续手中的事。
他们紧赶慢赶将事情安排妥当,便快马赶去了城门。
短短半天不到的时间,形势已是天差地别,守城的已从御林军换成了玉门关铁骑,围城的则换做了京畿两营。
霍延之却不在城墙上,而是在城内整编御林军、禁卫军和五成兵马司的人马。
御林军在霍延之的内外夹击下,放弃抵抗,打开城门。
五城兵马司本就不是征战之兵,更是闻风丧胆,连试着反抗都不曾,就乖乖跟着霍延之走了。
这时候被霍延之射下的护城河吊桥已经整个儿被搬走了,两营的人想要攻城,首先就要想办法渡过护城河。
这不是一时半会能做到的,两营兵马大多原地修整,还遣了一部分人在城下叫骂,骂霍延之是反贼,骂霍延之是缩头乌龟。
城墙上的玉门关铁骑则骂政和帝是狗皇帝,骂三大营是走狗。
一时间,城墙内外不像是战场,倒像是菜市场。
九方凤见华平乐津津有味听着那些个他都不好意思听的浑话,不由扶额。
王爷要是知道他带二姑娘来听这个,会不会打断他的腿?
华平乐完全没感受到九方凤的无语,听着听着忽地一击掌,“军师,不如我们试试戚谷丰的法子?”
华二姑娘有令,那绝对比霍大将军有令还要有权威。
不多会,两营的人就发现城墙上开始准备投石机,慌忙备战。
不想投石机投下来的不是致命的石块,而是铜钱碎银,以及包裹着铜钱碎银的葛雷手记。
有钱拿,还有话本子听,两营的士卒们一拥而上。
虽然很快他们就被将官们喝令止住了哄抢的动作,但葛雷手记上的内容还是迅速在城外传扬开来。
于是,他们再听城墙上玉门关铁骑骂狗皇帝时心情就又不同了,好像人家,骂得对啊!
轮到他们骂霍延之反贼时,则添了七分的心虚,好像人家造反,造得对啊!
皇上毫无理由、毫无征兆地杀光了福广王的舅族和妻族,气死了霍太皇太后,福广王要是不造反,他们都要唾弃他的好不好?
突然就有点不好意思骂王爷是反贼了呢……
……
……
京城城门紧闭,霍延之争分夺秒地重新整编兵马。
寰丘中,政和帝依旧昏迷不醒,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醒,甚至到底还会不会醒!
京城外围城的两营本就不稳的军心越发地涣散。
皇上迟迟不醒,又未指明理事之人,整个儿地一盘散沙。
岷州卫和松潘卫驰援的兵马迟迟不至,寰丘里的文武官员不知派出去了多少信使,该不来的还是没来。
没有援军,他们真的能打赢创下大萧神话的福广王?
就算能打赢,皇上如果一直不醒,这江山迟早也是福广王的,他们追着新君打,能得什么好?
没看到岷州卫和松潘卫的援军明明已经开拨,却一个劲地在路上磨蹭,就是不肯到京城来与王爷正面相抗吗?
偏偏华平乐天天吩咐将假太子和王妙儿吊到城墙外,让他们可劲儿地欣赏自己拼命守护的太子和太子妃,于是涣散的军心开始暴躁。
第二天,政和帝尚未醒来,霍延之已经将所有兵马编整妥当,吩咐大开城门,又将吊桥放回了护城河之上。
他这般大开门户,两营的将士不但没有一拥而入,抢回京城,反倒齐齐往后退了几步,王爷,王爷他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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